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琼柯回到了宋鹤眠的屋子。
他悄然步入,拾起茶杯,将水倒入正徐徐燃烧的香炉中,宋鹤眠依然安睡着,阮琼柯立在床边,挑开纱帘。
银白月光如流沙泻下,照在阮琼柯的脸上,映出一张绝艳沉静的面容。
他有些心悸,大约是连着两日昼伏夜出,身体负荷,于是也不再思索什么,赶快躺下入眠。
身旁的宋鹤眠翻了翻身,由侧躺转为平躺。
***
宋朝雊辗转反侧,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侧躺着,头枕着手臂,阒静之中,纱窗外促织一声一声,如紧绷的琴弦。
他的心跳杂乱无章。
宋朝雊猛地翻身起来,摸出枕头边的锦囊,将里边的物件倾倒在手中。
母亲的断簪尚不及送去修理,两枚攒花银戒误穿进簪身。宋朝雊将戒指分出来,握在另一只手里。
他摸了摸脸颊,曾经刮出的血痕早已愈合,而那种丝丝缕缕的刺痛似乎难以忘却。他凝望着银环,微微出神。
宋朝雊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甚至感到罕有的窒息。他五指收紧,将戒指牢牢攥在手心。
他不能、不能再无知无觉地失去。
过了良久,宋朝雊终于抚平思绪,他将戒指装了回去,又把着断簪,眉头微蹙,仔细翻看了看,索性簪子虽然断了,却依旧能够修复。
他却突然察觉簪子的两头断面看上去不太一样,宋朝雊心头一震,跳下床,至镜台前翻找。
他抓起细长的耳挖子,伸进黑洞洞的断面掏了两下,竟勾出一条格外细小的丝绢。
***
月轮高高悬挂,偶有薄纱笼过,夜幕为地面上的一切披好一层深色罩衫。万籁俱静的时刻,也有人焚膏继晷、夜以继日。
宋鸣玉搁下手头的笔,两指揉按疼痛的太阳穴。近日府中事务繁多,他分身乏术,时常熬到深夜。
此时也该睡了,于是宋鸣玉起身往床榻走,一面解开腰带。腰带上穿着环佩绣囊,还有一圈钥匙。
宋鸣玉扶起钥匙圈,看了看,嘴角微微一勾,便连着腰带物什一并搁在桌上。
他怀着因熬夜而异常震颤的心跳入睡。
***
“琼柯、琼柯,醒醒!琼柯、”
阮琼柯听见有人在叫他,他想应声,意识却如同缠缚得密不透风的蚕蛹,挣脱不开。
“琼柯、嘶…好烫,你发烧了!”
阮琼柯的眼皮跳个不停,他确实觉得好热,像是溺在开水里。
“…岚…赶紧……请齐、白薇来!”
阮琼柯脑子里自动补全了整句话,他又生病了。
宋鹤眠心中焦急,今日阮琼柯睡得比昨日更晚,他原以为只是贪觉,直到煎好的药送来,他欲叫醒阮琼柯,一探才发现,人已经烧得滚烫。
“宋、宋鹤眠?”阮琼柯醒了,眼前有些模糊,不确定道。
“你终于醒了!”宋鹤眠握着他的手,用湿帕不住地擦拭他的脸。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宋鹤眠一愣,感觉阮琼柯也许是烧糊涂了,平白问起这个。他翻看医书的时,得知风寒发热极可能诱发心疾,所以格外担忧慌神。
“大夫马上就来了,琼柯,别怕,没事的…”
阮琼柯看见他焦急的神情,扯动干涸的唇角:“是冠礼那天么?还是之前、之后?”
宋鹤眠见他如此坚持,便道:“之后、大约是三月中下旬的日子…”
阮琼柯略放下半颗心,又晕了过去。
他能感受到,齐白薇在给他扎针。他的胸口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闷而滞涩,他不由张开嘴,机械地呼吸着。
“怎么又病得这样重了…”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齐白薇收了针,取过丝帕擦拭额前汗珠,忙了一个下午,阮琼柯的烧终于退了。宋鹤眠因他生病,连排演都没有去,一直守在床榻边。
“宋大公子,少夫人本就有心疾,平日一定要小心仔细,受不得冷、也受不得热,调理饮食,休养生息,切莫劳神奔波,这些对他的病情都是极为不利的。”齐白薇嘱咐道。
宋鹤眠连连应声,就在这时,阮琼柯醒了。
蕊香端来了药。
“琼柯,喝药吧。”
阮琼柯看着黑漆漆的药治,眼神有些发愣。宋鹤眠将他扶到身上,端着药喂他。阮琼柯张开嘴,嘴唇发黏,粘在了牙齿上。
异常苦涩的药汁灌入喉咙,刺激味蕾,只喝了两口,他便有点反胃,不及防呛了一口。
宋鹤眠忙拿开药碗,用手指擦掉他嘴角流出的药渍。宋鹤眠正擦拭着,一滴热泪滚到了他的手上。
“琼柯?”
