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算不上读心术专家，只是不爱被控制蒙蔽罢了。”阿柯正色道。
“你扮成选手来观赛，应该是有自己的安排吧？被我多嘴当众说出来，一定给你添麻烦了。我在这儿先跟你说声抱歉。”
决明笑眯眯地摇头，一脸满不在乎：“我也就是为了好玩罢了。即使你不说，我下一场也不会假扮选手了。”
阿柯的眉头，几乎在决明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
决明意识到了什么，睫毛忽闪了一下，用扇子捂上了嘴。
“看来我在你面前不能多说话了，否则又要透露什么关键信息了。”她用手做了个封嘴的动作，眨巴眨巴眼睛，“我们还是好好观赛吧。”随即回到座位。
阿柯也转过头来，目光重新投向赛场。
日影西斜，云影渐浓。仙下集会首日也渐入尾声，接下来的选手展示无风无浪，最精彩的当属雪国公主。
她平地生冰造了个冰雪世界出来，以她立足之处为中心，晶莹剔透的寒冰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数十个冰雕玉琢样貌姿态各异的冰人儿，在变幻的雪山雪河冰堡冰林中翱翔舞蹈，群鹿奔腾，鹰翔不息，霎时间让人看呆了。
雪国公主展示结束后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成为了全场比赛的最**。
果然如决明所说，阿柯没有等到上场展示的机会。比赛接近尾声，一位仙使簌簌走向阿柯，垂目告知：“上场两次有违公正，且也无益处，故而请今日不必再次登场。”
仙使宣告后即要转身离开，阿柯忙问：“请问这个决定是谁做的？”
仙使顿下脚步，向着阿柯略欠了欠腰，未再发一词便离去了。
弯月初升，阿柯望向正对面的高耸塔楼。珠帘在风中轻轻拂动。隐约看到里面的身影，疏落一人，看不真切。
九雨书院今天云集贤才，风云际会，举凡选手皆有仙力。
但按照严格意义，这塔楼上坐着的才是真正的神仙。其余众人，无论有无仙力或是修为程度，皆是人罢了。再能翻云覆雨，也避免不了贪嗔痴念，生老病死。
而神仙，则超脱了这些苦痛和轮回，天长地久的存在着。
神仙源自何处？也是由人而变的么？上面坐着的这位仙长，也有牙牙学语刻苦为人的时光么？他的神力是因为什么缘由觉醒，他又是因为什么缘由真修炼成了神仙呢？
阿柯呆呆的望着塔楼，仿佛在望着遥不可及的月亮，想得入神了。
细想，这人世间最大的不平等，就是神与人的不平等，神力源于自然，却只归于少数人。而这一切皆不由人控制，人只能接受。
若有法子可想，谁不想拥有这浩然灵力呢？哪怕不能真的成神成仙长生不老，也好过在这茫茫人间中被推攘着做浮萍一生了。
初试赛后，猴子等人对阿柯莫名其妙失去了上场机会，表示了极大的愤愤不平。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就是“以大溪为首的六大王国，对森林地崛起英雄的联合围剿”。一行人于月色中找了个夜市酒摊儿，落座后叫了两斤牛腱子肉，几碟下酒小菜，沐着朗朗月色，畅快吃喝了起来。
几巡酒过，猴子脸上蒙上红晕，咧着嘴笑着：“领主，今天我才知道，神仙原来不是那么容易就成的，除了要通过这难上天的仙人考试，还得进深山老林里六亲不认的修炼个成百上千年。你要是真的选上了，这辈子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做神仙先得做个六亲不认啊！”说着说着竟然声有哽咽。
胖子也醉了，胖手“砰”地一拍桌子：“领主！今天我们可算是开了眼了，原来以为你已经够厉害了，今天场上出来的，个个都是天王老爷一样的威风。我能跟着领主你，祖坟都冒青烟了！如果你能选上，六亲不认算什么！胖子我帮你大义灭亲都行！”
