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在铜镜前反复调整着发间的银簪。
三日前的废寺惊魂后,谢珩将她软禁在郡主府,加派了三倍侍卫。此刻镜中人眼下泛着淡青,唇色也比往日苍白几分。
"郡主,药熬好了。"春桃捧着黑褐色的汤药进来,浓郁苦味立刻弥漫整个房间。
宁昭皱眉推开:"放着吧。"
"太子殿下吩咐了,要看着您喝完..."
"他现在倒记得关心我吃药了?"宁昭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页残破的漠北密函——曹德安临死前塞给她的最后线索。
忽然,她鼻翼微动,猛地抓住春桃的手:"这药谁熬的?"
"厨、厨房新来的李嬷嬷..."
"不对。"宁昭夺过药碗凑近一闻,瞳孔骤缩,"有苦杏仁味!"
她倏地起身,药碗"咣当"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到地毯上,竟泛起诡异的泡沫。
"郡主!"春桃吓得脸色煞白。
宁昭已经冲向门外:"备马!我要进宫!"
"可太子殿下说..."
"告诉他,有人要毒杀储君!"
......
御书房外,宁昭被侍卫长拦下。
"郡主,殿下正在与漠北使臣议事..."
"让开!"宁昭直接掏出那页密函,"把这个给他,就说——苦杏仁味又出现了!"
不过片刻,书房门轰然洞开。谢珩一身玄色龙纹常服立在门口,眼底翻涌着宁昭看不懂的情绪。他身后,一个身着漠北服饰的中年男子正眯眼打量着她。
"进来。"谢珩声音低沉。
宁昭刚踏入书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混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杏仁味。她目光立刻锁定了漠北使臣腰间悬挂的香囊。
"郡主好敏锐的嗅觉。"使臣突然开口,汉话带着浓重口音,"难怪能识破祭天毒香。"
谢珩不动声色地挡在宁昭身前:"阿史那大人,您方才提到的漠北王族信物..."
"正是此物。"使臣从怀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玉佩,"三十年前,我漠北送出一对双生子,各持半块玉佩。若能合二为一..."
宁昭呼吸一滞——那玉佩纹路与谢珩随身佩戴的一模一样!
"孤对此物很感兴趣。"谢珩突然打断,"三日后秋猎,还请大人携玉佩同往。"
使臣意味深长地笑了:"届时,臣会告诉殿下另一个玉佩的下落。"他行礼退下时,香囊擦过宁昭袖口,那股苦杏仁味更浓了。
门刚关上,宁昭就拽住谢珩衣袖:"他香囊里有毒!和祭天毒香同源!"
谢珩反手扣住她手腕:"你知道他是谁吗?漠北左贤王阿史那真,母妃的亲弟弟。"他声音压得极低,"他在试探我。"
"所以他可能知道你的身世..."宁昭突然反应过来,"三日后秋猎是陷阱!"
"将计就计罢了。"谢珩拇指摩挲她腕间肌肤,"倒是你..."他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色上,"又没好好吃药?"
宁昭抽回手:"殿下还是先操心自己的性命吧。那香囊里的毒叫'离人泪',遇热会化作剧毒烟雾,秋猎时若他..."
话未说完,谢珩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宁昭猝不及防撞上他胸膛,听到耳边一声极轻的叹息:"别怕,我有准备。"
这个拥抱短暂得如同错觉。谢珩很快松开她,从案头取过一个锦盒:"穿上这个去秋猎。"
盒中是一件银丝软甲,内衬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宁昭刚触到软甲,就辨认出这是能防毒的"鲛绡锦"——谢珩的生母,先太子妃的嫁妆。
"殿下这是..."
"记住,"谢珩打断她,"无论秋猎发生什么,跟紧徐家小姐。她兄长在羽林卫当值,会护你们周全。"
宁昭还想追问,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谢珩迅速将一块糖塞进她口中,甜味瞬间冲淡了满嘴苦涩。
"太子哥哥!"一个稚嫩声音响起,七岁的九皇子蹦跳着跑进来,"父皇让我来取西北军报..."
