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壹,长壹。”
幻境之外,浮玉手中的灯笼熄灭,闭着眼的她好像在脑海中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哭喊着要挣脱一个梦境。
可是她分明是醒着的。
她身旁的婢女吓住了,慌忙去摇她,“娘娘,娘娘。”
浮玉陡然睁眼,已经有了些细纹的眼睛挂着泪,她踉跄了几步,看向远处。
那里虞戏时和景饲生躺在地上,尚未从幻境中挣脱。
“发生了什么,王妃娘娘?”婢女搀着她。
“没事,只是他们进入幻境的时间太长了。本宫不由想到了过去,想到了长壹。”浮玉抹了抹脸上的泪。
“方才符咒上的光已然熄灭,看来他们是要出来了。”婢女道。
“出来了……”浮玉喃喃。
“娘娘,您是希望他们能够逃出幻境,还是不能呢?”婢女虽然知道王妃造这个幻境的用意,此刻却又弄不清了。
许多年前,刚来到齐凰宫时,她本是奉熙王之命,监视着王妃的一举一动。后来她的妹妹犯了错,偷了齐凰宫王妃的旧物,被发现后,死心塌地地伺候着王妃。如今年岁渐去,王妃这一路,她也算瞧了个分明。后来她被王妃借机打发出宫,从此改名唤作游灯。
这幻境有生门,也有死门。若是虞戏时和景饲生没能从环境里出来,那么他们的命将会成为复活长壹的引子。从此,长壹便会苏醒,虽然,不一定有灵识。
如果虞戏时和景饲生活着出来了,那么通过这一场幻梦,他们也能够理解王妃的苦楚,从此为王妃所用。
杀了苏蘅沂,本就是为景饲生成为嗣君铺路。景饲生身负伏国血脉,他理应与王妃同一阵营。
所以不管结局如何,于王妃而言,都是稳赢。
可是,游灯不明白,王妃为何突然流泪。是想念长壹公子了吗?莫说长壹公子已经去世多年,便是回到当一日,犹豫了的,分明是王妃自己。
若非那两息犹豫,或许长枪不至刺穿长壹的心脏。
“如今熙王愈发病重,不消多久——或许现在已经发现,身上的病症是离朱蛊发。”浮玉道,“总之,熙王已无力回天。而景饲生,是当一个到处流浪受人欺辱,睡不好觉吃不好饭的乞丐,还是当熙国嗣君,受本宫支持,但凡是个人,都会选后者。想必计划当能如本宫安排好的一切进行。”
游灯心有顾虑:“倘若真发现是离朱蛊毒,届时王妃岂不是会有危险?毕竟熙王早已对王妃没有情意,只怕不会……”
浮玉嘲弄一笑,“他能知晓是谁下的蛊?是本宫?还是王后?还是伏州女?还是他后宫中旁的那些妃妾?倘若真有所怀疑,大不了把本宫和那些女子一同处死,也算痛快。”
游灯称是。
“本宫要先回宫了。”浮玉用灵力唤醒灯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往身后的马车走去,“对了,本宫嘱咐你的——在宫外为本宫寻一只可爱俏皮的狸奴,你要放在心上。”
“是。”
-
挣脱幻境之时,虞戏时感觉自己像沉在深水之中,水流堵塞着她鼻腔,灌入她的口中,死亡临近,她忽然冲破水面,才发现根本没有溺毙人的海水,她大口呼吸,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刚缓过一点气,她便开始找寻景饲生的身影。他就躺在她边上,在此刻恰好睁开眼睛。
虞戏时心中一块重石落地,一下子扑入景饲生怀中,哭了出来。
景饲生意识回归,缓缓低眼,听见这仍带着后怕的哽咽声,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做,抬起一点手来,鬼使神差地抚过虞戏时的后背。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虞戏时抽噎着,“那一刻我真怕你会死在幻境里。我真怕你出不来了。”
那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景饲生手上动作一顿,“那最后一刻救我时为什么犹豫?”
