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顺十四年,我遇见了游大哥......”阿睹亲切地拉起游千踪的臂膀。
游千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游千踪内心os:这小子脸上的笑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眼神里满满的依赖感都要溢出来了.....
阿睹的命运被所处的时代洪流裹挟,十四年前大兴国灾事不断,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嘉顺,寓意天下和顺,国运亨通。
嘉顺八年南方洪水泛滥,桑田变沧海,生民艰苦,流离百室,民间自发祈福赈灾,庙中香火不断。
四岁的阿睹也在灾民北上的队伍中,爹娘一一得了瘟疫死去。人饿极了,就吃草地,吃树皮,吃一切能吃的东西,包括,人。
幸运的阿睹躲过了沦为菜人的命运,一路来到了一还算安逸的地方。
“我年纪小,又无亲无故,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就跟着素银那地方的乞丐一起讨饭吃。一次两次,惹得乞丐头头的注意。乞丐头头请我吃大骨头肉,我现在还记得那肉的滋味,很香。但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同样,乞丐头头对我,也是居心不良。”
乞丐头头妄想把阿睹采生折割,畸形的□□能获得更多人的同情心,坐收钱财易如反掌,阿睹对那些穷凶恶极之徒来说,只是牟利的工具人。
游千踪吃了一惊,小小年纪就经历那么多凶险的事情吗?
“那你是怎么逃脱的?”游千踪问。
“有老乞丐呀!”提起老乞丐,阿睹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柔情。
阿睹的内心都表现在脸上,从见面时的战战兢兢,到欢喜,怀念,柔软。他很好猜,也很容易受伤。
“老乞丐是谁?”游千踪一点一点的问,他原本只是对原主感到好奇,现在也想关注这个看起来内心纯粹的阿睹的过往。
就像紧张的神经从紧绷的弦里放松,从汹涌的波涛里投身细密的河流,从成人繁琐的世界回归少年时期的懵懂。
阿睹拍手,“老乞丐没有名字,我一直都叫他老乞丐。老乞丐,老乞丐,有求必应的老乞丐。”
“他打了乞丐头头救出了在案板上的我,我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老乞丐孱弱的身躯背起我,我们从柴房里冲出来,一直跑啊跑,终于跑到乞丐头头找不到的地方了。”
“后来听说乞丐头头死了,我想,若不是那次老乞丐将他打死的,便是除暴安良的好人打杀了他,我觉得很痛快。”阿睹像是在讲拳打镇关西、醉打蒋门神那样替天行道的演绎故事一般,激动的连连拍掌。这是他对正义的想象。
年幼的阿睹自此和老乞丐相依为命,阿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老乞丐就以孙子称他。
“老乞丐大底是因为太孤独寂寞了,就算多了我一个人多了一张嘴,成为他的累赘他也不介意。”阿睹谈到这里,名为伤感的情绪浮现在他的面颊上,那清瘦的面颊一瞬间更为瘦削了些。
四处乞讨时,被地痞流氓欺负是家常便饭的事。
吃不饱穿不暖的老弱,在街边的角落里游荡,像繁华盛世里的孤魂野鬼,因为是‘鬼’所以会被视而不见。
嘉顺十四年,大兴国的夏日酷暑难当。
“老乞丐说要去河里凉快,然后下水后,就再也没有上得了岸了。”阿睹揉了揉眼睛,把泪星揉去。
游千踪试探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头。
“后来呢?”后来,就独身一人在这个世间行走了吗?
“后来,我把老乞丐浮在水上的尸体捞了出来,我想要,让他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不要遭遇尘世的侵扰。
人死后,魂归于上天,有形的□□葬回大地,长久的抚慰,才能抚平伤痛的灵魂上那些道道如伤口的褶子。
“可是我没有银两,我一路抹着眼泪,去哭去跪去求,没有人,没有人伸手帮我。”
“我想到了去偷去抢,可是老乞丐一向厌恶偷鸡摸狗的人,我不想在他死后成为他厌恶的人,我想一直被他喜欢着,爱护着。可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的头脑里一直有两个声音,一个让我去做,一个让我不去做。我要撑不住了,天地在我眼前旋转。”阿睹说这些话时,仿佛也回到了当时的情境,整个人都陷入了纠结的状态。
游千踪的目光沉了沉。
“我真的倒在地上了,我觉得自己看见了老乞丐和蔼的笑容,他对我招手,说要带我去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地方。”
“就在我沉浸在喜悦中时,你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游千踪想不到原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场。
“你蹲在我身边,摸我的额头,脸颊,你嘟嘟囔囔说了一堆话,可是我都听不清。
忽然一盆冷水浇在身上,我的神志立刻清醒了不少。我的眼前哪里有老乞丐,他早已死去,尸体就放在河边,等着我去下葬。
你的眼睛直视着我,却没有聚焦。我问你是谁,你说,你是过客。”
游千踪颔首。
阿睹说自己来不及起身,就捉住那人的衣袖,唯恐那人甩开他的手。
阿睹对那人急忙的说:“求求你给我一点银两。”说的着急,听在别人耳中有些口齿不清。
自称过客的人侧过头,神色无悲无戚道:“你说什么?”
