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雁千瞳孔细微一颤,冷冷地看了眼门继而想到什么又变得平静起来,门内的门闩是完好无损的,门外也有外挂锁锁住——那人解锁时发出的声响不算小。
为了防止妃子们跑出去,门造得跟铁齿铜牙一样——屋内外像两个世界。
她又抬头望了望头顶刚升没多久的太阳,转而对坐在椅子上的妃子问了句:“平时这个点会有人来敲门吗?”
那妃子转过泛黄的脸,咬肌抽动几下,声音沙哑:“……不曾。”
施雁千蹙眉抽过一根刚劈好的柴,边走近门边问门外的人:“何人?有何贵干?”
门外的人居然毕恭毕敬地回道:“小的来送早点。”
施雁千提着柴火,眼珠狐疑地往妃子那儿滴溜了下,没选择开口,后退几步到了妃子身边,蹲下来附在她身边耳语:“我昨日才进的冷宫,什么都不明白。姐姐,你觉得门外会是什么人。”
妃子——也就是宁谖缓慢地眨动眼睛,她嘴唇干燥起皮,“应当是尚食局的厨役罢。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会特地敲门告知。”说着她也随着站起来,离开小木椅。
期间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些妃子,施雁千便将柴扔在一旁,“行——”
“格拉”一声施雁千拉开门,“久等了。”
门外的小厮微微弓背,两只手都拿满了餐盒,将其递给施雁千:“无碍。娘娘们,那小的就退下了。”
这……冷宫里的待遇还行啊?对着冷宫里的妃子说敬语,让施雁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扬眉嗤笑一声,并不觉得以前冷宫里的妃子被这样好言相待过。
互相蚕食之下也能生出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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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雁千打开餐盒将里面的盘子逐个拿出来,索然无味地吃完早餐。
才过了一个早上,施雁千就已经明白了为何这些女子会如此无精打采,甚至是由内而外散发出麻木。
没有消遣活动,只能待在这逼仄的院内,静坐、发呆、干活,日复一日。
压抑久了很难不萎靡起来。
为了防止自己变成这样,施雁千决定找点乐子。看着院内的土地,她已经在脑海里开始布画线条——这块地可以种点白菜,那块地可以种点土豆。条件允许的话,施雁千还想种点水果改善伙食。
不过现在一切都只存在她的脑子里,施雁千无奈地挠挠头,随后将头搭在靠椅上,双手抱臂,恨不得能够仰天长啸。
除去早点,午餐晚饭只能妃子自己做,各种各样的菜会在月初的时候送过来,备了一堆在厨房,在夏天里极其容易坏掉。
施雁千和几位妃子商量好了排班来,其余人打下手,安排得井井有序,为了防止有些菜坏掉,施雁千还打算做点腌菜。
今天中午就由施雁千大展身手,因为人数较多,她尽量物尽其用,做了四大锅菜和一汤——当然其中不包括荤菜。
简简单单的酸辣土豆丝、红烧茄子、拍黄瓜、西红柿炒蛋和一道白菜汤。
菜香四溢,打完下手的妃子们也都饿了,施雁千拿起已经盛好饭的碗,夹了几口菜坐在一旁,库库吃了进去。
一瞬间温热的饭菜入口,竟让施雁千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这些日子她都是咬着牙过来的,先前为了能进冷宫里她什么都做,注意力全放在“怎样才能进冷宫”里,就算腿跪出青紫伤痕,轻轻一压,疼痛四处窜涌出来她也不在乎,因为她有目标。
但现在目标达到了,施雁千反而遗失了方向,心里的箭晃悠悠,失去了靶向。
虽说在以前施雁千更多的苦也吃过了,然而在这里不一样,大环境的压迫要比身体疼痛更让人不堪一击。
夜晚肃清的皇宫毫不掩饰自己的黑暗。静悄悄,只要有人走动都会被别人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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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挲数一身轻装,脚尖点在枝干上,骤然掠过红墙立在冷宫后的围墙顶上。
黑压的天空像一张罩子,密不透风地拢住这四四方方的小院。
他忙了一天,早上专门派人送早点到冷宫,再传话给自己。侍卫卑躬屈膝一一道出今早的情况,并未发现什么不同。
“——只是施雁千这人警惕心很强。”侍卫迟疑着说出。
“期间我想悄悄探头瞧几眼,都会被她若有若无地避开。”
李挲数今日束了长发,弯腰发丝便顺着力道落下来,修长手指提着毛笔,笔尖黑墨欲掉不落,听完后腕骨一扭,笔力锋利地写了三个字。
施字上的一点浓厚墨水透过薄纸,李挲数一错不错凝视着,嗓音冷静:“下去吧,明天你不用去了。”
到底是表里如一还是有所掩藏,他自会一探究竟。
所有房间都已灭油灯,但施雁千的房间是李挲数特意安排的,所以此刻他站在正对她房背后的墙上,静默地观察着。
没几秒他又悄声跳下来,侧身看着纸窗,试图看见施雁千不为人知的动作,又或者窃听她的言语。
但李挲数只能听见施雁千有节奏且绵长的呼吸声,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若自己是个想要施雁千命的刺客,肯定已经得手了,这人防备心很强?李挲数对侍卫所说的话深感怀疑。
而房内的施雁千正对着窗户,眯眼看着那窗角上的小片黑色阴影,她虽心大,却也不至于蠢笨。
今日她早早的就困了,但回到房内却奇异地难以入睡,辗转反侧之下睁眼到现在,又因为心底深处还是对卧底组织有所防备,致使她脑海活跃。
直到看见这道黑影施雁千才真正紧绷起来——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绷紧的心又慢慢放下来,这人站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作,不会是组织派来的人。
不然自己不会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而是进了审讯室吧,毕竟自己可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实施行动。
及此,施雁千笑起来,看来她猜对了,那帮人的能力还没有大到布手在深宫里,这里暂时安全。
认定外面的人对自己没有威胁后,施雁千懒懒地翻身,来了些困意。
