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熙自幽冥殿归来,周身的气息尚未完全平复,那与首席阎罗正面交锋后的凛然与决绝,如同未出鞘的利刃,隐而不发,却更令人心悸。她甫一踏入劫妄殿,便察觉到殿内气氛不同以往。
墨渊、厉千绝、谢必安、玄寂——这四位地府之中最桀骜不驯、彼此间关系微妙至极的“疯批”,竟已齐聚于此。
墨渊负手立于窗边,望着殿外永恒的灰蒙天空,冰蓝色的背影依旧挺拔孤峭,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似乎因幽冥血海的并肩而战,淡去了些许棱角。
厉千绝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黑玉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猩红的眸子在雨熙进殿的瞬间便牢牢锁定了她,毫不掩饰其中的探究与一丝未散的躁动。
谢必安倚着殿柱,手中把玩着那柄似乎永不离身的油纸伞,桃花眼弯起,笑容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仿佛在算计着什么。
玄寂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捻动着白骨佛珠,眉间魔印平静,似在入定,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显露出他内心并非古井无波。
他们显然都已知晓雨熙前往幽冥殿之事。地府虽大,但到了他们这个层级,有些动静,是瞒不住的。
“看来,诸位大人消息都很灵通。”雨熙走到主位坐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厉千绝最先按捺不住,嗤笑一声:“幽寰那老家伙,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又把那套‘平衡’狗屁拿出来糊弄人?”他语气中对幽寰并无多少敬意,显然平日积怨已深。
墨渊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厉千绝,最终落在雨熙脸上,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审慎:“首席……态度如何?”他更关心的是幽寰接下来的动向,这关乎地府整体的稳定,也关乎他执掌的法则秩序。
谢必安笑嘻嘻地接口:“美人儿单刀赴会,想必是没讨到什么好处,也没彻底撕破脸吧?不然现在地府就该天翻地覆了。”他看似调侃,实则点出了关键。
玄寂缓缓睁眼,眼中悲悯与洞察交织:“阿弥陀佛。幽寰施主执掌轮回枢纽,其心深似海,其行重如山。凌施主与之相争,恐非易事。”
雨熙将四人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明了。经过幽冥血海生死一战,他们之间那层纯粹因情劫而生的敌对隔阂,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共同的敌人(修正者)和潜在的威胁(幽寰的平衡之道),让他们有了暂时放下内部纷争、形成某种松散同盟的基础。
但这同盟,脆弱得如同蛛网,利益交织,各怀鬼胎。
“幽寰承认知晓‘修正者’的存在。”雨熙开口,声音清晰地在殿内回荡,“他将此视为维持某种‘平衡’的必要。换言之,在他眼中,你我的存在,若‘偏移’过度,亦是需要被‘平衡’的对象。”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一凝。
厉千绝眼中红芒大盛,杀意凛然:“好个‘平衡’!他幽寰把自己当什么了?天道化身吗?”
墨渊眉头紧锁,冰封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毕生信奉并维护秩序,但幽寰这种将秩序建立在随时可以牺牲个体(尤其是他们这等存在)之上的“平衡”,触及了他的底线。
谢必安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看来,咱们这位首席,是想当执棋的人,把我们都当成棋盘上的子了。”
玄寂低叹一声,佛珠捻动得快了些:“痴念执着,皆是虚妄。然则,执掌权柄者,若失却慈悲之心,与魔何异?”
四人的反应,都在雨熙预料之中。她需要的就是这种同仇敌忾的氛围,哪怕只是暂时的。
“所以,”雨熙目光扫过四人,“是继续各自为战,等着不知何时落下的‘平衡’之刃,或是被‘修正者’逐个击破,还是……”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联手,为自己,也为这地府,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沉默。
片刻后,厉千绝猛地一拍扶手,狞笑道:“联手?有意思!本王早就看那帮藏头露尾的鼠辈和不阴不阳的老家伙不顺眼了!算本王一个!”
墨渊沉吟良久,看向雨熙,目光深邃:“若联手,以谁为主?目标为何?章程如何?”他习惯秩序与规则,即便结盟,也需明确的框架。
谢必安把玩着伞骨,悠悠道:“联手嘛,自然是以能者居之。至于目标……先把那些烦人的‘荆棘’清理干净,再看看幽寰老头到底想怎么‘平衡’我们,如何?”他提出了一个相对务实且易于接受的短期目标。
玄寂双手合十:“若能止息干戈,消弭祸端,贫僧愿尽绵薄之力。然则,须约法三章,不可滥伤无辜,不可祸及轮回根本。”
四人态度各异,但初步的意向已然达成。
雨熙心中清楚,这同盟脆弱不堪,利益与猜忌并存。但眼下,这是破局的第一步。
“既如此,”雨熙站起身,目光扫过四人,“便以此劫妄殿为始。情报共享,遇袭互援。首要目标,清剿已知‘修正者’据点,查明其根源。”
她没有强行要求主导权,而是提出了一个相对平等的合作基础。有时候,无形的牵引,比有形的掌控更为有效。
一场各怀心思的盟约,在这劫妄殿内,初步达成。
然而,就在气氛稍缓之际,雨熙神魂深处那四根情劫丝线,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异样波动。并非之前的共鸣或反噬,而是一种……**疏离感**与**审视感**。
她心中一凛。
盟约虽成,但心中的芥蒂与各自的算计,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这联手之路,注定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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