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贤妃的话，宋帝的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瞧着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
宋长歌到底还是道行浅了一些，被贤妃这样一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抬起头正想向高位上的徐皇后求助，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淡漠的男声——
“贤妃娘娘此言差矣。”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着那人看去。
宋长歌也朝那人看去，看清为自己出声的那人后，愣了愣——
是裴怀之。
裴怀之的席位靠前，如今正坐着轮椅停在案边，目光冷然地看向更前边的贤妃，面色平静，便是众人的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也没有影响他的心绪。
“那两只兔子虽是太后娘娘替荣阳公主讨去的，但归根结底也还是陛下赏赐。”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既然是陛下御赐之物，那便是除了陛下，旁人不得损毁的东西，□□沁公主却将兔子杀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脸色好不容易才好看起来的荣沁脸上，摇摇头：
“这可是藐视皇权。”
藐视皇权这四个字，裴怀之说得尤为用力。
荣沁当即便白了脸色，匆忙看向上首座的宋帝——
宋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十分不悦地看向荣沁。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心！”荣沁慌了，指着宋长歌便是一通推卸，“指不定是皇姐自个弄丢了皇祖母的心意，便想着赖在儿臣身上！”
宋帝冷冷地看了荣沁一眼，转而看向宋长歌沉声道：“荣阳，你怎么说。”
“儿臣确实是将兔子送去了二皇妹那，当时不少宫女太监都瞧见了的。”宋长歌垂下眼帘，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儿臣被二皇妹宫中的人拦在了外头，后来只将兔子留下给二皇妹解闷，自己带着宫女回了甘泉宫。”
“你胡说！”荣沁咬死了没见过兔子。
宋帝默不作声，面上神情阴晴不定。
整个大庆殿的气氛都在宋帝黑下脸来的那一瞬间变得压抑。
丝竹管乐亦早已停下，此时乐师舞伶皆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原地，将脑袋低得死死的。
没有人敢说话。
“陛下，臣倒是有疑惑，想向二位公主请教，还望陛下准许。”裴怀之的声音在大殿沉寂了片刻后响起。
宋帝一向重视裴怀之，如今见从不掺和后宫琐事的裴怀之突然开口，心底有些诧异。
只是诧异了一会，他便也没多想地就应了裴怀之的请求：“裴爱卿想问，尽管问就是。”
裴怀之谢了恩，便转头向大殿正中跪着的宋长歌看去，声音一如既往地淡然：“臣方才听荣阳公主您说，您让宫人去司服局取金线，却被告知金线全被荣沁公主取走了，可有此事？”
面对裴怀之的问话，宋长歌有些莫名，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且这些都是在司服局有记录的。”
“公主是几时让人去取的金线？”裴怀之再问。
这话一出，宋长歌就隐约猜到了裴怀之的用意，心中暗暗一惊——
他在帮她。
可……为什么？
他不是一直不喜欢自己缠着他吗。
只是她心底是如此想，面上依旧没有显露出半分不对的神情，顿了顿，假作回忆后回答：“初三。”
裴怀之点了点头，又看向荣沁：“荣沁公主大病初愈，不知是几时好全的？”
这话看似随意，却让荣沁一时语塞。
按理来说，她要是有所好转，病情减轻后是该继续日日向徐皇后请安的。
可她昨天还是称病没去。
无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对裴怀之道：“也不算好全，只是昨日才能下榻。”
裴怀之睨了荣沁一眼，摇摇头：“□□阳公主却说，您初三便让宫人去取了金线，且将金线全部取走了。”
“我……”荣沁想要为自己辩解，话音却被裴怀之打断。
“公主您说自己昨日才能下榻，那显然是病得厉害，又是如何下榻为陛下做了这一件氅衣？且如今微臣瞧着您妆容精致，嗓音正常，瞧着并不像是才有所好转的模样，倒像是……从未生病。”
荣沁被裴怀之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得一时间花容失色，眼底惊慌尽显。
贤妃拧了拧眉，不解地看向裴怀之的方向，出声问道：“荣沁或许是撒了谎，可也不过是为了给陛下赶制氅衣心切，这才犯了小错，这与荣阳公主说的两只兔子又有什么关系？这兔子究竟是丢了还是被杀了，这才是大事吧？”