宁昭后退半步,却见谢珩神色如常地抱起九皇子,甚至温柔地擦去孩子脸上的点心渣。那一瞬间,她恍惚觉得废寺中的身世秘密只是个噩梦。
直到九皇子凑到谢珩耳边说:"母后让我告诉您,阿史那叔叔喜欢喝杏仁茶..."
谢珩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
秋猎当日,皇家猎场旌旗招展。
宁昭穿着那件银丝软甲,外罩鹅黄色骑装,在女眷队列中格外显眼。不远处,谢珩正与阿史那真并辔而行,两人谈笑风生,仿佛只是来游玩的挚友。
"阿昭!"徐静瑶策马靠近,"我兄长说今日猎场外围多了三倍守卫,不对劲..."
宁昭目光紧锁阿史那真腰间晃动的香囊:"闻到了吗?苦杏仁味更浓了。"
号角响起,狩猎开始。王公贵族们策马冲入林间,女眷们则在营地等候。宁昭借口更衣,悄悄溜向谢珩离去的方向。
树林深处,她突然听到金属碰撞声。顺着声音摸去,只见一片空地中央,谢珩与阿史那真正在交手!
"殿下何必装糊涂?"阿史那真剑锋直指谢珩咽喉,"你腰间玉佩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是我兄长之子,真正的漠北王子!"
谢珩格开他的剑:"左贤王认错人了。"
"是吗?"阿史那真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与谢珩如出一辙的狼头烙印,"这个家族印记,总不会错吧?"
宁昭呼吸一滞。就在此时,她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阿史那真的香囊正在冒烟!
"小心!"她冲出去大喊,"香囊要爆了!"
谢珩反应极快,一剑挑飞香囊。香囊在半空中炸开,绿色烟雾瞬间弥漫。阿史那真大笑:"没用的!这毒烟遇肤即渗,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烟雾中,谢珩与宁昭安然无恙地站着,银丝软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鲛绡锦?!"阿史那真脸色大变,"姐姐的嫁妆怎么会在..."
"舅舅。"谢珩突然改了称呼,声音冰冷,"母妃临终前告诉我,当年是您亲手将她献给先太子的。"
阿史那真踉跄后退:"你...你早就知道?"
树林四周突然冒出数十名弓箭手,箭矢全部对准阿史那真。谢珩缓缓举起那块半月玉佩:"另一个玉佩在哪?"
"在皇后手里!"阿史那真狞笑,"她才是真正的执棋者!你以为她不知道你的身世?她养你就是为了..."
一
支羽箭突然从暗处射来,正中阿史那真咽喉!宁昭转头看去,只见九皇子的小身影在林间一闪而过。
"追!"谢珩厉喝,自己却跪倒在阿史那真尸体旁。宁昭这才发现他手腕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毒烟还是渗入了!
"你..."她慌忙去扶。
谢珩却反手扣住她后颈,额头抵住她的:"听着,立刻去找徐家兄妹,让他们带你从密道离开。皇后已经..."
话音未落,林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谢珩强撑着站起来,将染血玉佩塞进宁昭手中:"藏好它。若我出事,把它交给..."
"你自己保管!"宁昭将玉佩塞回他腰间,"我有办法破局。"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离人泪'的解药,我按气味配的。"见谢珩愣住,她挑眉,"怎么?只许殿下算计别人?"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仰头饮尽解药。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忽然低头,在宁昭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甜吗?"他问的是解药,目光却流连在她唇上。
宁昭耳根发烫:"...苦死了。"
"忍着。"谢珩将她推向密林深处,"下次给你带糖。"
......
猎场行宫乱作一团。
宁昭跟着徐家兄妹返回时,正遇上御医匆匆进出。皇后在殿外垂泪,九皇子乖巧地依偎在她身旁。
"太子殿下遇刺!"有贵女惊恐地议论,"漠北使臣突然发难..."
宁昭捏紧袖中的半块玉佩,缓步走向皇后。行礼时,她刻意靠近,果然闻到皇后身上有极淡的苦杏仁味——与阿史那真香囊中的毒同源!
