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坐在丹城的交通要道的茶馆窗边,窗外船只如梭,车马相连,人头涌涌。
茶馆的桌上放着壶粗茶,两碟包子,一碟花生。
她带着罪魁祸首陈明轩和几个有闲的兄弟,虎视眈眈地盯着来往的游人,寻觅着猎物。
这事要从前几天说起……
半个月前,屠熊被姐姐们揍得死去活来,终于招出犯下的愚蠢错误。姐妹们研究弟弟出行的方向,怀疑他抗拒婚事,跑去中州找未婚妻闹腾了。
这好像也不算坏事?
年轻小两口,感情说不准见面就有了。
屠家遣飞鸾送急信给宋家,信里措辞百般婉转,说弟弟是心思细腻之人,近期听到一些关于未婚妻的传闻,内容全是诋毁,匪夷所思,怀疑有人算计,想去了解情况。
宋医师收到信,莫名其妙,出门想找宋宣问问是怎么回事,恰好遇到陈明轩蹲在街头和朋友炫耀自己想出的“好计策”,宋宣也在里面笑,他躲在旁边听了半晌,搞清楚真相,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当场脱了鞋子要去揍女儿。
他朝宋宣狠狠丢了一只鞋子,没丢中。
宋宣见父亲真动怒了,有点慌,怕气出个好歹来,乖乖把脑袋凑近,方便挨揍。
宋医师又丢了一只鞋子,奈何眼睛不好,还是没丢中。
宋宣孝顺:“爹,我给你捡回来,重丢一次?”
“孽女!”宋医师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捶胸顿足,骂出了哭音。
“哪有人自己毁自己名声的道理?屠……屠家家主是你娘的好姐妹,就养了那么一个小儿子,乖乖巧巧,在家也是当心肝宝贝疼的,你有话好好说也罢了,怎能这样骗人?”
“熔山离安宁镇那么远,屠家小公子独自跑来找你,万一在路上出什么事,我死了都没脸见你娘!去找!快去找人!”
宋宣直接被赶出家门。
她试图解释:“爹,你听我说……”
宋医师怒气不消,摔门骂道:“你不找到未婚夫,将事情解释清楚,就别回来了!”
于是,宋宣无家可归,被迫寻人,心里也有些担忧,她算了算屠长卿出发的时间,觉得对方应该到了中州,如果路上不出什么意外,会由丹城走水路前往安宁镇。
最近金丝莲盛放,丹城龙蛇混杂,不够安全,她守在码头雇佣船只的地方,又请了一群闲汉到处打听,终归会逮到那个荒唐乱来,离家出走的男人,把事情搞清楚,拎回家找父亲解除婚约。
陈明轩讪讪道:“不怪我,青面獠牙是刘大勇编的,我就说了你性格暴戾。”
刘大勇说:“老大,这是污蔑,我只说了相貌丑陋,谁知道他们怎么传的?”
陈明轩摇头晃脑,感叹:“俗话说得好,谣言传十里就变了内容,西州离咱们这有千里之遥,事情传来传去,脱离控制,模样变得有点多……”
刘大勇狡辩:“老大,我觉得还是屠小公子的错,他太胆小了。”
宋宣冷着脸问:“一个人敢离家出走的胆小?”
她虽然混不吝,想把婚事给搅和没了,但也只想自污名声,不去伤害无辜之人。
天晓得屠家怎么想的,娘胎里就把婚事订下,什么都不看,只看莫名其妙的神谕,也不管她是什么阿猫阿狗的混账,闭着眼睛结亲,耽误自家孩子一辈子。
屠家小公子瞒着家人跑出来找她,看着也是不乐意的,两人倒是可以碰个面,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婚事解决了。
宋宣深呼吸,努力心平气和,祈愿道:“安全,没事,死不了。”
陈明轩和兄弟们也知道这事办砸了,乖巧地给老大斟茶递水,检讨认罪。
“等抓到那个蠢货,我非狠狠骂他一顿不可!有什么事不能写信给我商量,我是那么不通情理的女人吗?”
宋宣恶狠狠地放了句狠话,抱怨,“屠家做事真不靠谱,画像也没有,我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信里就写了皮肤特别白,白得快发光,说话做事有点书呆,丢人群里肯定能一眼看得见,这种形容怎么找?”
“咱们中州文风昌盛,最不缺白面书生,今天都盘问七八个了,人家以为我要抢劫,吓得掉头跑。还有个脑子不正常的,哭着闹着说自家媳妇善妒,不可以和陌生女人勾勾搭搭,求山大王放过。”
去他大爷的屠长卿!
她这辈子就没丢过这种脸!
众人看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调笑。
陈明轩好奇问:“皮肤很白的读书人?老大,我听着有点像个美男子?”
