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2795年十月初七,记忆仍未复。】
山风横穿屋窗,吹干纸上的笔墨。
善纯收起日志,背上书案放置的长剑,离开房间。
神机山群山重重,深深山脉之中一棵巨树矗立于一座上峰之巅,参天之势,欲破凌霄。
善纯踏入神峰顶,巨树叶子簌簌作响,萦绕在树身周围的灵气泛起细微涟漪。
“源生,我已到金丹,今日便可以下山。”
一根树枝探到善纯面前,挥动着在地面上书写。
“为何要突然下山?神机山外天骄众多,人心最为难测,你下山定然危险重重。”
善纯低头看着地面上歪歪扭扭的字,神色略有嫌弃,“我想去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空中挥舞的树枝一顿,片刻后只写下干巴巴的一句话。
“外面很危险。”
留在神机山内,至少它可以护她安全。
可源生清楚地知道,善纯定是要出山的。
善纯抬手抚上鎏金的树干,清冷的面上带着几分温和,“源生,相比于一直无忧的活在你的庇护下,我更想踏入那条寻找真正自己的路。”
她说:“无论神机山外有多凶险,如愿找回记忆也好,遗憾死在外面也罢,今日我定要下山。”
源生知道多说无用,可又忍不住问:“何时归?”
“不用念我。”
善纯转身,不再看黯淡的神树,御剑朝山脉之外飞去。
耳边呼啸的风吹散善纯的思绪,身后的神机山一点点隐没在黑暗中,她目视前方,神色平静。
空气有一瞬凝滞,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寒意,善纯心头一沉,反手抽出腰间软剑。
刚猛的刀势震开缠绞的软剑,善纯腕力被冲散,虎口发麻。
空中掀起的风吹得善纯心底一阵寒凉。
化神……
她视线紧锁那道悄无声息的身影,“你是何人?”
对面之人覆面而立,连那双暴露在外的眼睛都藏在术法之下,模糊难辨。
“你不该下山。”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更加搅乱善纯的思绪,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切疑问都不重要。
距离神机山的界域只有短短几十米,善纯暗自凝聚灵力,为渺茫的存活争取一线希望。
只要足够快,只要踏进那道横档的界域,她便能活。
善纯手腕急速翻转,密集的剑光砸向覆面之人,下一息中,她召回龙泉,猛地掷向对面。
层接的攻击后,善纯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催动灵力极速朝神机山界域奔去。
然而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压迫铺天盖地砸向她,剑气还未接触到覆面人便直接消散。
掷出的龙泉在空中翻转,擦着善纯的头顶插进土里。
扭曲的空气之后是一柄漆黑的长刀,善纯来不及阻挡,堪堪避开心口。
刺穿肩胛的剧痛引得身躯一颤,善纯敛眉,迅速接机挥剑刺向覆面人的脖颈,覆面人迅速抽出刀阻挡,软剑撞上钢刃弓成一道半弧,覆面人借力将善纯挑飞。
善纯意图稳住身形,而下一刻,强大的压迫如同坚硬囚笼将她死死困住。
善纯瞳孔骤缩,灵压如惊雷在心底炸开。
天差地别的修为鸿沟压得善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青衣染血,死亡的窒息包裹全身。
被震飞的善纯撞上一棵树,她以剑撑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剧痛席卷全身,善纯极力回想此人是谁,却只碰到一片空白记忆。
覆面人斩退护在她面前的龙泉剑,提刀一步步走近。
覆面人俯下身,长刀抵住善纯的心口,“金丹便敢出神机山?”
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善纯握住刺进心口的长刀,手掌被割裂,鲜血划过刀刃滴落在地面上,她极力阻止长刀的推进。
她咬牙凝视对面不见容貌的人:“你到底是何人?”
覆面人沉默不语,手中长刀一用力,直接刺穿了善纯的胸膛。
利刃穿透心脏,携着灼热的剧痛,鲜血从嘴角溢出,眼前的人影开始重叠模糊。
善纯意识沉寂前只有一个念想。
她居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家门口。
覆面人抽出刺穿心口的长刀,缓慢站起身。
他垂眸盯着地上已无声息的人,静默片刻后,身影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层缓慢推没耀阳消失在地平线之下,皎月当空,惨淡的光洒在荒林的人脸上。
周围无风静止的草木忽而被一股莫名的能量牵扯晃动,无形的灵力化作流动的荧光,点点汇入躺在地面上的人心口之中。
心口跳跃的刺痛拽回昏迷的善纯,她猛地吸进一口气,缓慢睁开双眼,重回混沌之中。
入目是漆黑的夜,善纯下意识地坐起身,捂住刺穿的胸膛,茫然地眨眼。
她没死?
怎么回事?
她不是被一击毙命了吗?
心口仿佛残留着清晰的痛感,善纯脑中荡漾着层层恍惚。
她抬起手,怔怔地看着掌心因握刀留下的伤口。
有伤。
不是梦。
胸腔疯狂跳动地心脏无一不在证明活着的事实。
突如其来的刺杀与死而后生恍如遮掩的迷雾,无法窥探。
善纯握紧掉落一旁的赤黎剑,抽出插进地面的龙泉,快速起身离开此处,不敢有任何停留。
她因何没死?
刺杀她的人到底是谁?
