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谟南嘴角刚扬起又落下,像有人拿羽毛在他眼底轻轻扫了一下,那点笑还来不及成形就散了。
那抹情绪闪得太快,月光一铺,又给他镀上一层软绒绒的滤镜,像哄孩子似的。
他向前蹭了一步,皮鞋在湿润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夜把声音偷偷吃了,只剩他和林子心照不宣。
白衍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匕首,尽管对方的语气轻松,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远比表面上复杂得多。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每一个都带着警惕和不信任。
姜清黎的眼神也在牧谟南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觉得这人气味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像童年走廊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捏住白衍袖口,指尖掐了掐,意思很明白不要轻举妄动。
“看来你们对我有些戒备。”牧谟南把笑挂在嘴角,肩一耸,“我能理解。毕竟在这种地方,谁也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不过,如果我想害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不是吗?”。
他说得随意,但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像是他能看透两人的心思。
白衍的背脊微微发凉,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像是在评估物品。
“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牧谟南的笑像被风掐了一下,又迅速缓过来,低声道:“我?当然是和你们一样,被困在了这个‘游戏’里,正在寻找出路啊。”
夜幕低垂,压抑而沉重的空气中,三人的对峙显得格外紧张。
白衍的匕首虽然还握在手里,但胳膊的酸软和脑中残余的污染低语,让他几乎无法构成有效威胁。
姜清黎指尖夹着仅剩的一支基础药剂试管,警惕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牧谟南的担心演得太像真的。
台步、灯位、台词都踩准,连关切的分寸都拿游标卡尺量过。
他视线最后钉在白衍肩上。血口咧得像大笑的嘴,红得发黑。
“你们的伤势需要处理,”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我可以帮你们。”
白衍把匕首抬高一寸,刀背映月,冷光跳到他脸上。
“不必了,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青年道。
牧谟南把笑一点点收进抽屉,锁上,眸子沉下去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我说过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困在这个‘游戏’里的人。”
“至于我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在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想活着离开,对吧?”
夜,如同厚重的布,沾了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每一寸空气都被腐朽浸透,阴冷、潮湿,顺着皮肤钻入骨血。
白衍的呼吸略微急促,胸膛起伏间,血腥气充斥鼻腔。
月光像坏掉的霓虹,一闪一灭,牧谟南被剪成修长的剪影。嘴角挂着温柔,却藏了倒刺。
“你们不需要这么紧张,我知道你们刚刚经历了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一起活着,而不是彼此怀疑。”
白衍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他,好似要剖开他的外表,窥探其内在。
“合作?凭什么相信你?”他问道。
牧谟南微微一笑,眼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手指轻轻敲击着身旁的树干,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响。
“因为你们别无选择。”
男人声音仍温,却像把软刀,慢慢抵在颈动脉。
四周的树木仿佛活过来一般,枝丫在风中摇曳,发出低沉的呻吟。月光被被子般的云层遮掩,偶尔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黑里有什么在翻肚皮,鳞片刮过枯叶,沙沙作响。
影子,悄悄在几人脚下成型。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你才能活下去?”白衍道。
牧谟南轻笑了一声,像是羽毛划过水面,轻柔柔地,却带着隐隐的危险。
“我只是提供另一种可能性,毕竟你们现在的状态并不太好。”
他又瞥那伤。血液已经开始凝结,透着令人不安的暗红。
“而且,这里的危险远不止你们刚才遇到的。”
尾音还没散,远处就传来钝器拖地的声音,一路碾碎枯骨。
姜清黎半步抢到白衍前,试管里的药跟着她指节一起抖。
“听到了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白衍用下巴点了一下,算回答。
……旧账还没翻篇,新债又堵上门。
雾越来越稠,像死蛇一条条挂树梢,信子舔过树皮,留下湿冷的口水。
风声凄厉,树叶沙沙作响,无数窃窃私语在空气中交织。
置身于压抑之中,白衍仍察觉那道目光贴在自己脊梁上
他指节锁死匕首,刀口偶尔借一点微光,给自己壮胆。
“又有些东西来了……”少女疲惫地叹息一声。
牧谟南微微点头,嘴角还在营业,但眼底的那一抹深不可测的光芒却始终未曾消散。