宋长歌听贤妃如此说，不免在心中嗤笑——
荣沁欺君罔上，证据确凿，贤妃倒是将其说成了小事。
真是好话术。
真不知道要是她知道荣沁确确实实杀了兔子后，又会是怎样一套说辞。
只是此时她自知没有证据，自然也不会开口，只垂下眼帘又从袖中捏出了帕子擦拭眼角。
这副模样，让不少人觉得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荣沁公主有错，那就该罚。”裴怀之睨了贤妃一眼，摇了摇头，随后转了转轮椅，再次面朝宋帝，开口分析：“至于那四只兔子，臣也有印象，若没记错，其中一只兔子身上还有几簇半黑半灰的毛。”
“裴大人说得是！那两只兔子一只雪白，而另外一只是带了些杂色的！”宋长歌听裴怀之这么说，猛地点头，“父皇，您要不瞧瞧大氅上的皮毛……”
那几缕半黑半灰的毛，早在李顺德将氅衣递上前后，宋帝便瞧见了。
宋帝闭上了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眼时，猛地便拍了案几，指着荣沁大骂：“你个不孝的东西！”
荣沁见事情再瞒不住，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几度被自己的这个女儿在文武百官面前落了面子，宋帝气急，一时之间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
徐皇后连忙为宋帝顺气，小声劝着：“陛下，当心身子。”
过了好一阵，宋帝才缓过劲来，额上隐有青筋暴起，看向荣沁的目光中没了慈爱，只剩冷漠：“荣沁公主有错不认，诬赖嫡姐，即日起，废除封号，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出永福宫半步，亦不准旁人探望。”
紧接着，宋帝又看向宋长歌，眼中亦是没有什么波动：“荣阳公主看护不周，宫宴结束后就老老实实在甘泉宫里思过半月。”
宋帝发了话，也就代表着两只兔子的事情至此算了结了。
荣沁不甘心，连连磕头求宋帝恕罪，被李顺德喊来了宫人拖了下去。
宋长歌倒是面色平静，向宋帝磕头谢了恩，随后起身走向自己的席位坐下。
她虽也被罚，但惩罚与荣沁所受的惩罚比起来并不算多重。
荣沁如今被剥夺了封号，关在永福宫中不得出，自然也就没法再为白皓传递消息。
她这次的计划算完成了。
松了一口气后，宋长歌又将目光落向对面皇子席坐着的二皇子身上。
接下来，就是要将荣沁初一装病，偷溜出宫见白皓的事情传入二皇兄耳中，让他知道荣沁装病也有白皓的功劳，好从中挑拨。
因着先前闹了那么一出，宫宴不出一个时辰便就结束了。
徐皇后临走前，瞥了宋长歌一眼，眼底满是不赞同。
宋长歌接到徐皇后的眼神，嘴角扬起一抹笑来，试图安抚徐皇后。
文武百官及家眷也在宋帝与徐皇后离席后纷纷起身，关系不错的寒暄几句后便也跟着宫女太监的指引下离开。
宋长歌并没有急着就走，目光在大殿之中四下寻着，想向裴怀之道谢。
但左看右看也没见裴怀之的身影，宋长歌只好收了视线，同徐沅清姐妹与徐家的舅舅舅母们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后来赶到的珍珠回了甘泉宫。
十五一过，年也就算过完了。
日子一连平静了好几日，宋长歌老老实实地呆在自个的宫苑里，偶尔抄抄经书，画画花草鸟禽，闲时翻一翻话本子，日子是难得的悠闲。
毕竟她心底就算焦急，也改变不了宋帝已经下达的处罚。
倒不如就当作给自己喘一口气的机会。
只是这悠闲日子没过多久，还没出正月，麻烦便又找上了门。
宋长歌睡眼惺忪地看着翠竹递到她眼前的小匣子，迷糊了半晌才打起了精神。
翠竹生怕宋长歌又睡过去，抬手捏了捏宋长歌的肩，又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叫人听去打草惊蛇，只能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奴婢今日起得早，想着上次的八珍糕公主吃完了，便想着学做一些，不想就瞧见了白芷鬼鬼祟祟地在后院的一棵树下倒腾。”
“奴婢总觉得不对劲，等她走了好久，奴婢才去树下把这东西给挖了出来。”
宋长歌听着翠竹的话，眼神沉了沉。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
从她起了将荣沁打压下去的心思起，她就知道自己会被宫里的某些人盯上。
她盯着眼前的木匣子，抬手将其从翠竹手中接过，打开看清里头是什么东西后，眯了眯眼——
匣子里的是一个扎着针的布娃娃，上头还贴着一张写有生辰八字的纸。
宋长歌看着那张生辰八字，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还未想起是谁的，殿外便响起了一声珍珠的通报声——
“公主，荣安公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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