阿睹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过客摸向自己的腰间,扯下一个钱袋子,塞给阿睹。
阿睹看着过客把钱袋子直直的伸到自己的脑后,心中的猜测有了更进一步的确认。
他五指张开,在过客张开的眼前晃了晃。
过客转动脑袋,道:“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吗?怎么一会亮一会暗的?”
阿睹彻底明白了,过客有眼疾。
他拿过过客的钱袋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把剩下的钱还给你。”
过客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摆手,让他不要再磨蹭。
老乞丐被葬在银素之地的坟茔。
阿睹匆匆跑回分离的地点,那个人还站在那里,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虽然过客的表情镇定自若,阿睹却觉得,他是彷徨的。
阿睹知道,他看不见。
“大哥哥,给你。”阿睹将钱袋子塞到过客手里。
过客接过钱袋子,“小兄弟,你知道往哪走才能回家吗?”
这个问题问的没头没尾。
阿睹挠了挠脑壳,一脸不解的神情。
“大哥哥,你是问我的家吗?我没有家了。”阿睹的声音越说越低。
过客摇头,“我的家,我找不见了。”
原来过客是要找自己的家。
“我想,人总该是有个家的,虽然我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了,但人总该是有家的,我也是。”过客像是在自说自话。
阿睹不明白他的意思,过客说的话太绕了。
但他听得出来,过客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
过客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转身就要走,步伐很缓慢,看得出来在努力听声辨位。
“大哥哥,我可以跟着你吗?”
阿睹亦步亦趋跟了会,紧张的问。
他很怕被拒绝。
过客是好人,帮助别人不计回报。
过客顿住脚步。
“跟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或许一直没有停歇的时候,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过客没有拒绝阿睹,他让阿睹选择,跟与不跟,全在阿睹。
阿睹闻言,欣喜毕现。
后来,阿睹知道,过客的名字叫游千踪。
“我只记得自己叫游千踪。至于我是何方人士,家在何处则一无所知。真奇怪,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就忘记自己的一切吗?”过客时常迷惘。
过客走累了,就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步伐。
他们在在乡间住下了。用剩下的银两在深米巷里买了一间瓦房。
阿睹在家编织草鞋,过客就负责拿出去卖。这样的日子勉强糊口,但谁也不觉得辛苦。
过客的眼睛并不是全盲,他能朦朦胧胧的视物,阿睹请了郎中来看过过客的眼疾,郎中说,治不好。过客并不受打击。
“阿睹,不要伤心,说不定我生下来就是个盲的呢,看不见又如何,我照样活得开心。”
阿睹削了根拐给他用,过客拿在手里新奇了很久。他也常常爱出去逛荡,按照过客的说法,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可以用脚丈量这片陌生的土地。
这样的乐观,感染了阿睹。生活,会越来越好吧,阿睹坚信着。
就这样,甚至有些无忧无虑的过了三年。
这三年,是阿睹最踏实的三年,有人可依,有家可回,有人斗嘴。阿睹十三岁时的某天,游大哥再也没有归家了。
那日过客背了一箩筐草鞋出去,同往常一样。
天气愈发寒冷,阿睹特意嘱咐过客早点收摊回家。
过客出去的时候,雪花下了薄薄的一层。其实阿睹觉得这样的天气,不出去摆摊一天也无妨,但奈何,过客闲不住,过客说,他喜欢雪的气息。喜欢踩在雪上行走的感觉。
雪的气息?
踩在雪上的感觉?
阿睹不懂,他只知道雪是冷的,下雪的时候,要穿好多好多棉衣保暖,如果没有棉衣的话,轻则冻的瑟瑟发抖,重则失去生命。
阿睹不懂过客为何会喜欢那样冰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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