虞戏时茫然抬头,看见景饲生近在咫尺的脸,她身子动了动,但因为被景饲生抱住,一时没有挣脱。景饲生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松开了手。
“那不是我的意识,那是浮玉在掌控我的身体。不是我不救你,是浮玉……没有及时救长壹。”
景饲生喉咙里“嗯”了一声,“起来。”
虞戏时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双臂环住腿坐在一边。
“我相信你。”景饲生说。
“所以在幻境之中,你也能分享长壹的意识?”虞戏时问。
“嗯。”
“那……”
“长壹坚守对定边大将军的承诺,也喜欢浮玉。”景饲生站起身来,看向明月的那滩血水,血水中符咒如同焦木,静静躺在那里。
“长壹喜欢浮玉?可是在浮玉的记忆中,长壹早就有了心上人。”虞戏时讶然起身。
“嗯。长壹可有告诉过浮玉,那个‘心上人’具体是谁?”景饲生拿起焦干的符咒来看,只是刹时就在他指间化作了灰烬,散落血水之中。
景饲生眉头一皱,环视了一圈周遭。嘴上还不忘问着:“那浮玉呢?到底是喜欢长壹,还是喜欢熙王?”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对长壹应该是朋友之间的情感,但是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熙王。”虞戏时道,“这样一个幻境,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论是什么,总之在幻境中受伤,现实中的身体的确也会收到影响。我能感觉到我的灵力大打折扣。但是正如你所说,如果凶手想要我的命,大可不必用这么迂回的法子。无论如何,我们要更小心些了。接下来我也可能无法再强撑着身体去狩猎和找吃的。虞小姐,想要活下去,得需要你更努力些了。”景饲生说着,转过身来,看向虞戏时。
有事“小鱼”,无事“虞小姐”,呸,白眼狼。
虞戏时腹诽了一句,笑道:“小事。还有……”
“嗯?”
“这一路还很漫长,我也不是要餐餐吃肉的。为了节省灵力,也别再受无谓的伤害,你就算日后好了,也别去那危险的野林之中狩猎了。实在想吃肉,我们依赖些手艺和体力赚点钱去换,换不着就去野林子边缘寻些好欺负的小灵兽——但是我也知道,如今这时机,好欺负的灵兽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能遇见。实在不行,我不是还有只灵兔么?”
虞戏时诚恳地说着,袖中的灵兔忽然咬了她一口,这一口扎实到肉,虞戏时“哎呀”吃痛一声,把兔子从袖子里甩了出来。
景饲生垂头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嗯,我会考虑。这个兔子顽劣,吃它的事项可以安排在前列了。”
兔子不服,却欺软怕硬,不敢招惹景饲生,于是眼睛红红的愤怒地盯着景饲生。
景饲生对它挑挑眉尾,它赶忙转过身去,假装在掘地,脸上仍是气呼呼的,撇着眼睛试图用余光瞅景饲生。
“好啦好啦。”虞戏时戳戳它的屁股,它扬起后蹄,表示还在生气,可是身子却因为害怕而在微微颤抖着。
“景饲生,你真的吓到它了。”虞戏时心里头“母爱”泛滥了起来,看着软乎可爱的兔子,把它捧了起来。
“?是你先说的。”景饲生道。
“我可以说,你不可以说。”虞戏时替灵兔教训道。
“?”
“因为它是我的兔子。”
“……”好一个双标。
-
两人为明月立了个空的坟茔。
天将要亮,景饲生的确虚弱,靠在破屋子里的墙边,很快就睡了过去。灵兔则缩在他肩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他依偎着睡觉。
虞戏时满意地笑了一下。
灵兔最敏感,倘若景饲生真的对它有杀意,它是无论如何也要逃跑的,就算以后可能面临饿死和被其他的人抓住吃入腹中。
看来这景饲生不过惯会吓唬罢了。不过虞戏时可是真想过要是穷途末路,就把这兔子宰了吃了。
【景饲生信任值:75%】
虞戏时要出去找吃的备用,她包里还有件厚棉衣,往身上一裹勉强挡些风。土路被冻硬,前几日下的雪还没化尽,一片哀白。
路旁不少树皮都被剥得精光,露出白生生的木芯。
虞戏时去到一处池塘边,看见冰窟窿里漂着死鱼肚皮,不知道哪里的腥臭味隐隐往鼻子里钻。她蹲下来用树枝拨了拨死鱼,到底没敢捞。这种东西,哪里吃得。
直到黑夜彻底褪去,她总算在几个乱坟堆旁找着几丛没冻烂的苦菜。往回走路过荒地,突然踢到个硬疙瘩,骨碌碌地往前滚,竟是半个冻硬了的馍,不知是谁逃荒时落下的。她捏碎表层的冰,里头竟还软和。
破屋的轮廓在雪雾里若隐若现,她数了数怀里的东西:三把苦菜,半块馍。还有株新生的梅。够两个人撑个一两天了吧?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虞戏时低声道,抱着菜的手往上抬了抬,呵气暖暖通红的手背。
推开门,景饲生正在熟睡。兔子也闭着眼睛,没发现她回来。她扣住门闩,把菜放在桌子上,就将自己裹进了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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