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附神力之人,灵台常年凝神聚气,即使不特别修炼,也要比凡人的五感通透灵敏的多。
“你是猪吗?”一语一出,阿柯立即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
众人的情绪皆为此语一震。有吃惊的,有发笑的,还有愤怒的——比如塞文,怒气立时被激起来了。
情绪的震荡,会影响灵台的稳固,一些内聚之气便会瞬间散到修行者的脑海中。
而脑海,对于像决明这种善于读心解意的,就像光天化日的公共场所一样来去自如。这种时刻往往是探听信息机密的最佳时机。
阿柯在电光火石之间隐约读到了塞文脑海中的一些杂念。
在一堆怒骂脏词中,躲藏着微弱到几乎看不清楚的一个野猪的背影。
塞文很快恢复了镇定,重新回到了自大又自信的样子,一脸睥睨的看着阿柯,歪嘴笑着。一语不发。
但阿柯知道,他不过是强装自负罢了。
阿柯转身离开,没再给塞文一个眼神。
她的大脑迅速思考。
她已经用掉了一个问题。成功定位了塞文的生肖是猪,但也暴露给全场自己的生肖大概率是鼠。
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塞文的属相正好是追捕自己的。但没关系,塞文似乎一早就盯上了她。她需要做的无非是躲开他。
他就是她这场唯一的敌人。
除此之外,她需要找到生肖拿到狗的人。这个人会是阿柯天然的盟友。
阿柯的生肖已经全场暴露了。她相信,只要那个拿狗的人有心合作,就一定会主动来找阿柯。她只需要等。
她还需要找到牛。
只有找到这个人,这场比赛才有胜算。
这一点,阿柯也有了思路。牛一定会追逐虎,而虎一定会追逐兔子。
至于兔子——她已经猜到了那个长胡子波尼勤,一定是兔子。
这个人就是塞文的狗腿子之一,很明显,这次对她的围攻,就是塞文主导的。但这个人作为头阵,第一个问的生肖竟然是——
“那敢问姑娘,你的生肖是龙吗?”
——而不是从鼠开始的正序顺序。这个人的私心,让阿柯嗅到了破绽。
而这么大的破绽,阿柯相信,拿到虎的那个人也会捕捉到。
接下来,就是倾听全场信息,静观其变。
在阿柯头脑风暴的同时,场上的其他人也在各出其招,纷纷提问和被提问。
阿柯一边宁心静气,一边耳听八路,进行推理分析。
不寻常的是,雪国公主一直一语不发,既无人向她提问,她也毫无提问的意思。她一脸平静的站在远处,要不是还睁着眼睛,阿柯真以为她站着入眠了。
应该跟她道个谢的。阿柯心想。
大庭广众不太方便,容易给她惹麻烦。等之后有机会吧...不知道她会不会完全不理我...
“一刻钟已毕。”仙使声如洪钟,打断了阿柯的思绪。
刚才还看似温和的仙使,此刻气质已截然不同——冷酷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整个人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性。
仙使盯着全场人,一字一句:“接下来我宣读入场规则:比赛一经开使,不论死伤,不能中途离场。我会宣布开始,开始后,每个人会被均匀传送到起始点,”仙使的眼神冰冷一转,仿佛在扫射检查众人的灵台是否有异念,阿柯甚至想到了蛇,“现在,开始。”
一个巨大的漩涡猛地把阿柯吸入,未待做任何反应,阿柯又被飞甩出来。她迅速调整身姿,整个人及时降落在一棵巨树的树干上。她抬头打量眼前的景象。
松软潮湿的土地,巨大的杉树林,氤氲着雾气。整个树林呈现一种模糊的墨绿色。周围有鸟鸣,没有其他选手的气息。
阿柯已经进入比赛。
她微微转换姿势,坐了下来。
第一件事是宁心静气,用神力把灵台封闭——确保不被其他选手的神识扫描到。每个人的灵台都有其独特的气息,强大的修行者可以通过神识察觉到一定空间范围的灵台,从而判断出对方所在何处。
阿柯采取的策略是,动用大部分神力封闭自己的灵台,先反跟踪,保证自己足够安全。然后动用一小部分神力,化作风的形态铺散流转,探听其他选手的消息方位。
为了避免被其他选手发觉后追踪过来,阿柯把神力之间的全面联系强行切断,每缕细风都只能单向传递一小段,若某缕细风被强行截断,则其他风会迅速消散,不留任何追踪痕迹。
在阿柯于树林深处宁心静气的同时,半夏岭的另一处——
冰雪皑皑的雪山,天色不明,狂风不止,一处雪洞里,一个半大孩童正在堆木生火,一边冲着旁边的老人细声细语说话。而老人席地而坐,面色安详,也冲着孩童微微笑着,好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
那孩童冲着老人讨好的笑着:“天佑我主,奴抽的正是狗,正好去引诱那个叫阿柯的一起合作。”
老人微微笑着:“着急送死么?大河王子不是我的目标。合作又能得到什么?”
