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在南川的演出反响很大，他们根据每个角色的性格特征设计的舞蹈谢幕，打动了广大观众。随后几天，网络上出现了许多各种形式的二创，讨论热度持续高涨。
这次巡演需要辗转三个城市，最后一站是杭城。
冯缘包揽了团里的服装设计，前前后后忙的团团转，偶尔也会跟清荷四处跑。
最后一次演出结束的当晚，清荷正在收拾行李，明天上午回北州航班，行程非常匆忙。
据说是有国外的舞蹈协会前去参观学习，团长指名李清荷需要全程陪同。
她把行李箱合上，门铃声响起，伴随着冯缘毫不顾忌的大嗓门：“清荷，快开门。”
“怎么了？”她打开门让人进来，转身进屋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推到墙角。
冯缘像是获取到不得了的消息，轻手轻脚地走到她旁边，神秘兮兮说：“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谁啊？”清荷提不起兴趣，眼皮都没掀一下。
“你前男友，林津廷先生。”冯缘拔高音调，跟在她后面。
清荷正在倒水，水壶一偏，一撮热水倾倒在她手指上，滚烫的温度，像林津廷的名字烙印在她皮肤里。
她蹙眉啊一声，冯缘见状慌里慌张的帮她拿走水壶，嘴里的话也是不停歇：“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
清荷打开水龙头，任由凉水淌过被烫伤的部位，拇指上面的皮肤逐渐泛红，伴有灼伤后的疼痛感，这点皮肉之痛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最难受的还是钻心之痛。
比如冯缘在提到林津廷时，她的心脏像完整的拼图猛然摔在地上，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连续四个月的三场演出，林津廷好像都去看了。
去年十二月底，她似乎在地下停车场见到了他，一闪而过的身影很相似，她有意无意向宋云旗打听，那天林津廷连跨年聚会都拒绝了，特意带着林盛姿去南川看了演出。
如果停车场的那个人是他，他应该也注意到她坐上了沈正则的车。
清荷盯着潮湿的手，心头仿佛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停不下来。
到底在期盼什么呢，明明口口声声强调让林津廷别再找她，这会儿又思忖人家到底会不会在意。
他是不会在意的。
给了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她还是按耐不住好奇，不动声色问：“见到他说什么了？”
冯缘靠在大理石台面旁，把早已组织好的语言说出来：“他说来这边有工作，对了，他竟然认识文修然，去年年初最火的那部动画电影，就是他导演的，网上在传明年就出第二部了。”
这她是知道的，文修然导演，她曾有幸见过一面。
她没作声，看似专注地盯着哗哗水流，来回摆动受伤的手。
冯缘习惯她对什么事都表现出平淡的回应，歪着脑袋试探问：“清荷，你对林津廷还有想法吗？”
她鼻子酸的很，努努嘴，还是没吭声。
冯缘激她，故作惋惜的语调：“林先生一表人才，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觊觎着呢，如果他真的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了，你可不要急的哭鼻子啊。”
啪的一声，清荷关掉水龙头，屋子里瞬间安静，她抽出纸巾擦拭双手，面无表情地说：“我和他没有可能，你别再多问了。”
“哦那什么，你行李收拾怎么样了，明天我们几点出发啊？”冯缘快速揭过话题，嬉皮笑脸地问。
他自以为很懂李清荷，但在这件事上他着实摸不透。
明明心里爱的要命，连沈正则那么优秀的男人都无情拒绝了，表面却装的什么都不在乎。
林津也是，在楼下碰见他时，连清荷的名字都不提一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冯缘在心里唉声叹气，不明白这些人谈恋爱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的，搞那么多别扭做什么。
*
春天一来，半空中的柳絮如簌簌白雪，飘的到处都是。
约莫是换季的原因，清荷前两天感冒生病，姑姑精心照顾了她几天，才能让她在接待外宾这天有了好转。
俄罗斯古典芭蕾代表团前来参观交流，清荷作为团里的优秀代表，在交流会上介绍了中国古典舞的特征，话说的十分官方，团长觉得不够具体，还让她上台表演一番。
昨晚俄罗斯女孩们在北州剧院进行一场盛大演出，清荷跟在团长后面忙得不可开交，到了深夜才得以休息。
