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缕燥热，撞在高三（3）班的玻璃窗上，留下浅浅的水汽。讲台上，数学老师老陈抱着一摞摸底考试的试卷，指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钝刀磨过木头，一下下扎在赵清沅的心上。
她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书包侧兜露出一小截浅棕色的陶瓷罐，罐口用棉线缠着半片干桂花——那是外婆去年秋天从老家院子摘的，晒干后装在罐里给她带来学校。陶瓷罐上还留着外婆手刻的细碎纹路，摸起来糙糙的，却能让她想起老家院子里那棵比屋顶还高的桂花树，想起每个秋天外婆用竹筛晒桂花时，落在她发间的细碎金黄。今早出门前，她还特意打开罐子闻了闻，甜香漫进鼻腔的瞬间，连对摸底考的焦虑都淡了些。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还绿得发亮，阳光透过叶缝筛下来，在她摊开的练习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赵清沅没心思看这些。她的手心攥得发紧，连那支浅青色笔芯的铅笔，木质笔杆都被汗浸湿了一小块，笔尾贴着的卡通贴纸卷了边——那是她诡秘上官楹送的，当时说“浅青色笔芯写出来的字温柔，适合你”，她一直没舍得换。
“这次摸底考，整体成绩不太理想。”老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出试卷的白色，目光扫过全班时，停在后排几个低头的同学身上，“但还是有同学发挥得不错，夏砚澄，148分，年级第一，最后一道附加题全班就他一个人做出来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后排有人偷偷吹了声口哨，又被老陈的眼神压了回去。赵清沅下意识地朝斜前方望去，夏砚澄坐在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衬衫，领口的纽扣扣得严丝合缝，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腕骨清晰得像被精心勾勒过。
他的书桌像被尺子量过般规整：深棕色皮质书立把课本按科目排得齐整，语文书压在最下面，数学书放在最上层，封面上没有任何涂鸦；作业本边角没有一丝折痕，连老师批改的红勾都对着同一方向。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砚澄只是微微抬了下头。他起身接过试卷时，指尖碰到老陈的手，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寸，说了声“谢谢陈老师”，声音清得像山涧的溪水，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人觉得安稳。他坐回座位后，只是快速扫了眼试卷上的红勾，便把试卷叠得方方正正，放进桌角的文件夹里，继续低头做面前的数学练习册，仿佛148分的成绩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赵清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早就听说过夏砚澄——开学第一天的班会，班主任拿着花名册介绍，说他是全市中考数学满分的“种子选手”，当时她还偷偷打量过这个男生：他坐在第一排，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桌下，像棵刚栽下的小白杨。
后来她发现，夏砚澄周身像裹着一层淡淡的“距离感”：下课不打闹，要么坐在座位上做题，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么靠在窗边看书，书页翻得极慢，好像每个字都要在心里过一遍；连去食堂打饭，都总是排在队伍最后，等前面的人都走了，才慢慢走到窗口，点一份固定的菜，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吃饭时也没什么表情，嚼得很慢，像在认真完成一项任务。
可现在，她没心思再想这些了。老陈念分数的速度越来越慢，每一个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字，都像在她的神经上敲鼓。“刘巧美，112分”“乔芸，98分”“宋雅，85分”……分数越念越低，赵清沅的后背慢慢渗出冷汗，连放在桌下的腿都开始发僵，校服裤的裤脚蹭到椅子腿，她都没察觉。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练习本，上面画满了的演算痕迹，可那些熟悉的公式，此刻却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心慌。
“赵清沅。”
终于，老陈念到了她的名字。赵清沅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周围同学都朝她看过来——前排的女生回头时，发梢的蝴蝶结晃了晃，后排的男生还对着她的试卷方向探头。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尖，低着头，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到”字，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62分。”老陈的声音顿了顿，拿起她的试卷翻了翻，指尖在最后两道大题的空白处停了停，带着点惋惜，“基础题错得太多，选择题错了五道，填空题错了三道，最后两道大题几乎是空的。课后多花点时间补补，有不懂的就问同学，或者来找我，别拖着。”
“……好，谢谢陈老师。”赵清沅接过试卷，指尖碰到纸页的瞬间，像摸到了一块冰。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红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她眼睛发酸。最后一道选择题的选项被她划得乱七八糟，那是考试时她卡了二十分钟，反复演算却总算错数字，最后闭着眼瞎蒙的答案，结果还是错了。她注意到老陈在试卷边缘写了行小字：“计算要细心，步骤别跳步”，那熟悉的红笔字迹，让她更觉得愧疚——初中时数学老师也总这么跟她说，可她还是没改掉粗心的毛病。
她坐下来，把试卷往抽屉里塞，动作太急，不小心带倒了桌角的错题本。“啪”的一声，本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满是浅青色笔芯写的演算过程，连涂改处都贴着同色的修正贴，裁成小小的月牙形状——这是她的习惯，总说“淡颜色的字眼睛不酸，整齐的草稿纸能让思路更顺”，每次写错字，她都会用圆规的针尖小心地把修正贴裁成月牙形，再慢慢贴上去，像给错题本“贴创可贴”。
此刻，纸页间还飘出一缕淡淡的桂花甜香，那是她夹在错题本里的干桂花——昨天晚上整理错题时，她从陶瓷罐里倒出一点，用纸巾包好夹在里面，想让做题时能闻到熟悉的味道，却在慌乱中暴露在全班同学的视线里。
“哟，这修正贴还挺可爱啊。”后排有人小声嘀咕，带着点戏谑的语气，“可惜啊，字再整齐，题还是错一堆。”
“就是，摸底考才62分，还这么讲究。”另一个声音接了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赵清沅听见。
赵清沅的耳朵瞬间红透了，像被开水烫过。她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错题本的封面，就看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她的脚边——鞋边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鞋带也是是她学了好久都没学会的那种系法。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顺着鞋子往上看，看到了熟悉的白衬衫下摆，再往上，是抱着一摞数学作业的手臂，作业本叠得方方正正，没有一页歪斜。
“同学，你的本子掉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