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说了一大段话,李清荷停歇片刻,接着说:“李观山不赞成我跳舞,出发点不是为了我着想,而是为了他的事业和名誉。”
“这次我碰到他当年同样的遭遇,更让他笃定我继续跳舞不是正确的选择。”
吐出这些话,她仿佛卸下千斤重的包袱,紧绷的肩膀陡然一松,长期压抑的抑郁情绪也变得畅快。
她端起杯子抿口变凉的茶水,望向窗外。
听她讲完后,林津廷注视她许久,说这些话时她的神情没怎么变化,只是平淡地叙述,仿佛在讲述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只有提到她母亲时,眼底的忧伤更加重些。
见他不吭声,清荷扭头望向他,露出自嘲的笑,“很好笑吧,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
认识清荷以来,他很少见她笑,只有在看她演出时才能见到珍稀的笑容。
她用勉强的笑说出惨痛的经历时,林津廷心头颤动,怜惜如汨汨水流涌上心头,他认真说:“清荷,这不好笑。”
旋即,林津廷安慰道:“长辈们的经历我们无法改变什么,但有一点最重要,做自己想做的即可。”
他说话的样子郑重严肃,但语气极其温和。
李清荷将自己的脆弱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在他温和的声音里融化了。
她低下眼睫,躲避目光,轻声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李观山的信息让手机屏幕亮起,【小荷,蛋糕还在冰箱里,记得和朋友一起过个生日。】
她一眼扫过,立即息屏。
而对面的林津廷陷入沉思,蓦然说:“不过,我爸倒和你父亲有些相像。”
“为何这么说?”她问。
“他觉得我妈对他的事业没用处,所以一直比较轻视她。”
李清荷噎声,没想到他们俩是同病相怜,家里都有一个自私利己的父亲。
约莫是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林津廷想就此揭过,他露出无奈的笑,“算了不提也罢,有些人我们是无法改变的,但至少不要被他们改变。”
话音刚落,李清荷的手机接连震动两次,她拿起看一眼,是戴方锦发来的信息,意思是中午想请她吃饭。
看完她挪开视线,瞥了林津廷一眼,正巧被他捕捉到,他莫名笑一声,柔声问:“怎么这么看我?”
她立即回避突如其来的视线交汇,重又低头看手机,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我在想如果我是公司老板,该如何选择招标书。”
林津廷怔愣半秒,不知她出于什么原因说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毕竟是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
他没问原因,浅浅勾起笑。
李清荷点击键盘,回复:【谢谢班长的好意,我今天有事,搜集证据的事我们下次再约。】
很快,戴方锦回复:【好,等你有空。】
关掉手机,她感觉心情舒畅,眼睛闪烁细微的光,对林津廷说:“林先生,今天很感谢你的帮助,我请你吃饭。”
林津廷挑起眉,弯唇:“荣幸之至。”
去年过生日时,李慈带她去了一家苏州面馆,那家面馆的味道有种家的感觉,李慈说很像小时候外婆做的面。
李慈是江南人,对家的味道十分想念。
一年没有光顾,李清荷也甚是怀念,于是果断带林津廷去了这家面馆。
两人进店落座,林津廷打量店内装饰,点餐窗台上方是很典型的苏式建筑,店里店外白墙黑瓦,江南风韵十足。
他瞥一眼原木桌上摆放菜品的展示架,宣传架顶部是大写的店名。
这家店他是认识的。
点好餐,他不经意提及:“上次在医院吃的还习惯吗?我记得也是这家店的外卖。”
李清荷怔怔看着他,还在回想自己上次去医院是什么时候,除了低血糖那次就没有其他了。
倏然,她蹙眉惊讶道:“那是你送的?”
他不置可否,悠悠然说:“你低血糖晕倒,想必醒来需要吃东西,我就顺便派外卖送去一份。”
“看来我没选错,你应该很喜欢。”
“嗯,我口味清淡,更喜欢江浙菜系。”李清荷尚在意料之外,当时萦姐表明不是她送的外卖后,她便没再追究此事,未曾想是林津廷。
他怎么可以这么细心。
她内心的惊讶没有表露太明显,她露出浅笑,感激道:“林先生帮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林津廷琥珀色双眸一动不动注视着她,忽而双臂交叉撑在桌面上,说:“清荷,你今天能主动选择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的声音像山谷的清风,质地温和柔煦,而说出来的话像风扫过风铃发出的声音,在她耳边泠泠作响。
双目对视时,他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欣赏,也像一种爱慕。
李清荷不敢再继续往下猜,只觉自己的心跳似飞驰的火车,在辽阔的原野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这响声大到惊人。
她笑了笑,用客套话糊弄过去,“林先生过誉了,您很优秀,没有人不会选择你。”
林津廷知道她在说奉承话,也难得见她说话学会绕弯子。
他不置可否,只勾唇浅笑。
他们吃完饭,林津廷问她是不是要直接回家,她想了想,说:“直接把我放在小区门口吧,我一会儿要去花店。”
林津廷打着方向盘,车子驶入主干道,他顺嘴问一句:“去花店,买花吗?”