"娘娘节哀。"宁昭假装拭泪,"不知殿下伤势..."
"太医说毒已入心脉。"皇后哽咽道,手指却悠闲地把玩着九皇子的发辫,"定安郡主若是担心,不妨去佛堂为他祈福。"
宁昭福身告退,转身时与九皇子四目相对。孩子天真地冲她一笑,袖口却露出一角熟悉的半月形玉佩。
佛堂空无一人。宁昭刚跪在蒲团上,身后门扉就无声关闭。烛火摇曳中,皇后缓步走来,哪里还有半分哀戚。
"郡主好手段。"皇后轻笑,"连'离人泪'的解药都能配出来。"
宁昭佯装惊慌:"娘娘此话何意?"
"别装了。"皇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阿史那真死前派人送来的。他说,你手里有漠北王族的玉佩。"
宁昭心跳如鼓,面上却愈发镇定:"娘娘想要?"
"本宫只要一块。"皇后突然掐住她下巴,"交出来,本宫就留谢珩全尸。"
宁昭吃痛,却笑了:"娘娘可知,您身上有苦杏仁味?和阿史那真香囊里的一模一样。"她压低声音,"您才是'帝王殇'的真正主人吧?先太子妃,现太子,都是您的手笔..."
皇后脸色骤变,猛地推开她:"找死!"
宁昭借势撞翻烛台。火苗窜上帷幔的瞬间,佛堂侧门被人踹开——本该"毒入心脉"的谢珩持剑而立,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羽林卫。
"母后。"谢珩声音冷得像冰,"儿臣来取另半块玉佩。"
皇后踉跄后退,突然一把扯下九皇子颈间的玉佩:"你们永远别想凑齐它!"说着竟要将玉佩掷入火中!
电光火石间,宁昭扑上去抓住皇后手腕。两人纠缠间,九皇子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宁昭后背——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九皇子手腕。孩子惨叫一声,匕首落地。宁昭回头,只见徐静瑶的兄长持弓立在门口,而谢珩已经制住皇后。
"为什么..."谢珩声音发颤,"母妃待您如亲姐,您为何要毒杀她?"
皇后疯狂大笑:"因为她蠢!明明手握漠北秘毒,却只想相夫教子!"她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你生母是谁?她不过是漠北王庭的一个婢女!真正高贵的血脉是..."
谢珩一剑挑开皇后衣襟——她锁骨下方,赫然有一个与谢珩一模一样的狼头烙印!
"双生子..."宁昭恍然大悟,"您和先太子妃..."
"错了。"皇后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是我和漠北王!那个贱婢偷走我的孩子,就是谢珩!"
全场寂静。谢珩脸色惨白如纸,剑尖微微颤抖。
宁昭突然上前,握住他持剑的手:"殿下,玉佩。"
谢珩机械地接过九皇子掉落的半块玉佩,与自己的合二为一。严丝合缝的瞬间,玉佩突然裂开,露出里面一张薄如蝉翼的密信。
宁昭就着他的手展开信纸,轻声念道:"「此子乃吾与王妹骨肉,若王妹遭不测,持此玉佩者当继漠北王位...」"
皇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可能!兄长答应过我..."
"因为真正的漠北公主,是先太子妃。"谢珩声音渐渐恢复冷静,"而您,只是她的替身侍女。"
......
三日后,皇帝下诏:皇后突发恶疾薨逝,九皇子交由德妃抚养。谢珩因平定漠北阴谋有功,正式监国。
宁昭在郡主府整理行装时,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郡主!太子殿下、不,监国殿下他..."
谢珩已经踏进门来,腰间佩剑上那个"昭"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我来兑现承诺。"他说。
宁昭打开匣子,里面是满满一盒晶莹剔透的糖霜,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小小的狼头图案。
"以后每天一颗。"谢珩指尖轻抚她眼下青黑,"不许嫌苦。"
宁昭拈起一块糖含在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窗外,秋日的阳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融在一处,再难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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