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间“喀啦”一响，糖核碎成几瓣，白衍嘴里最后一点甜味也跟着散了，像忽然关掉的灯，什么都没了。
姜清黎环着胳膊，指甲在皮肤上轻轻叩，节奏和心跳一样乱。
火光映在睫毛上，眼神依旧冷淡。
“怎么解决？”她声音发冷，目光却悄悄扫向阴影里白衍的衣角，“神话里怎么说的来着？珀尔修斯用了什么？”
“雅典娜的盾牌，利用镜面反射美杜莎的视线。”牧谟南答。
但他又摇头，火光映得他眼底发暗：“但这里的美杜莎，她的力量、形态……我们一无所知。神话只是线索，不是说明书。”
“镜子……”少女把这两个字含在牙缝里，眉心拧了拧，“这鬼地方上哪儿找面能当盾牌用的镜子？牧大明星，打算贡献出你的化妆盒吗？”
男人像没听见，指尖敲敲发霉的门框。
“反光的不止镜子，铁片、石头、水洼都行。”白衍答，“算好角度，一刀就够了。”
“或者直取媒介。”他继续说，“石化需借目光为桥，剜去瞳仁，搅断神经，让美杜莎彻底瘫痪，再斩首。”
“破坏眼球？”罗木喉头发紧。
她想起特蕾莎那双饱含疯狂怨恨的金黄色眼睛，胃里一阵翻搅。
挺直背，像站在法庭上：“不行不行，风险太大了，我们没把握一招得手，特蕾莎动起来谁也跟不上。”
“还有。”姜清黎盯住阴影里那两人，“谁去砍头？谁去吸引她？谁负责反光？牧大明星，你打头阵？”
牧谟南偏过头，嘴角勾着一点凉笑，
“姜清黎，你的硫磺能激怒她。吸引火力，你比我更合适，我找机会。”他冲角落抬抬眼，“白衍，刀给你，最后一击你来。”
“但那需要稳定的手，”青年声音更低，“我现在状态有风险。我不确定……”
屋里更黑了，烛芯啪地一响。屋外蛇声连成一片，刮得耳膜疼。
罗木咽了口唾沫，像咽下一枚钉子，疼，却逼自己发声。
——她不想当废物。
“我的技能……”她嗓子发干，“虽然天平被特蕾莎拿走了。但我不知道可不可能，它的影响……或许还在？比如，我对谎言更敏感？在那种环境下，也许能帮你们辨别陷阱？”
“行，那你拖住特蕾莎。”少女道。
白衍哑着嗓子补一句：“还有一个麻烦。”
“神殿里像迷宫，特蕾莎熟门熟路，我们却得找路。我们需要向导，就像珀尔修斯当年也得格赖埃三姐妹问路。”
“可惜这儿没人指路。”姜清黎嗤了一声。
炉火哮喘似的一明一暗，墙影跟着抽搐。风钻进来，树枝蹭墙，听得人后背发凉。
林依一缩成球，李可安贴着她，。
她们都不出声，只听见风一下一下往骨头里钻。
牧谟南的目光掠过每张脸，最后钉住火苗，像要把它掐灭。
“摆反光，拉仇恨，补刀。”他冲白衍说，“你的手只要稳一次就行。”
沉默很久，青年终于开口：“我尽量。”
“万一她中途换目标呢？”罗木追问姜清黎，“你拿什么锁她仇恨？”
“我会让她只能看着我。”少女抬下巴，“你们别磨蹭。”
“……你们摆镜子的时候，我尝试去策反特蕾莎。”白衍说。
屋里又静，却不再只剩绝望，计划像血腥味慢慢成形。
火堆炸出火星，每张脸都亮了一下。
——恐惧、决绝、茫然。以及压在死亡下的那一点希望。
“金属比水稳。”白衍看着角落里的斧子轻声说，“再大点、再亮点就好了。”
女人看着他绷紧的侧脸。
“白衍，”她放轻声音，“你说神殿像个迷宫，我们……是否需要预设几个可能的伏击点？或者，特蕾莎有没有什么…习惯？比如，她常出现在某个区域？”她想用逻辑压住害怕。
“天亮前去踩点，”牧谟南接话，“摸清道路，找块好下手的地方。”
“镜子……”林依一忽然小声插话，“神殿最里头祭坛后头，有块大铜镜，有点锈了，可有些地方还挺平。”
旁边李可安抖了一下。
林依一没注意李可安的异样，她看向牧谟南：“哥哥，那能用吗？”
少女哼了声，在系统商城买了几发空弹，捣鼓一番，把猎枪咔哒上膛。
“就那了，省得拎破壶。”她掂枪，“硫磺能挡几秒，够你们摆镜子，也够白衍补刀。”
她盯青年：“一次机会，手稳不稳，自己想。”
青年咽了口唾沫，没抬头，只看手里刀。
“明白。”他攥紧刀柄。