孩童被骂了一句,反而像得到了鼓励,脸色红润双眼冒光的说:“奴万死不辞,为圣主献身是奴的无上荣光!那阿柯不足挂齿,但雪主前夜正是为她出手,靠她也许能引出雪主——”
一瞬间,孩童满脸惊恐,他的脖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张着口,发不出一声,只见双眼凸出,青筋冒起,眼瞅着就要咽气。他挣扎着滚向老人,跪下疯狂的磕头,“咚,咚,咚”十几下——
终于,老人一挥手。
那孩童满脸是血,声音嘶哑,俯身叩谢:“谢圣主饶恕,谢圣主拯救!”
那老人一脸阴狠,盯着孩童道:“雪主的事,岂是你能妄议的,再有一次,立时把你捏死!”
在孩童的磕头声中,老人又转脸望向火堆,喃喃自语道:“雪主,雪主”,他哼笑一声,“要找你还真不容易,三年了,是时候了断了。我尊敬爱戴无上宠爱的雪国公主啊。”
“你去吧。”
一丝风掠过那孩童凌乱的头发,他的眼睛立刻亮了,嘴角咧开,仿佛得到了最大的嘉奖。
那缕风轻轻拂过,消散在不远处。
阿柯眉间微蹙,缓缓睁开了双眼。
雾气已散,天光大亮。此时已是午时。阿柯探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已经送回。
那孩童竟然抽到了狗。而那个控制孩童的老人,残暴嗜血,明显冲着雪国公主而来,绝不是什么善茬。这样的两人,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合作伙伴。
阿柯微微叹气,舒展了一下胳膊。她待在一个断崖下的山洞里,洞口灌木横生杂草漫天,此地距离她的初始位置已经数百里地。
几个时辰过去,她没探听到塞文的任何信息。
接下来,那个孩童一定会来找我。阿柯细细盘算着。
这孩童的本事倒是还没亮出来,按照规则,他赢下比赛的必要条件是,他必须拿到塞文的生肖猪,但他会是塞文的对手么?以及,这孩童是真心想赢吗?看起来两个问题的答案都不乐观。
阿柯想,如果接下来还没有任何消息动静,那我应该去找雪国公主。
从前夜的出手相救可以看出,至少雪国公主对自己没有恶意。孩童和老人组是冲着雪国公主去的,而孩童要捕猎的生肖猪正是塞文。去找雪国公主,应该能获取到更多有利信息。
至少不能坐以待毙。
但是怎么找呢?雪国公主的神力,目前看起来深不可测。她没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痕迹。
阿柯回忆了一下前夜的冰。凛冽,清冷,带着一种决绝的美和一种克制的温暖。
正是这位公主的味道。
也许,循着这股味道,能追踪到一些痕迹。用冰之人,定是在冰冷之地更能运筹帷幄。
阿柯运气凝神,重新派出丝缕清风——去雪山!
而另一边的雪山之上,一个半大孩童正在皑皑白雪中禹禹独行。他约莫**岁的样子,身穿大袄,小脸被冻得通红,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正微微看向远方。
“轰隆!”一声巨响,孩童的身影消失在雪雾之中。一个巨大的雪坑赫然出现。
“呦,”一个瘦长的身影闪现在雪坑旁,正是长胡子的波尼勤,大河王子那伙人里之一。他低头望向雪坑,笑嘻嘻的说道,“小孩,你的好运气可来了。”
孩童低头抱膝坐在雪坑底,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仿佛被吓蒙了。半晌,他才缓缓的抬起头,头发上的雪渣随之纷纷掉落。
孩童望向雪坑上方的波尼勤,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格外无辜可怜。
“这是你的埋伏吗?”孩童细声细语的问道。
波尼勤洋洋得意:“当然。不过逮到了你,算是我今天运气一般,我从来不欺负弱小。”波尼勤眼睛眨了眨,又道:“你只需要把你的动物给我,我就放你走。怎么样,温柔吧?”
小孩没回应波尼勤的笑,只是很认真的说:“你又不知道我的动物是什么,万一对你没用呢?我把我的动物给你,那我怎么赢呢?”
波尼勤的眼睛顿时露出凶光:“你多嘴什么?你的动物也由不得你。再不乖乖就范,我就让你——”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双目睁大,浑身发抖。几秒钟后,他镇定了下来。嘴角一扯,笑了。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动物。”波尼勤细声细语的说道。
雪坑里的孩童一动不动,仿佛一个雕像。
“太好玩了!原来你是龙,哈哈哈。”波尼勤拍手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喽!小龙小龙,跟我走吧。诶?你不想走,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毁了这里啦!”
语毕,一阵狂风吹过,波尼勤如软泥般倒向雪坑。
而孩童不知何时已跳出雪坑,他拍手雀跃着:“逮到一只龙,下面去逮老鼠喽!圣主一定会夸我的!”
他一边跳跃一边向远方走去了。
漫天的风雪中,雪坑里的波尼勤,已然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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