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集市飘着细雪，林晚裹紧了粗布棉袄，提着竹篮去买针线——再过几日要再给张阿公缝个厚布垫，老人家冬天坐门槛总说冷。雪粒子落在竹篮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刚走到针线摊前，就瞥见不远处粮铺旁立着道熟悉的青衫身影。
是苏砚。
他站在雪地里，手里捧着卷文书，却没像往常那样专注翻看，反而微微垂着头，肩头落了层薄雪也没察觉。林晚心里一动，走近了些才看清——他眼底泛着青黑，原本合身的青衫此刻显得有些宽松，衬得肩背更清瘦了些，连平日里温润的眉眼，都笼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全然没了往日的精神。
“苏大人？”林晚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唤了句。
苏砚猛地抬头，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丝慌乱，随即又沉了下去，勉强扯出个笑：“林姑娘，你也来买东西？”他说话时声音有些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文书，指节泛白——自她上次落荒而逃后，他夜夜难眠，连公务都有些心不在焉，生怕真的彻底惹恼了她。
“嗯，买些针线。”林晚的目光落在他肩头的雪上，忍不住提醒，“雪下大了，您怎么不避避？”
“还有些文书要核对，想着尽快弄完。”苏砚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疏离，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不耽误你买东西了，我先回县衙。”说完便转身，脚步比平时快了些，青衫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心里像被雪粒子硌了下——他的憔悴，分明是因为自己。之前她只想着怕扎根太深，却忘了苏砚也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份心意被她刻意冷落，该多难受。
“阿晚，看啥呢？”李婶提着个食盒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对了，我跟你说个事，邻村有个后生，为人老实，还会种庄稼，我想着给你搭个线，你要不要见见？”
林晚愣了愣，看着李婶热情的模样，脑子里却全是苏砚眼底的青黑。她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婶子，谢谢您，可我……暂时不想见。”
“咋了？那后生真不错，跟你配得很。”李婶有些不解。
“我心里……有别人了。”林晚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异常坚定。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之前的保持距离，不是不喜欢，而是怕；可看着苏砚为自己憔悴成这样，那份怕，竟慢慢被心疼压了下去——她穿越而来想求安稳，可若安稳里少了那个会记着她种菜细节、会把她送的糖人珍藏的人，又算什么真正的安稳？
李婶愣了愣，随即笑了：“是苏主簿吧？我就说你们俩有戏！那你还等啥？赶紧去找他啊！”
林晚被李婶说得脸颊发烫，却没再否认。她买好针线，又绕到糕点铺，买了块苏砚之前提过爱吃的桂花糕，心里做了决定——今天就去见他，把误会说清，也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雪渐渐停了，林晚提着桂花糕和之前腌好的萝卜干，走到苏砚家院外时，天已擦黑。院里亮着灯，隐约能听见水声，她刚要敲门，就看见廊下立着道身影——苏砚没穿外衫，只着件单薄的里衣，正拿着布巾擦头发，湿发滴着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露出的锁骨线条清瘦，却带着几分结实的轮廓。
想来是他刚从县衙回来，趁着还有热水擦了擦身，没料到会有人来。
林晚的脸颊瞬间热了，下意识想退开，却又想起他白天憔悴的模样，咬了咬牙，还是轻咳了声：“苏大人。”
苏砚猛地回头，看见她时手里的布巾都掉在了地上，慌忙想去拿搭在廊下的青衫遮掩，动作太急，竟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盆，水花溅湿了他的里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身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苏砚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语无伦次地想躲。
“别走。”林晚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布巾递给他，目光却不敢看他的上身，只盯着他的鞋尖，声音却很坚定，“苏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苏砚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擦头发，才把青衫披在身上，扣扣子的手都在抖：“林姑娘，你……”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林晚先开了口，抬头看着他，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只剩下坦诚，“那本话本是我误买的，我根本不喜欢那种内容，更不是喜欢小倌那种调调。之前我躲着你，是因为我怕——我是外来的，怕在这时代扎太深的根，怕耽误了你，可我后来想明白了，安稳日子，是要跟在意的人一起过才叫安稳。”
苏砚的眼睛瞬间亮了，握着布巾的手猛地收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林晚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之前见你在集市上那么憔悴，我心里很难受。刚才……刚才看到你这样，我更觉得，我不能再躲了。苏大人，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一出，苏砚彻底愣住了，随即眼眶慢慢红了，之前所有的不安、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林晚的手，指尖带着点颤抖，却异常坚定：“负责？该是我对你负责才对。林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晚的脸颊发烫，却用力点了点头：“我愿意。”
苏砚笑了，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眼底的倦意被欣喜取代，连声音都带着颤：“那我能明天就托媒人去你村里说亲，选个最近的吉日？”
“好。”林晚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暖融融的，之前所有的顾虑，都在这一刻化成了踏实。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两人的肩头，却一点也不冷。苏砚握着林晚的手，引她进屋，桌上还摆着他没吃完的晚饭——一碗糙米饭，一碟腌菜，显然是没心思好好吃饭。林晚把桂花糕放在桌上，笑着说：“以后我给你做饭，保证让你吃好。”
苏砚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他拿起之前给她准备的腌菜，又把桂花糕推到她面前：“你也吃，这个甜，你应该喜欢。”
窗外的雪静静下着，屋里的油灯泛着暖光，两个人的身影靠在一起，低声商量着婚期——媒人要找村里最靠谱的张阿婆，彩礼要备些实用的农具和布匹，喜宴就请村里的邻里，热热闹闹的就好。
林晚看着苏砚认真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时代，遇到他，或许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她想要的安稳，不仅有菜园和鸡窝，还有身边这个会记着她所有喜好、会为她憔悴也会为她欣喜的人。
夜色渐深，苏砚送林晚回村时，手里提着她带来的萝卜干，还攥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雪地里的脚印，从苏砚家一直延伸到清溪村，像一串连着的心，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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