“当然,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说完,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脚步轻盈,皮鞋踩在湿润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白衍和姜清黎对视一眼,无奈之下只得跟上。
月光,挣扎着从云层中漏出头。
三人一路无言,唯有风声和树叶的摩擦声在耳畔回荡。
树越来越挤,枝桠勾肩搭背,编成一张收口的网,慢慢勒紧。
某种说不清的腥臭,像腐肉,又像血液,混杂不清。令人窒息。
忽然,前方的牧谟南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白衍的心脏骤然紧缩,握紧匕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斜刺里一道黑影刷地剪过,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轮廓。
“好好先生,你这是……把我们带进怪物老巢啦?”姜清黎瞥了一眼白衍几乎要站不稳的样子,嘴上讽刺着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大明星。
牧谟南却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反而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微笑。
“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害你们……”
牧谟南的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真诚”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正要开口,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骤然加剧,仿佛沉重的鳞片正碾过枯枝败叶,带着湿冷的腥风,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别动哦。”男人的声音低到只剩气流,,却盖过了那些令人崩溃的窸窣。
他笑意被一秒卸妆,露出底下冷森森的专注。目光不再游移,牢牢钉在周围浓稠的黑暗里。
“它们感知到我们了,但不会触碰这里。”
他刻意加重了“感知”和“触碰”两个词,指尖悄悄点了点脚下这块月光画出的圆。
姜清黎的呼吸都忘记了。指尖夹着的那支药剂试管冰冷刺骨,成了她与失控边缘唯一的连接点。
她顺着他的视线一瞄。
——就在他们立足的这块空地边缘,黑暗忽然有了心跳,一鼓一鼓,像随时会破膜而出。
无数惨白枯臂从影子里探出,关节反折,像被踩裂的树枝。它们在安全线外空挠。
更深处,浑浊的黄色复眼如同鬼火般次第亮起。密密麻麻,贪婪地注视着空地中央的三人,却又被一道无形的界限牢牢阻挡。
“我信你?”姜清黎扯了扯嘴角,把冷笑硬掰出来,“大明星,你当我第一次下副本?这鬼地方全是怪有什么安全的?”
她往白衍那蹭了半步,试管被捏得吱嘎叫,玻璃壁蒙上一层雾。“还撑得住?”她偏头,用气声问。
“没什么事。”白衍也悄悄回答。
倦意像泡了水的毛巾闷在头上,污染低语绕着她耳廓打转,赶又赶不走,连思考都打着补丁。
白衍沉默,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伤口传来阵阵撕裂的抽痛,呼吸牵扯着肌肉,额角的冷汗混着林间的湿气滑落。
他试图在牧谟南那张过分俊朗、此刻显得格外温煦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破绽,找出那隐藏在关切之下的算计。
可失血和倦意合伙给他眼前糊了层毛玻璃,怎么看都是一团柔光,辨不出真假。
男人的眼神太笃定,太坦然。那份“真诚”在如此绝望的环境下,竟诡异地透出一点令人心安的蛊惑力,让人明知可能是圈套,还是想抓。
“我知道这听起来难以置信……”牧谟南的声音放得更柔,像在哄劝不安的孩子,他微微摊开双手,姿态放松,毫无防备,“但请你们仔细感受一下。”
“信我一次,你们的眼睛会替我说话。”
他尾音一落。
四周……真的安静了下来。
不是死寂,是“真空”。
那些刮骨声、低吼、风的呜咽,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雾还在,月光将三人的“安全区”规定。
那蠢蠢欲动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确实消失了。
森林阴森可怖,却不再有那种下一秒就会被撕碎的致命威胁。
这安静太反常理。
姜清黎猛地一怔,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松弛了一瞬。她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白衍压抑的喘息,竟真的听不到任何异响。
那一直萦绕在脑中催促着她逃跑或战斗的污染低语,也似乎被这诡异的“安全”感冲淡了一些。
她甩甩头,想把昏沉扔出去。再看牧谟南时,根深蒂固的怀疑,在不合常理的“平静”面前,开始出现裂痕。
“我很诚实的,只要你们相信这里是安全的,它们就无法进来。”男人目光掠过白衍打摆子的肩和姜清黎没血色的唇。
话没落地,他忽然抬脚,用那锃亮的皮鞋尖,踢动了空地边缘一根半腐的枯枝。
枯枝翻滚着,轻易地滚出了他们脚下这片小小的空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刹那,一只裹着青苔、滴着黏液的巨手破黑而出。
五指一钳,枯枝被逮个正着,精准地抓住了那根滚动的枯枝。手指猛地收拢。
一声脆爆,树枝当场粉身碎骨,木渣像湿雪从指缝泻下。
再然后,那只手不出声地退了回去,再也没靠近这块被月光保护的区域。
或许……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念头像毒蛇探头,在脑壳里嘶嘶吐信。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白衍混沌的脑海里响起,试图为这不合逻辑的“安全”寻找解释。
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与他的伤痛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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