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对待顾客一向最好脾气，它朝源溪弯下高大的身躯，说道，“我们的会员卡很好办理，只要您支付一只鹅即可。”
它嘴里说着鹅，可目光看向的却是源溪身后，张大嘴无声嘶喊的“安和”。
位置调换，曾经的主人变成了待宰的鹅，而被哄骗过来的会员费，则变成主人正戏谑地看向他，瞧着他们，挣扎中的“安和”安静下来，他目光呆滞，就像失去灵魂一般。
站在前方的源溪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包括顾梓月强行抬起又无力放下的手指，他回身拦住正要出来带走“安和”的员工，摇头道：“不不不，你不能带走他，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顾客至上，被打破美食梦的员工忍下不满，用刀尖指了指顾梓月：“那把这只给我也行，虽然瘦了点，但谁让我是一名优秀员工呢。”
源溪瞥了眼顾梓月，无奈叹气道：“两只为一双，好事成双，你把她拿走了，我这寓意就不成了。”
“这只也不行，那只也不让，我看你是来找事的！”一连被拒绝了两次，气的员工把案板拍得框框直响，它脸上面部神经抽搐，唯一的眼睛里飞快长出道道红血丝，红色快要把整只眼睛淹没。
它要把这个人类归为挑事者，它要把他拖进来，打碎骨头做成肉丸汤！
“这就是你对顾客的态度吗？”面对能装下三个他的怪物，源溪轻蔑地啧了一声。
“你不是顾客！”员工忍着怒气沉声道，“你是挑事者。”
“我有对你做什么吗？我想我应该没有违反超市里的规则吧。”源溪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还是说，超市有明文规定，我一定要用鹅来换会员卡。”
员工举起砍刀的手一僵，这条规定超市里确实没有，它眼神飘忽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那又如何，不过是只鹅而已，就算它今天张口把对方吞了，又有谁能知道。
源溪没那么多时间，也不可能让对方想清楚，他抬高声量，不满地嚷嚷道：“你们经理呢！我要投诉你滥用职权！向顾客索要物品！”
“你闭嘴！闭嘴！”原本还没把他当回事的员工，听到他要投诉，异常暴怒，它面目狰狞，蒲扇大的手狠狠拍打在案板上，没有眼球的窟窿里，留出一行行鲜红液体，它全身的皮肤内像有什么东西到处游走，在皮下拱起一个个肉团。
肉团越来越多，身形也越发高大，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它那一声比一声高的闭嘴，最终员工身体内的肉团破体而出，源溪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那肉团在接触空气后，生出一层薄膜，化成似手非手的畸形，撕开皮囊向他抓来。
源溪不是不想跑，只是他身后的两人跟木偶一般一动不动，而且怪物们早在他们争吵时就已经聚集起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此刻，源溪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连连向后退去，躲开已经没了人形的怪物攻击，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道：“我要投诉你们店！强行买卖和囚禁！”
此话一出，往里围绕的怪物齐齐定住，它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哄而散，独留一位带着单框眼镜的男子，这男子上前一步，挡在源溪和怪物中间，笑容中带着歉意：“您好，我是这里的经理，我姓单，很抱歉让您有了不好的购物体验，您看要怎么样，才能撤销投诉呢？”
这位姓单的经理虽然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但却让源溪打了个寒战，他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怪物。
源溪调整好自己的态度，让他的情绪仅带上几成愤怒，冷冷地开口问道：“你们正常办理会员卡都是怎么办理的？”
“会员卡都是充值办理的，一般是充值三百，五百，八百或一千。除了第一次办理会员卡之外，都可以就近充值。”单经理保持笑容不变，耐心讲解道。
源溪算了算他们身上带出来的钱币，深呼一口气道：“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您给我办理三张五百的会员卡，并让我带着我的鹅离开，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您看怎么样？”
“这是自然，您的物品当然要由您做主，会员办理处在那边，请您跟我来。”单经理朝源溪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引他来到会员办理充值处。
出于诚意，这三张卡是单经理亲手帮忙办理的，它接过源溪递过来的十五张青色百元货币，一顿操作后三张金色印着一千元的金属会员卡被送到源溪手中。
单经理看着源溪愕然的表情，饱含歉意地说道：“因为我们的失误给您带来了不好的购物体验，这是一点小小的补偿，希望您能收下。”
看着这三张卡，源溪没有理由拒绝，他满意地在一张凭空出现的投诉书上写下撤销二字。
从商场出来，顾梓月、安和两人的面部表情早已恢复神采，他们又变回了人类的样子，源溪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装的，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在商场里发生的事情。
可能是正午的阳光暖人，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心想，若是没有愚蠢大少爷的面具，自己现在算不算裸奔。
源溪存了要试探的心，展开三张金属卡，在神色莫名的二人眼前晃了晃，笑容得意，仿佛是在说，看我厉害吧，三张一千元的哦。
瞧着源溪这张脸，顾梓月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伸手搓了搓自己还有些发疼的胳膊。
一向温和示人，面具带得厚实的安和此刻也有些受不住地移开了目光。