今天送走了他们，清荷一身轻松，她从包里拿出口罩准备离开时，团长喊住她，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团长是国家级别的首席舞蹈演员，在舞蹈圈德高望重，上学时偶尔给他们授课，清荷年纪轻资历浅，自然倍加尊重，一进门规规矩矩的站在那，等候调遣。
见她呆愣愣的站着，团长端来一杯茶，压了下手说：“清荷你坐着，叫你来是有好消息告诉你，别那么拘谨。”
团长是身韵派，举止投足玉树临风，清荷欸了一声，坐在棕灰色沙发上。
“光合科技的‘道归’游戏要拍宣传片，你在这周之前去谈谈细节，然后再把合同给签了。”团长开门见山。
清荷一时发愣，疑惑道：“您之前是不允许我参演的，这次怎么改主意了？”
“这个嘛，你应该也听说了，赵家现在岌岌可危，管不了咱们舞团的事，该有的合作还是要推进，毕竟大家伙都是要发展的。”团长压低声音，轻松自如地说。
这倒也是，去光合科技，可能会撞见林津廷，她浅浅的弯起唇角：“嗯，我听您的安排。”
团长点头，嘱咐她谈合作的细节和要点，随后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下个月我们要去法国宣传交流，你抽时间把签证办了，做好准备。”
一听到要出国，清荷惊的杯子里的水一抖，她放下杯子，“好的，我明天就抽空去办签证。”
“去法国那边是不是有演出？”她说出心中疑问。
团长摇摇头，“这次没有，到时候副团长和几位老师一同过去，算是一个宣讲会吧，到时候需要你独舞一段，这对你来说不难。”
“我明白了，谢谢团长给予我机会，我会充分准备的。”清荷感激道。
团长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就这些事，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清荷嗳了一声，恭敬拜别。
团长望向她消失的背影，低头晃动茶色杯身，想起昨天林津廷对他说的话。
一听说林津廷邀他，他就猜到是为了谁，除了李清荷，一个公司总裁还能找他做什么。
林津廷要商谈的事，就是他刚才跟清荷提到的。
虽说团里早已决定将这个机会给清荷，但在听到林津廷有意无意的举荐清荷去法国时，他心里略微震惊。
在他看来，两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大人谈恋爱，只不过是打打闹闹，不至于爱的死去活来的地步，而林津廷却愿意默默的给清荷铺路，事后还让他别在清荷面前说漏了嘴，小姑娘心高气傲，会以为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机会。
难怪周边人都说林家公子谦逊低调，人情练达，现如今，如此深情的人还真少见，他倒有些期待这两个人重新走到一起。
*
近日天气变化多端，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乌云密布，一个不留神就下起噼里啪啦的大雨。
不仅仅是天气，北州城里也接连发生大事变，今天中午手机里跳出来赵宇成被通报的新闻，清荷内心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到这么一天，她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明面上，林津廷成功渡过人为制造的难关，但也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公司停滞那段时间，人员和金钱损失惨重，再加上官方为了应对大众议论，以恶意竞争为由让光合交出巨额罚款。
幸而光合还有其他互联网业务，以前的游戏也风靡全国，吃老本还能撑一段时间，否则如此剧烈的变动，公司早就变卖易主了。
清荷这才明白，成年人的世界往往是两败俱伤，没有所谓的谁输谁赢。
她站在门口檐廊下，天空暴雨如注，这场雨之后，天气会渐渐好转吧。
清荷对北州的天气难以把握，早上换了身薄款风衣，这会儿下班冷的让人哆嗦，她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雨伞，撑开踏进雨水里，路面积满汪汪水流，黑色靴子上快速被打湿。
抬头间瞥见一辆黑色车身停在门口，模糊视线穿透雨幕，黑色车窗落下来，一张谨严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怔愣片刻，真不巧，碰见沈正则了。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她没想过还能和他碰面。