“代价可能很重。”牧谟南的目光掠过少女决绝的脸，白衍微微发抖的手，罗木紧绷的眉，最后落在火上，“可不动，也是死。”
时间在沉默中溜走。蜡烛燃尽，啪地灭了。屋里瞬间漆黑，只剩月光从缝隙漏进来，照出模糊的轮廓。
屋外，永无止境的蛇嘶骤然放大，黑暗开始蠕动和低语。
风吹树梢，枝叶摩擦，像鳞片刮过。黑暗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气。
姜清黎抱枪，硫磺味刺鼻。白衍把刀藏进袖子。罗木心跳撞胸，她逼自己冷静。牧谟南站着不动，鞋底轻蹭地板。
他们像一群要踏入风暴眼的旅人，在黎明前最黑的一刻屏住气，等待着一场以生命为注，向神话怪物发起的冲锋。
而深渊，也在凝望着他们。
一小时后。
门轴嘶嚎，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屋外一片漆黑，呼吸都觉得困难，什么东西潜伏在暗处。
月光很暗，树影歪歪斜斜地投在地上。
牧谟南第一个跨出门，整个人几乎被黑暗吞没，只能隐约看见他谨慎的背影。
姜清黎紧跟在后，握紧猎枪，冰冷的金属让她稍微安心。罗木攥着短斧，手指止不住地抖。两个小女孩互相搀着，踉跄着走出屋子。
白衍最后出来，顺手带上门，脚步很轻，像幽灵在飘。
通往神殿的道路，用鳞片和獠牙铺成。
一进谷口，脚下烂泥打滑。层层叠叠的声音，无数张嘴在耳边低语，小队几乎被这蛇的声音淹没。
“砰——”
少女开枪。
硫磺弹炸开，碎片四溅，奔来的蛇群被烧得焦黑，发出刺耳尖叫，纷纷退开。
“低头！”牧谟南一刀劈下，砍断一条垂下来的毒蛇。蛇血溅了罗木一脸，温热黏腻，她差点叫出声。
“别停！往前冲！”男人又捅死一条缠在脚上的蛇。
他动作干脆，每一刀都砍在蛇的要害，硬生生开出一条路。
脚下全是踩烂的蛇尸，血肉混成一片。
罗木挥斧乱砍，勉强砍死一条。她太害怕了，斧头几次砍空，虎口震得发麻。
“啊！”李可安突然尖叫。一条手臂粗的蛇缠住林依一的腿，张嘴就要咬，把她吓得僵在原地。
银光一闪，蛇头被削掉，无头蛇身还在地上扭动。
是白衍。
他悄悄靠近，手术刀快得看不清。
“你们两个，快走！”牧谟南喘着气喊。
林依一哭着，拉着李可安跌跌撞撞往前跑。
谷道不长，但蛇群围攻，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终于，前面的藤蔓少了，月光透进来。
巨石后，一个庞然大物缓缓爬出。
一条巨蛇？
不，不对。那不是普通的巨蛇，而是更怪的东西。它全身布满暗灰鳞片，粗如水桶，头上没眼，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大嘴，满是尖牙。
头两侧长着两对畸形手臂，像枯树枝。末端是镰刀状的骨刃，泛着冷光。
“该死！”姜清黎迅速上膛，举枪瞄准怪物的嘴。
畸形蛇怪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如果那声音能称为咆哮的话）。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姜清黎扣下了扳机。爆炸更猛，火光刺眼，硫磺烟雾弥漫，蛇群被气浪掀翻。
那东西惨叫，头被炸烂，鳞片焦黑，动作顿住。
“冲！”牧谟南拽起罗木和两个女孩，往谷口跑。
白衍趁机贴近怪物。他瞄准怪物腹部，那里相对柔软。用尽全力，一刀捅进它腹部，狠狠划开。
撕裂声后，血喷涌而出。
怪物尖叫，疯狂扭动，骨刃乱挥，碎石断木四溅。
谷口外是长满青苔的悬崖边。悬崖下，废墟隐在月光里，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美杜莎沉睡的神庙。
几人跑过了堆满蛇脸人雕塑的廊道，眼前的空间突然开阔了。
这是一座比较完整的殿堂，中央是只剩下一半的雅典娜神像的残骸，和一座用黑色巨石砌成的圆形祭坛。
祭坛上遍布着暗褐色污渍，