“不是。”李清荷摇头,“请花店老板给我的荷花治病。”
不知是刚吃过午饭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她的声音蔫蔫的,听起来有气无力,像在高温下被晒蔫的荷叶。
前方红灯,车子停下,林津廷扭头看向她。
白天时她的头发略泛金色,像阳光的颜色不均匀地洒在表面,耳边碎发全都拢在耳后,露出莹□□致的侧脸,她侧对着车窗,看向远方时眼角含带淡淡的清愁,像中世纪少女画像。
待绿灯亮起,后面的鸣笛声把他拉回神来,他不经意扇动眼睫。
想必这荷花对她很重要。
于是,他目视前方,“不必费工夫,我养过荷花,在种花这方面经验颇深,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闻言,李清荷怔怔,不紧不慢问:“我家那盆荷叶焦边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
林津廷思考一会,“你有没有施过肥,或者有没有换水?”
她仔细回想,“在六月上旬施肥一次,因为之前都是我妈妈看护的,所以我对养护荷花不太懂。至于换水,曾见到妈妈换过,所以我就没动它。”
“这样吧,我先去看看,有可能是施肥导致的。”
或是早上在隐现阁两人相互吐露家庭琐事,李清荷对他多了几分信任,况且这些天联系花店老板时,一直说太忙不得空,倒不如让林津廷瞧一瞧。
她应下,“嗯,那麻烦林先生了。”
*
“林先生请进。”李清荷打开指纹锁大门,对林津廷说。
“好。”
进去后,李清荷的手抓紧门把手,正要把门关上,但思虑片刻,还是松开手,直接把门敞开着。
屋里闷热的厉害,路过玄关时,她把中央空调打开。
“您先坐吧。”她指向焦糖色皮沙发,径直往餐边柜走去。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了解到林津廷喜欢喝茶,于是她从茶叶罐里取出西湖龙井,放入乳白的茶壶里。
转身把茶盘端到胡桃木茶几上,林津廷已经在阳台前观察荷花的长势。
李清荷走到他旁边,听见他说:“开花了,还算坚强。”
“怎么样?”听他话里的意思看来还有救,她不禁急切问:“还能救活吗?”
林津廷正拨开荷叶长根茎,观察盆里的水,“没问题,水有些发黑,是施肥过重导致的。”
“那就好,能救活就好。”她庆幸道。
倏而,她又问:“你有什么办法?”
林津廷半弓着腰,转头看她时,近乎平视的姿态,他弯起嘴角,“如果清荷愿意信任我,我把它带回家养几天,等养好了再归还你。”
或许是在她身上受到过欺骗,林津廷总觉得自己还未取得她的信任。
耳边安静极了,李清荷静静望着他,此刻她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她和林津廷的关系正朝着她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林津廷用这张斯文俊秀的脸面对她,用极其温和的口吻征求她的意愿时,她无法掌控猛然跳动的心跳。
她暗自压下一口气,试图放松紧绷的神经,神态坦然,“当然没问题,只要您能确保完璧归赵。”
林津廷直起身子,双手搭在窄腰上,“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向来遵守承诺,至少不会欺骗你。”
他说话的同时伸手逗弄几片荷叶中间盛开的荷花,语气带有打趣的意味。
知道他又在话里话外的内涵自己,李清荷敛眸转身,转移话题:“您先坐下喝口茶吧。”
林津廷嗯一声,问她:“洗手间在哪,我先去洗手。”
她走到洗手间对面,向前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林津廷也算是客人,理应客气招待。她去厨房打开冰箱,看到蛋糕时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忽而又联想起早上她和李观山吵架的场景,一股怒火再次升起。
出神之际,林津廷从客厅转到厨房,打断她思绪:“找什么?”
思绪被拉回,她呃一声,说:“没什么。”
随即她把蛋糕拿出来,对他说:“林先生吃块蛋糕吧,今天恰好是我生日。”
林津廷恍然地啊一声,“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
“是。”她把蛋糕放在黑面岛台上,低头拆开,“这是早上我爸送来的。”
林津廷站在厨房门口,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动作轻盈,修长的手指勾起丝带,三两下打开蛋糕盒,他下意识摸了摸鼓起的裤子口袋,走到她跟前说:“蛋糕无罪,生日还是要过的。”
李清荷把蛋糕盒扔到旁侧,开起玩笑:“今天我请您吃了饭,现在又请您吃蛋糕,就当作还您一个人情。”
他们坐下来,林津廷微笑着没回应,径自打开蜡烛包装袋,取出一根插在蛋糕上,问:“有打火机吗?”
“有的。”她从母亲遗像前拿来打火机,递给他。
打火机啪嗒一声,火焰窜起,旋即小小的蜡烛上也开出花一般的火焰。
弱小的火焰向上生长,发出强劲的光,同时晃动着两人的心跳。
林津廷透过火焰望向她,“清荷,许愿吧。”
“嗯。”
李清荷双手合十,睫毛如黑羽落下来,遮挡她那双带有无限清愁的眼睛,素净的脸像冬雪,微微透着冷,蜡烛微弱的火光像要把她融化。
在她睁开双眼吹灭蜡烛时,林津廷从口袋里掏出银色小包装盒,递到她面前,温声说:“清荷,生日快乐,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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