李挲数自然不知道施雁千在想什么,更没想到自己因多疑地出现会让她安心下来,没过多久,他便踏着红砖绿瓦离开冷宫回到乾元殿。
……
辰时快巳时,施雁千悠然转醒。粗粗穿好衣服,她便打算出房吃宁谖留给自己的早餐,她饿得狠,还没起的时候肚子已经开始叫起来,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结果一出门就见到了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除草侍卫。
施雁千身着简单的一件纯蓝色布衣,头发潦草地扎起来,不施粉黛却面色红润,眼睛透亮。
李挲数手里带刀双手抱臂,懒散地倚在墙面上,视线上下扫过施雁千,使出让人听不懂的语气意味不明说,“……听他们说这冷宫里的日子很难过。”
施雁千抬头看看悬空的太阳,很合理地怀疑这人在阴阳怪气自己:“……那确实是比不过你大清八早地来。”
李挲数:“……”
看着这人有些吃瘪的表情,施雁千心情十分里有一百分的愉悦,她一边坐下来吃早点一边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挲数淡淡回道:“上面吩咐的,我怎会知晓。”
施雁千闻言抽空从饭碗里瞥了他一眼,那种初次见到林李的违和感又油生起来——这人一副富家公子样,那天自己问他是干什么的,他的回答不卑不亢,甚至还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林李整个人,从上到下实在和打杂沾不上边……嗯,现在、好像、确实是不算打杂的了,所以这是升职了?应该加薪了吧……
施雁千嚼吧嚼吧嘴里的饭,思绪渐渐飘忽不定,想到加薪,目光又带着一股喜爱和渴望。
我也想要小钱钱!施雁千内心的小人流下了金灿灿的泪水。
李挲数在一旁细细观察施雁千,一下便面露难情,这人究竟都在想什么啊……
吃完早餐,施雁千开始打起自己的养身八段锦,有些妃子闲得无事也会跟着她练起来。
宁谖则是坐在一旁刺绣,只是偶尔抬眼看看施雁千她们,并未将视线分给场内的林李。
李挲数顿感头疼,施雁千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奇怪。言行举止,每一处让他觉得新奇之余,还想多看看。
好不对劲——这种失控的感觉,他从未体验过,李挲数在悬空的钢丝上行走了许久,夜间惊醒如同家常便饭,他习惯保持时时刻刻的警惕,无论什么样的局面都必须由他掌握,这样李挲数才会稍微安心。
但在这个不是完全安全的地方,甚至他认识的人寥寥无几,随着施雁千慢节奏招式使出,李挲数绷了十几年的心,竟也松了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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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李,你不会每时每刻都要盯着我们吧?”施雁千随口问道,白哲带茧的手拿着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
李挲数有心扫过,却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只能瞧出几个字:“自然不会——你这上面写的什么,我怎的看不懂。”
施雁千看着自己潦草的字迹,也不觉尴尬,字丑怎么啦,自己看得懂就行啦。
她拿着笔头避开汉字指着几道线条,打了个马虎眼:“我打算在这里种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快到饭点,由宁谖下手做饭,施雁千便给她打下手洗洗菜。
李挲数站在窗外,刀早已被他放在墙角立着,他看着不远处在摘菜叶子的妃子,对这些人怎么进来的他毫无印象,或许其中就有想杀了自己的,而皇宫里最不缺心有鬼胎之人。
“我说——”施雁千拉长尾音,“我们这里人已经够多了,你不会要留下来蹭饭吧?”所有菜都已经备好,施雁千将切好的菜递给宁谖后,转身走出来对着他说。
李挲数额角一跳,难得咬着牙语气“和善”地说:“……自然不会,这种品相的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吧。”说完挑剑不再看施雁千一眼,施功飞离冷宫。
施雁千眼睛发亮,并没有听清楚他语间的嫌弃,只是一瞬间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忘记了想要和他切磋切磋的想法!
下次见面一定要和林李打一架,应该会很过瘾,施雁千抬手乐滋滋地喝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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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挲数回去不仅是为了吃饭,更重要的是——他作为皇帝怎么可能真的那么闲!
能挤出一个早上的时间看施雁千她们干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事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回来后李挲数立马投入到工作状态,那根线死死拧紧,容不得他再有半分松懈。
底下站着一位身着红白相间臣子服的男人,他正毕恭毕敬地弯着腰,语气里端的是一丝不苟的郑重:“陛下,近日蛮嶙国蠢蠢欲动,邻国线上的子民时被骚扰,虽说无伤无痛但——”
“蛮嶙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李挲数一手撑着脸,一手翻阅着奏折,语气冷淡地打断道:“先加强对邻边的看护,如有再犯就给我押过来,必要时‘不小心’死几个人也无妨。”
“既然那么不老实,我也不会介意教教他们怎么治理国家。”李挲数看完折子随手放在一旁,接着拿起另外一个往下看了过去。
而凌愿继续开口道:“陛下,今日寅时,二殿下死在了御花园里,死状略微可怖。但据他府邸的侍卫所说,二殿下在卯时出来如厕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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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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