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当天，被强制放假的周耀在床上睁开眼——5：58，刚好卡着闹铃响起的前两分钟醒来。
这种一整天的假期对他来说非常难得，以至于周耀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筒子楼大多采光不好，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洒进来，并没有照亮多少方寸。
床的正对面是两个木制的大衣柜，但空间占有率不到50%，床的旁边是一张书桌，放着他的电脑和一些纸质书，书桌的抽屉里是归档好的文件，最底下压着的……是他老妈在离家前给他留下的那张字条。
房间太空的话就会像这样，连发呆都没有个焦点。
周耀翻身起来，拉开了抽屉。
周耀很少会主动去看这张纸条，因此它一直被压在各种书本文件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依然平整，好像岁月也并不具备什么改变的能力。
白底绿线，纸张的来源是他的抄写本，上面其实没有写什么内容，只有一串号码。因为老妈在离开前换了手机号，不希望老爸家的人能联系到她。
她把新手机号留给了周耀，但他也没有拨过去过，老妈如果想和他们断联的话，他希望她能断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要伺候老公、服侍公婆、抚养小孩，再也不用肩担一整个家庭的重量。
周耀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在缭绕的烟雾中对着这串他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看了一会，然后把烟摁灭。
他不喜欢床上沾染烟味。
周耀把字条放回原位，起身去更衣洗漱。
打开冰箱的时候他才发现没有存货了，今天的安排也就有了，他打算去超市采买一些食物。
虽说菜市场卖的东西会更便宜，但他这几天在公交站台都能看到一个商场开业的广告，里面的所有商铺在开业期间都有活动，周耀打算去凑凑热闹。
商场要上午十点才开门，周耀在此之间先去楼下的肠粉店吃了个早餐，听肠粉店主讲她老家的工厂倒闭，导致她的两个远房亲戚都被裁了的故事，然后回家读完了一本大部头剩下的部分。
十点一过，他就乘地铁出发了。
万鸿商场一楼有一家全国连锁的商超，周耀从门口处推了个小推车，一边看一边挑选。
他不吃零食，因此大部分货架都草草略过，在生鲜区拿了些蔬菜肉类，这些东西都放不久，因此也买不了多少。
他转身又去冰柜拿了些速冻饺子和汤圆，就在他看着自己大半圈下来勉强铺了一层的购物车，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来跑一趟时，他注意到靠近出口的地方，莫名围了好些人，大都是烫着卷发的阿姨，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结账。
周耀看自己需要的都已经选好，就往出口方向走去，就在这时，阿姨们包围着的小桌旁边，从货架后走出来一个一头金发的男人。
路明远？
他在这里做什么？
周耀愣了一下，只见路明远穿着印有超市logo的大红围裙，推了一车酸奶出来，用左手把酸奶在小桌上码好，放下一瓶就有阿姨主动帮他拧开一瓶，他就嘴甜地回一句“谢谢姐姐”，把阿姨们逗得心花怒放。
周耀：“……”
他就这么静静看了一会儿。
路明远的右手还绑着石膏，就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慢慢地把酸奶分进试吃用的小杯里。
那些在公交地铁上分秒必争的阿姨们此刻都极有耐心，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路明远的动作，眼神里写满了对身残志坚大帅哥的赞许，连喝起试吃装的酸奶时都像在为他举杯。
不得不说，人帅嘴甜真的相当有用，当这波阿姨散去的时候，一旁保鲜柜里的酸奶已经被扫去了大半。
周耀第一次有了主动“挑事”的想法。
路明远低头分装新一波的酸奶时，周耀推着购物车慢慢走过去，问：“这是什么酸奶？”
“悠鲜酸奶。精选黄金奶源，匠心慢发酵工艺，锁住天然营养，给您和您的家人全方位的味蕾享受与健康关怀，开启每日鲜活好滋味。”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路明远背贯口一样一口气说完，以至于当他抬头的时候，脑袋意识到对面的人是周耀，嘴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地背完了这段广告。
导致路明远现在很想摔东西走人：“……靠。”
周耀装模作样地点评了一番：“嗯，贝斯手念广告好像比别人更有节奏感。”
路明远扯了扯嘴角，随手往出口一指：“你要结账的话上那边。”
周耀一幅不急着走的样子：“可我想买酸奶，毕竟你说的听起来很有吸引力。”
秀才耍起无赖的时候，才是真让人说不清。
路明远皮笑肉不笑地递过一个纸杯：“请？”
周耀在路明远的注视下将酸奶咽下，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奶渍：“唔，确实是鲜活好滋味。”
原本正常的动作在路明远看来莫名像是被慢放了一般。
路明远本来看他的“慢动作”看得心里一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怒了：“周耀你他妈有完没完！”
周耀云淡风轻地说：“我要十瓶酸奶。”
路明远：“谢谢老板给我刷的业绩！”
周耀记得那天他提着满满当当的两个袋子离开的商场，被迫只能打车回家。
一瓶酸奶有950克，这么多的酸奶他一个人在保质期前其实是喝不完的，后来路明远搬来和他同居才解决了这些酸奶，以至于路明远在发现了之后一脸复杂地对他说：“合着你买那么多就为了耍我？”
想到这里，周耀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瓜子花生矿泉水，有需要的吗——”
车厢里传来乘务员的吆喝声，越来越近。
周耀才意识到自己从中午开始滴水未进。
“您好，”他示意，“我要一瓶矿泉水。”
“好的先生，一共5元，扫这里付款。”乘务员向他出示手里的二维码。
“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能付现金给您吗？”
乘务员一愣，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回答，短暂的停顿后开口说：“啊，是可以的。”
“谢谢。”
周耀冲她笑笑，就在他刚从包里翻出纸币的时候，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10块钱，我一起扫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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