清荷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按理说沈正则是她大领导，作为小员工是要上前打招呼的，但这位领导心思不单纯，她心里膈应的慌。
她牵出勉强的笑，走上前礼貌喊一声：“沈先生。”
从见到她开始，沈正则始终寂然不动地打量她，依旧是平静的笑容，属于对领导的尊敬口吻，完全没了那天晚上的倔强和绝情，他们俩似乎没发生过那场争执。
他瞥一眼红黑相间的格子雨伞，雨水在空中乱窜，打湿她的浅灰色风衣，像一块块斑驳的阴影。
他挑了挑眉，正色道：“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我……”
话还没说完，被沈正则截断：“你衣服湿了，听你声音应该是感冒了，回头病情加重怎么跳舞？”
他说话的口气很重，几乎覆盖雨珠哗哗落下的声音，清荷知道，他是在用领导的身份给她下命令，若是刚认识他，清荷还因忌惮不敢顶嘴，忍气吞声上了车。
但自从摊牌后，她也不想再装了，“这点不是您该担心的，我一会儿有事，谢谢您的好意。”
男人的脸色瞬时沉暗，他倨傲惯了的，拉不下脸哄女孩子，正想再厉声说一句，却瞧见陈团长的身影。
陈团长远远望见了沈正则的车，加快下楼梯的步伐，三步并两步走到跟前，微微欠身问：“沈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有要紧事需要我协调吗？”
沈正则微微笑，朝他颔首，“没什么事，路过恰好遇见李小姐。”
两个人站在黑色车前，雨伞布上滴滴答答的雨声，鞋面上有雨水渗透的痕迹。
陈团长望了清荷一眼，不确定沈正则的真正目的，但深知清荷性子冷，脾气也倔，唯恐小姑娘得罪了沈先生。
于是，他猜度着对方的心思，低了低头说：“那真是赶巧了，清荷正好有事外出，怕是要误了时间。”
“是吗？”沈正则牵着笑，安然地看了看连绵不断的雨：“雨下的不小，现在不好打车，不妨我送李小姐一程。”
“我……”
刚吐出一个字，团长打断她，立即应下来：“那再好不过了，清荷你就乘沈先生的车，办完了事早些回家。”
垂在胸前的头发被风扬起，沾上浑浊的雨水，她不好再回绝，嘴角两端往下撇了撇，轻声说：“好，那麻烦沈先生。”
她踩着潮湿的地面上了车，把雨伞收在脚边的角落里，嗅到车里淡淡的烟草气息，她顿时蹙起眉。
出了舞团大门，恰好驶进来一辆奥迪，两辆车在暴雨下擦身而过。
清荷淡着眉眼看窗外，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并不打算主动开腔。
沈正则沉声问：“去哪里？”
“麻烦您送我到光合科技。”她嗡声细语的，说话时有很重的鼻音，话音刚落，她用手掌掩住嘴巴打了个喷嚏。
沈正则扭过头看她：“生病吃药了没？”
“吃了，问题不大，谢谢沈先生关心。”她规规矩矩的回应，像被教导主任教训的小学生。
看她对自己避之不及，沈正则感到有点好笑，去年冬天被她拒绝后，确实不好受，回家后心里乱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他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偶尔来舞团附近工作时，还是忍不住想来见见她。
他牵出一丝笑，切换话题：“去找林津廷？”
“嗯，有个合同要签。”她想好措辞答道。
沈正则没再多问，但他心知肚明，“道归”在月初发布，即将和文修然导演的动画电影联名，出一期游戏宣传片，这个宣传片的主角就是由清荷来扮演。
相比他，清荷似乎更愿意接近林津廷。
他定了定稍显凌乱的神色，“那晚是我唐突，你别放在心上。”
清荷顿住，理了理思绪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道歉，她甚为意外，哦了一声说：“您是领导，我不会放在心上。”
刻意地强调“领导”两个字眼，沈正则闻言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他斜睨她一眼，抿紧嘴巴不发一言。
余光里瞥到她正在解开脖子上的项链，底下吊着一枚莲花翡翠。
车里有暖气，热烘烘的扑在身上很舒服，清荷没去留意沈正则的神色，自顾自把项链揣进口袋里。
等会要和林津廷见面，可不能让他瞧见。
到了光合科技门口，清荷摆出小员工的架势，毕恭毕敬的目送沈正则离开。
待车驶离，清荷重重的松口气，跟憋了好长一口气似的，不会儿一辆奥迪车停在她面前，她往后退了退，转身要进去。
“李小姐。”后面的声音叫停她，温润有力：“李小姐好大的架子啊，我给你拨了那么多次电话都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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