刘大勇笑嘻嘻地帮腔:“老大,你没见过屠家的小公子,所以不情愿,满脑子想着拒婚,说不准发现小公子长得好看就思春了呢?像珍珠姐那样,嘴里说没有看得上的男人,这辈子都不嫁人,认识王二郎后就变了脸,嫁得比兔子还快。”
宋宣嗤道:“胡说什么?我是这种人?”
她从小就不安分,到处乱溜达,见过很多好男人。
比如南州的燕无双,高大威猛,容貌不俗,爱慕他的姑娘能从山顶排到山脚,她只觉得相貌端正,身材不错,看着是条能打能杀的好汉,想和对方切磋武艺;
又比如万花门的玉容公子,号称中州修士里的第一美男子,他乘船经过丹城的那天,万人空巷,几乎所有人都跑去看美人了,但凡回眸处,女孩羞呼连连,纷纷掷果盈船,满河鲜花,宋宣也好奇,挤在人群里凑热闹,看了许久,觉得那玉容公子两个眼睛一张嘴,虽有几分姿色,但大冬天手里还拿把扇子,像个傻子。
“我爹说我娘是个色胚,最喜欢美人,尽会说甜言蜜语,每天都说我爹是最好看的,转头看见一个新鲜的美男子,眼珠子就不会转了,特别不要脸,让我千万别学她这毛病。”宋宣自信满满地说。
“我虽然打架骂人闯祸,却是正经女人,从不做调戏良家的混账事,我对男人没兴趣,绝不会被美色蛊惑,哪怕屠家公子是个神仙般的美人,我也不放在眼里,顶多性格投缘,做个好兄弟。”
众人起哄:“你就吹吧,我们才不信。”
“哼,我宋宣是巾帼里的翘楚,和你们这种喜欢沾花惹草,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蠢货一样吗?老大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子!说不喜欢美人就是不喜欢美人!”
宋宣拍案而起,赌咒发誓,“你们等着瞧,若我看上屠家小公子,我就是狗!”
吵吵闹闹中,宋宣忽然心里一紧,就好像有根羽毛在轻轻飘落,唤起猛兽般的直觉,头皮里每根脉络都在隐隐发麻,在兴奋,仿佛预示着记忆里有什么尘封的东西在慢慢苏醒。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儿时经常做的梦。
梦里有温柔的月亮,有一棵开着红色花朵的不知名大树,花朵散发出蜜糖般的香气,树上坐着个模糊的人影,吹着白玉笛,笛声悲凉,如泣如诉,拂过心弦,勾着魂魄,念念难忘,然而梦醒后永远想不起对方的模样,颇感遗憾。
莫名其妙……
定是这群蠢货胡言乱语,乱了她的道心。
“老大,快看,”陈明轩叫道,“河边的柳树下,有个特别白的男人!”
宋宣赶紧低头看去。
夏日游,莲叶满江河,鲜衣怒马,少年气盛,喧哗笑闹,处处都是风流景色。唯独柳树下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干净,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如雪的肌肤裹在浅灰色的衣袍里,就像被云雾笼罩的月,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世上有那么多好看的男人,她不屑一顾。
这个男人明明不惹眼,她偏偏挪不开眼。
好奇怪。
梦里的人影忽然有了模样,变得清晰。
暖暖的轻风吹过,带来阵阵莲香,仿佛带着蜜,扰乱了呼吸,扰乱了心弦。
这样熟悉的感觉,曾在哪里经历过吗?这样熟悉的人,曾在哪里见过?
宋宣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觉得里面的心跳得太快,快得有些痛,痛里又带着点欢喜。
她出生至今,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幼时用匕首捅死恶徒,哪怕是和高手打架,哪怕是学会母亲留下的剑法和符咒,哪怕是杀死凶残的魔物……她都能波澜不惊,无所畏惧,用最简单的方法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
如今,她有点慌乱,有点不知所措。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难题。
“喂?老大?你在干什么?”
“老大,你在发什么呆?”
“那人该不会是屠家公子吧?看着一般般,有点脸嫩。”
“老大?宋宣?宣姐?”
“你怎么了?”
“……”
一声声的呼唤,惊醒梦境。
宋宣艰难地回过头来,咽了下口水,尴尬道:“我的性子可能……真随了娘。”
陈明轩茫然问:“啊?”
“没错!”宋宣偷偷又看了两眼远处的男人,小声承认,“我肯定是色胚子,女流氓!看见好看的男人就挪不开眼,走不动道,我就是很容易被美色蛊惑的那种女人,不要脸,想沾花惹草,调戏良家,做坏事!反正……做点坏事又怎么了?夫子都说食色性也,见色忘义,谁,谁让……他该死得好看啊……”
刘大勇没眼神地问:“老大,你刚刚不是说……”
“闭嘴!”宋宣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道:
“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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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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