省农科院的李教授如约而至,带来的不仅是他花白的头发和睿智的眼睛,还有一个由三名博士生组成的年轻团队。他们穿着白大褂,与猪场略带泥土气息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但眼神中都充满了好奇与专注。
林守毅亲自陪同,从最基础的猪舍开始讲解。“李教授,您看,这是我们外购的杜洛克仔猪,活力尚可,但群体内个体差异很大。”他指着正在户外活动区拱土的一群小猪,“有的能轻松完成基础运动量,有的跑几分钟就趴窝,这给我们统一管理带来很大困难。”
李教授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一头略显瘦弱的小猪,又看了看它耳朵上的芯片标识,示意身后的博士生记录。“生长曲线不一致,管理成本就会几何级增加。林场长,你提出自培种猪,是看到了问题的根本。”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但要培育一个兼具抗病性、运动适应性、肉质风味和繁殖稳定性的专门化品系,绝非易事。这需要系统的遗传评估、严格的选育方案和漫长的性能测定。”
一行人移步到临时整理出来的简易实验室。桌上摊开了林守毅这几年积累的厚厚一摞生长记录档案。李教授戴上老花镜,一页页仔细翻看,不时提问:“这批猪的中药保健后,腹泻率明显下降,具体用的是哪个方子?”“运动量提升到一百二十分钟后,背膘厚度的变化数据有统计分析吗?”
林守毅一一作答,并将负责数据记录的姑娘小陈叫到身边,“小陈,以后李教授团队需要任何数据,你全力配合。”小陈用力点头,脸上是因受到重视而泛起的红光。
经过两天的实地考察和数据研判,在李教授团队下榻的农家乐房间里,一场关乎“八戒猪”未来的会议通宵达旦。桌上铺满了各种图表和初步方案。
“我们认为,”李教授用笔点着初步构想的育种路线图,“可以以地方优良品种(如藏香猪或滇南小耳猪)为母本基础,引入杜洛克或长白猪的生长速度和瘦肉率优势,进行杂交选育。重点是筛选出对运动耐受性强、肌内脂肪沉积能力好、且对特定中草药保健方案反应积极的个体作为核心群。”
“这意味着前期投入会非常大,”一位姓王的博士生补充道,“核心群种猪的引进、隔离检疫、性能测定站的建设、基因测序的费用……而且,至少需要三代以上的稳定选育,才能初步形成种群特性。这期间,只有投入,没有直接的经济回报。”
林守毅看着纸上那条蜿蜒向上、却需要漫长铺垫才能抵达的曲线,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但这钱必须花,这时间必须等。李教授,技术路线和方案我们完全信任您。资金方面,我来想办法。”
送走李教授团队后,林守毅立刻召开了全体骨干会议。当他把自培种猪的庞大计划和初步预算公布后,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那笔数字,对于刚刚步入正轨、虽有订单但利润尚薄的养猪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毅哥,这……这压力是不是太大了?”负责财务的春婶首先开口,面露难色,“我们刚接了这么多订单,正要扩大再生产,流动资金本来就紧张。这笔投入下去,万一……”
“没有万一。”林守毅打断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这是我们能不能活下去、能走多远的根本。订单只是眼前的繁华,没有自己的‘根’,繁华就是沙上之塔。”他目光扫过众人,“资金我来解决,大家要做的,是把现有的猪养得更好,把新拓展的生态养殖项目做实,确保我们有持续的现金流和越来越硬的口碑。”
压力,化为了更强大的行动力。
猪场内部,管理愈发精益求精。饲养员老周甚至自己弄了个小本子,记录下每头他负责的猪的“小脾气”——“黑旋风”爱吃带露水的草,“小白龙”跑步时喜欢领头。他将这些观察反馈给林守毅,为优化个体管理提供了宝贵的一手资料。
林下养殖的扩张计划,在老赵的带领下稳步推进。他们新开辟了一片橡树林作为跑山鸡的乐园,并在溪边用竹篱围出了水禽混养区。老赵严格按照林守毅“密度决定品质”的要求,宁肯少养,也绝不超载。他还别出心裁地在鸡舍里播放轻柔的音乐,美其名曰“让鸡心情愉悦,蛋才好吃”。没想到,这批“音乐蛋”后来竟成了高端客户争相预订的抢手货。
采购小组的工作也取得了突破。在木兰溪源头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落里,他们从一个百岁老人那里,找到了一种当地俗称“百草丹”的野生草药。老人说,祖辈都用它给牲畜消炎解毒。采购小组带回样本,林守毅立刻联系了合作的中医药专家进行成分分析和安全性评估。如果有效,这将是“八戒猪”保健配方库的一个宝贵补充。
然而,最大的挑战,还是资金。林守毅算尽了账面上的每一分钱,甚至做好了抵押个人房产的准备。但距离李教授团队提出的第一期投入预算,仍有不小的缺口。
这天晚上,林守毅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对着财务报表发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那枚“八戒猪王”选拔赛的纪念奖牌上,熠生辉。这时,手机响了,是苏曼晴。
“林场长,没打扰你吧?”苏曼晴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依旧清冷,但少了几分疏离。
“苏总,您好。没有打扰。”
“我听说,你在为自培种猪的资金发愁?”苏曼晴的消息很灵通。
林守毅苦笑一下,没有否认:“是啊,这是一步关键的棋,但也是吞金兽。”
“我仔细研究过你们的模式和数据,”苏曼晴顿了顿,似乎在下决心,“‘云味斋’可以投入一笔资金,不要股权,作为无息借款,期限三年。只有一个条件,未来培育出的优质种猪及其后代,在同等条件下,‘云味斋’拥有优先采购权。”
林守毅愣住了。这无异于雪中送炭。“苏总,这……这怎么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我看重的是‘八戒’的长远未来。一个稳定的、顶级的食材源头,对‘云味斋’至关重要。这不仅是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苏曼晴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天我让法务把协议草案发给你。”
挂断电话,林守毅久久无言。窗外,天魔寨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雄浑。他想起那些质疑的声音,想起李教授团队严谨的目光,想起老周、小满、老赵他们信任的面庞,想起苏曼晴这及时雨般的支持。
他知道,这条路走对了。所有的坚持和汗水,正在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他,也推动着天魔寨,向着更深的根基、更远的未来,扎实地“深蹲”下去。这不仅仅是资金的解决,更是理念的共鸣和价值的认可。他提起笔,在笔记本上郑重地写下四个字:厚积薄发不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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