他便看见一双含泪的眼。
“没事…”阮琼柯笑了笑,自己擦掉了泪,他只是有点累。
他的身体出了小状况,在这个略显紧迫的关头,也只能暂时耗掉一些时间,哄好身体,才能继续被打断的计划。这种事情他经历过很多了,司空见惯,只是难免有些累了。
于是这宝贵的一天,在他时不时的昏睡中度过了。
***
宋父回来了。
对于阮琼柯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们不能在任意地出入地下密道了,也或许宋父会发现在他不在的日子,他悉心经营的地下王国遭遇了不速之客。
不过也有好消息,也许是意志发挥作用,阮琼柯的情况在第二天好转了不少,第三天已经可以下床了。
今天是三月八日。这次生病,宋朝雊竟然没有闻讯前来探望。
宋鹤眠今日照常排演,而宋父遣人传话,令阮琼柯一道前往,因他身份上是宋鹤眠的妻子。前些日子没人提,宋父却是极讲礼仪规矩的,如今他回来,冠礼又近了,自然有此一遭。
阮琼柯也只得一同前往,他打算中途借病早退,趁宋鹤眠不在,便可以将他的院子搜寻一番。
生病的几天,他反复思索,回想起初来宋府,与宋鹤眠同榻而眠,睡在他的院子里,时常梦魇,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反而回阮家以及在别业的时候,睡了些好觉。或许玄机就在宋鹤眠的院子里。说不定,布阵的地点就在羽轩。
他们来到四四方方的宋家庙堂。阮琼柯总觉得今日的空气有些发闷,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云角有点儿发灰。
宋父、宋鸣玉等人都在,还有一些陌生面孔,乐师也都到了。阮琼柯许久没有见到宋鸣玉,宋鸣玉看上去脸色也不大好,挂着
黑眼圈,只是还很有精神罢了。
他略聊赖地想了想,觉得宋鸣玉很像社畜。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父坐在堂前,觇了他一眼。
宋鹤眠跪在蒲团上,阮琼柯在他脚跟后。
赞者手执小册,一日复一日地诵读冠礼流程:“…公子肃立听祝、趋行拜正宾——更衣叩首行稽拜——”
“一加加缁冠,二十初成人——”
“二加加皮弁,披甲身为国——”
“三加加爵弁,净心奉礼祀——”
阮琼柯没听两句,就昏昏沉沉,垂着头跑神。
庭中肃穆,只有阮琼柯开着小差,他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溜掉。
就在此时,一名小厮疾步进入门廊,神色焦急,直奔宋父而来。
宋父眉心一凝,诵读的人也停下了,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闯入者。
只见年纪青涩的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脆声道:“老爷!出大事了!三公子他、他上公堂状告老爷!他、他失心疯了!”
顿时一片哗然,宋父遽然起身,甚至宋鸣玉都闻之色变。
阮琼柯心中也狠狠一惊,差点跳起来,只是他腿跪麻了,黏在垫子上。
宋父使了个眼色给宋鸣玉,便带着管家提一干家丁,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天空轰然一声惊雷闪过,庭中众人一悚,接着便是断断续续地议论声。
“真是大不孝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竟有如此违背天伦常理之事!”
阮琼柯环顾左右,发现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互换眼神,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新闻。
“诸位,今日家里有事,暂且先到此,辛苦诸位了,请先回去休息吧。”宋鸣玉站出来控场。
话已至此,众人便纷纷离场。宋鹤眠与阮琼柯也只好回到羽轩去。
阮琼柯发现宋府上上下下都骚动着,宋朝雊的事情,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见宋鹤眠也面带忧愁,焦心上火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宋朝雊他…?”
阮琼柯心里也很着急,宋朝雊到底告什么了?怪力乱神的事情官府哪里管得着?
明明他才是应该最着急的人,可他发现所有人的表现都不平常。
宋鹤眠正要回答。
一旁的蕊香竟抢道:“少夫人!三公子糊涂啊!子告父、可是要处以绞刑的呀!”
青岚伸手想拦,却已阻止不了她的失礼。
不过宋鹤眠、阮琼柯二人并不在意这些。
“什么?”阮琼柯大惊失色,转头看向宋鹤眠。
宋鹤眠苦笑点头,禁不住道:“正是这样…三弟如何行此叛逆乖违之事,莫不真是失心疯了?”
阮琼柯有些坐不住了,宋朝雊若是死了,他更是独木难支。
宋鹤眠见他如此,便向青岚道:“劳你叫个小厮去听听消息,到底是什么景况,三弟为何而告,又怎么处理,打听清楚,尽快回来禀报。”
青岚领命离开。
宋朝雊:我爆了。。。。
阮琼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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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之子于归(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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