后方如林依一所说，矗立着巨大的青铜壁饰。高约三米，宽近五米，上面布满了繁复而诡异的浮雕，描绘了蛇发女妖、被缠着大蛇的战士，以及遭受各种扭曲痛苦的服刑者的身影。
岁月的侵蚀使它充满了绿色和锈迹，但相对平坦的一些区域，在圆顶的巨大洞中透出的月光照耀下，依然能勉强反射出朦胧的光影。
就是那个！大家的心都在发抖。
计划的核心，最后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他们的目光瞬间被祭坛上的景象牢牢攫住，恐惧像冰冷的大手一样压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祭坛之上，特蕾莎倚在雅典娜像上。月光勾勒出她细长的身躯，那墨绿的头发披在肩上。
她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弧线。手中，漫不经心地玩着一个散发着微弱白金色光芒的小天平。
她好像没发现白衍一行人。
牧谟南立刻打出手势，示意众人噤声。脚步轻悄，缓缓向那巨大的青铜壁饰移动。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特蕾莎背对他们，尽快完成布置那面“镜子”。
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线上。
“呵呵呵……”毒蛇像吐信一样的语调，穿越凝滞的空气，钻进三人耳朵。
特蕾莎转过来了。目光扫过姜清黎，扫过牧谟南，扫过白衍，最后停留在林依一和李可安惊恐的脸上，笑意更深。
“愚蠢的小红帽，就是这样被吃掉的啊。你们天真地以为，自己是神话里的英雄，带着盾牌来行刺？”
“看看你们的样子…多么狼狈，多么…可怜。”她举起手中的天平，轻轻地摇了摇，“特别是你，律师小姐。失去了这个，你还能‘权衡’什么？恐惧吗？”
她咯咯地笑着。
“天平告诉我，你们的恐惧……真是美味极了～” 女人伸出猩红分叉的舌，舔了舔嘴唇
“闭嘴，怪物！”姜清黎厉声喊道，枪口稳稳地指向她，“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死期？”女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们？一群在女王力量下瑟瑟发抖的可怜虫？你们以为靠着一面破铜烂铁，就能对抗神祇的诅咒？”
她的目光扫过大家身后的青铜墙，看起来早已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吗？”特蕾莎向前飘然一步，动作轻盈得不似人类，“不是黑暗，不是死亡…而是当你最珍视的东西，在你眼前一点点变成冰冷的石头。看着他们的眼神从希望变成绝望，从温暖变成死寂…”
她的头发扭转成蛇，疯狂地跳舞。
林依一吓得浑身发抖，躲在李可安身后，被李可安推一下，又跑不到大人那边去，只能呆呆杵在那里。
“啊，亲爱的小朋友。”特蕾莎盯住李可安，黄金竖瞳闪烁着贪婪，“孩子的灵魂最为纯净了，对吧？还有……小红帽～你的眼睛真好看。”
“什么……？”牧谟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意思是……我们这里，凑齐了祭祀需要的所有东西。”白衍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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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林间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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