看他们这样子，源溪收起脸上的笑容，嚷嚷着好饿，转身离开，这俩人不会全都记得吧，他捻了捻手指，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演下去。
可源溪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过身没两秒钟，顾梓月和安和手臂上的生命数量，齐刷刷地各减掉一条，他们顶着更加苍白，难看的脸色对视一眼，加快几步跟上源溪。
现如今不管对方是真是假，也都只能跟上他。
拿着会员卡成功进入超市的三人，各自选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源溪东挑西看渐渐跟另外两人分离开来，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他推着两个超大号行李箱从拐角出来时，安和口中的汽水差点喷了出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源把自己买的食物和水装进行李箱里，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开口问道：“你……你这是要干嘛？”
“你不是说准备装备的吗？”源溪疑惑地抬头看向安和。
这话差点把安和气笑了，他看了眼已经到源溪肋下的箱子，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我是让你准备一些好储存的干粮，和一点够喝的水，不是让你准备两桶十升水和一箱子吃食！”
“哦。”源溪装傻充愣地点头表示知道，然后继续自顾自地往箱子里面塞。
安和见他还在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可能是因为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一条命，他现在的心情极其糟糕，尤其是对源溪恨不能把他的箱子踢翻出去。
“你……”
“安哥！”见安和忍不住要动手，顾梓月连忙上前阻止，她拉扯着安和的衣袖，把人向后拽了几步，摇头示意对方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们两个人的小动作，源溪不是没感觉到，但他并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收拾起行李箱。
来时的路上，他在脑海里复盘福门超市里发生的事情时，发现了一个让他险些没绷住的事情，就是这些怪物可能是知道他们是人类了，只是没揭穿而已。
食物就在眼前不吃，而是盯着看，要么是不喜欢吃，要么就是起了祸害的心思。把主宰者换成这些怪物，源溪连犹豫都不需要有——一定是第二种。
要是这么想，方塔未必是方塔，更有可能是把他们骗过去的幌子。
既然明知山有虎，他又何必非要虎山行。
现如想今出去，他是一定出不去的，留下来那群怪物即便是抓也会把他抓回飞船，可不留下，他能去哪里？
想了半天，源溪望着偶然路过的皮箱店，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最开始进来时，藏在森林里的村子。
越想源溪越觉得那儿是个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他还有好多问题没有解开，只是这一次他要甩开顾梓月、安和两人，独自一人重新回到村子里。
夜幕降临，三人回到各自家中，源溪睁着眼在沙发上枯坐到凌晨两点，他拎着两个大皮箱，在晃荡的水声中，来到那片与沙滩相连的森林。
他这人记性好，尤其是学习绘画后，对这些花鸟树之类的更是敏感，源溪凭借记忆找到自己曾经留下来的暗号，他把两个箱子放下，改成拉杆拖拽着向树林里迈进。
树枝上的暗号全部都在，森林里的风景也没有变化，可却偏偏少了最重要的，他此行的目的——那座村子。
“艹！”源溪低声怒骂，他望着本应该是村子的地方，心知这方塔是不去不行了，毕竟它们可是把后路都帮忙堵死了。
源溪再度拎起箱子，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片森林，趁着月色往回走。
大抵是怪物的眼神都好，黑漆漆的夜晚下源溪连个路灯都看不见，他只能同来时一样，摸着黑寻找着大致方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住处摸索。
走到一半，一声猫叫于源溪脚边响起。
黑漆漆的夜色中，源溪只能看到一双橙黄色的眼睛，那眼睛眨动两下，微微眯起，又是喵的一声。
他弯腰凑近见这真是只小猫，一只小黑猫，收紧的心脏慢慢放松下来。
源溪直起身子，自嘲般地向上勾了勾唇角，居然被一只小猫吓成这样，真的废物啊，想着他抬眼看了圈四周，借着并不明亮的月色找到最高的那栋大楼，他记得安和他们似乎是住在那里。
颠了颠手里沉重的行李，源溪没多做犹豫转个弯向大楼走去。
没走两步，越来越重的右脚让他不得不停下，源溪低头向来源看去，却发现之前那只小猫咬着他裤腿，怎么都不松手。
月夜太静，生怕打扰到隐藏其中的怪物，源溪也不敢大声说话，他把手中的行李放下，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猫的头，小声问道：“这是要黏上我了？”
“喵~”回应他的是一声小猫娇俏的叫唤。
源溪轻笑了一声，用了点力气让小猫松口，他把它放到一边不再理会，打算趁着天没亮，赶紧过去。
可又没走两步，身后的小猫叫唤得越发急促，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不想要源溪离开一般，生怕对方引来什么东西，源溪停下脚步转身，刚要奔小猫去，他突然发现，在月色的照应下，这小猫的影子似乎不太正常。
之前他以为是夜晚太黑，猫又是黑的，让他无法看清对方全部的身形，可现在，他望着黑猫蠕动，扭曲，能看清根根炸起皮毛的影子，哪里还不明白，是他想得太过天真。
是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正常生物，是他被白日里披上人皮的怪物弄花了眼。
对着那双橙黄色的眼睛，源溪强装镇定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刚后退两步，黑猫又叫了起来，这一次，他看清了对方挂在牙齿间混着粘稠血液的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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