“六亲不认”“大义灭亲”......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成语乱用。阿柯白了这俩人一眼，顺手拍了拍已经双眼迷离的彬彬的肩膀，安慰道：“我连上场机会都没捞到，初试可能就挂了，还哪有六亲不认的机会？等玩儿过了这几日，咱们回森林地吃菌子去。”
“领主，我看神仙的日子也就那样，”彬彬醉道，“远不如我们森林地乐的自由。”
三个人咿咿呀呀的说着酒话附和，阿柯无心听，自顾自吹风喝酒。星辉遥遥，大溪国的夜市沸扬热闹，炊烟，灯笼，摆摊儿的，卖艺的，吃酒作乐的，纳凉闲聊的，别有一番夏日意趣。
阿柯等人是在森林地的田野森林里长大的，这次来了大溪，才算是真正见识了繁华市井的热闹与温存。此刻又刚度过白天比赛的紧张与激动，刚完成一件大事，心情混杂着轻松，失落和恍惚，因此与平时分外不同，均感性了起来。
“领主，我可真羡慕大溪人，他们和这么多厉害的神仙，能人异士，生活在一起，人生也太有意思了！我看大溪国好多画本小说，都是讲神仙故事的。还有和神仙谈恋爱的。”猴子带着七分醉意，大着舌头说道。
“嗨！那你还不如直接羡慕神仙，”胖子笑嘻嘻的拍猴子的头，“神仙无所不能，长生不老，今天雪国公主变的那些个鹿啊马啊鸟啊，还有那些个冰人儿，看得我眼花缭乱，都忘了鼓掌。”
猴子撇撇嘴：“神仙都是天选之人，咱们哪能羡慕？再仔细想想，做个普通人真没劲。”
阿柯听到此处，被戳动了心思。
神力不知从何而来，那么我是那个被天选中的人吗？
如果这次仙下集会后，我被仙长认定并不是有成仙资格的人，那我就这么灰溜溜重新回到森林地去吗？
本来我在森林地自由自在，别无所求，神力的出现就像一个礼物，给了我超出预期的惊喜。但仙下集会，却仿佛是一次对神力的“合法性”的权威判定，我主动参加了这次判定，那么我该怎么接受这次判定的结果呢？坦然接受吗？满不在乎吗？愤愤不平吗？如果我不再是神，或者说我本就不是神，那么我是谁？我接下来的人生该以什么方式度过呢？
阿柯被自己想的问题吓了一跳。
作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终于开始面对“我是谁”的人生重要题目。
想得烦了，阿柯晃了晃脑袋。朗月清风的夜晚，夜市人越发多了，酒摊儿的桌椅板凳摆到了街道中央，挤的满满的消遣的人们，推杯换盏，笑语欢声。不远处街拐角一棵老槐树下，几个孩童围着树追赶玩闹，一个小姑娘扮演雪国公主，挥手假装施法。
“冰人儿跳舞！”她下令。另外几个小孩听话的旋转了起来。
“冰人儿起飞！”其他小孩儿笑哈哈的蹦了起来，假装在飞。施令的小女孩也笑了，又喊：“冰鸟，冰马，冰鹿，速速出动！”
只听“噼啪”数声，数十朵烟花突然在夜市上空绽放。整片夜空都被璀璨夺目的照亮了，街上的人们惊喜欢呼，停下手中的酒杯餐食，都雀跃着望向美丽的天空。
只见烟花接二连三的绚丽盛开，呈现出飞鸟，群马，鹿群，甚至山脉的形状。人们叫着，吹着口哨，鼓着掌，在这万民欢呼的众多声音下，阿柯仍能听到不远处几个孩子惊喜的呼喊。
“快看！那是我变出来的！”槐树下的小女孩蹦得老高，指着天空兴奋得尖叫，小脸在烟花的光芒下熠熠生辉。其他孩子也激动得又叫又跳，小手拼命指向自己“召唤”出来的神奇景象。
阿柯也笑了。她微微仰着头，眼眸里倒映着漫天璀璨。手指上还留着施法过后的微光莹莹，在绚烂天光中很不起眼，像闪烁的萤火虫。
“用这招，回去哄森林地的小孩们开心，”阿柯心满意足地笑了，“没白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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