善纯御剑腾飞,身体似有似无的伤痛搅乱脑海思绪,混沌之中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与她那片消失的记忆密不可分。
空洞的记忆使善纯升起一种被动的紧迫,她眉头轻蹙,唇角绷直。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必须要尽快找回消失的记忆。
善纯御剑而飞,长剑腾飞在云层之中,在皎月下拉出一道白痕。
白光刺目,善纯抬手挡住头顶的灼日,朝房屋阴影下移动几步。
初入上州城,善纯发现此处的阳光比神机山刺目许多。
“仙长,要住店吗?”
客栈小二殷勤地跑到站在门前的善纯面前,眉梢透着一股机灵。
善纯看了他一眼,颔首点头:“嗯。”
听见她的应答,客栈小二上扬的唇角不由加深,“仙长快请进,小心台阶。”
善纯淡淡一笑:“多谢。”
掌柜观察善纯已久,见她跟着客栈小二进店,脸上老远就挂着笑。
“仙长可是要住店?我们客栈的天字号房设施全、面积大,就连位置也是极好的。”
善纯从未外出住过客栈,对于这方面可谓一片空白,只见她掏出干瘪的钱袋放于柜台上。
“麻烦开一间天字号房。”
柜台上干瘪的钱袋格外醒目,掌柜迟疑一瞬,缓慢打开。
灵石意料之中的少得可怜。
方才见善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掌柜还以为这钱袋里装着什么值钱的玩意,谁知只有十几枚灵石,还是下品灵石。
掌柜悄悄抬眉看了一眼善纯,脑中思绪乱飞。
这位仙长如此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莫不是想住霸王店?
见掌柜迟迟未动,善纯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一道嗤笑打断。
“就你这几枚堪比石子的灵石还想住店,是天边太阳太大了,当下就做起了白日梦吗?”
嘲讽的话落在耳边,善纯不悦地皱眉,她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你是何人?”
回应她的是掌柜分外谄媚的声音:“哎呦,赵公子屈尊莅临小店,实乃小店的荣幸啊!”
赵志才将善纯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她背后那把剑上,满脸不屑:“一个破耍剑的,也配知道大爷的名讳?”
刺耳的话钻进耳中,翻搅着平静的心。
善纯盯着前方面目恶意的男人,眼中没有丝毫愤怒,只有平静的审视。
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疯狗,逮着人就咬。
赵志才掏出一个鼓囊的钱袋,“穷鬼,这辈子见过这么多灵石吗?”
话音刚落,他猛地将钱袋朝善纯砸去。
店内忽而掀起一道冷冽的风,瞬间搅碎空中的钱袋。
赵志才视线被倾洒而出的灵石占据,前方那道身影模糊闪动,眨眼间来到自己面前。
他瞪大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冷冽的风撞上刚烈的罡气,善纯的攻击被阻拦。
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
灵光流转,空气的风愈加冷冽,轻而易举地击碎横档在面前屏障。
掌心停留赵志才胸口半寸之外,善纯淡淡开口,声音冷得像冬日里的飘雪:“你这种人,都不配我出剑。”
说罢,善纯收手,目光转移到被击退到一旁的人身上,“下次出门遛狗记得牵好绳子。”
对上善纯那道毫无波澜的视线,仿佛那道窒息的压迫犹在周身,那人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劫后余生的赵志才渐渐回神,心惊胆战之后是羞耻的愤怒。
他狠狠咬牙,阴毒的目光缠上那道挺拔的身影,埋藏在心底的恨意与嫉妒悄然钻出。
凭什么?
凭什么他练不了剑!
*
皎月当空,喧嚷渐退,住不起客栈的善纯坐倚在树枝上闭目养神。
夜里的风温度骤降,钻进衣服缝隙中一片寒凉,她掐了一道术法,灵气护体隔绝了外界的冷风。
善纯从未想过下山后的第一件困难居然是没钱的窘迫。
她下山赶路数日,本想着落脚最近的上州城休整一番,可未曾想依旧露宿街头。
历练修炼固然重要,可没钱好像活得分外艰难。
就在善纯想着如何获得灵石时,不远处巷口传来一阵争执。
“齐娘子,今日我吃了你卖的肉饼后便腹痛不已,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推着食车的布衣妇女被堵住去路,她停下车耐心解释:“这位客官,今日奴家共卖出肉饼二十余张,没有一位客官反应吃了奴家的肉饼后便腹痛不已的,还请您仔细一想,是不是吃错了其他食物呢?“
面前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今日我就是吃了你肉饼腹痛的,你必须现在就给我个说法!”
男人的纠缠使齐娘子低头沉默。片刻后,她从怀中掏出钱,递向前:“对不住啊,这些钱就当对您的赔偿了,还请您见谅。”
然而面前的男人一改方才咄咄逼人,脸上挂起淫邪的笑:“大爷我差你这点钱?不如拿你来补偿,今夜你让我好好快活一番,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说罢,猛地伸手握住齐娘子的手腕望怀里扯。
“你,你放开我!救命啊!”
树枝上本不欲多管闲事的善纯身影一晃,转瞬赶到两人面前。
男人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下一瞬手腕便传来锥心的疼痛。
“啊——”
一道惨叫响彻巷口,方才神气的男人抱着扭曲的右手跪地惨叫。
男人嚣张的气焰随着善纯的出现全然消失。
“仙,仙长饶命!”
善纯无视跪在地上的男人,侧头看向护在身后的女子,“需要帮你报官吗?”
男人一听报官,当即慌了神,也顾不上手腕的痛,朝着齐娘子跪行两步。
“齐娘子,我错了!今日是我猪油蒙了心恶心了你,我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千万别报官!”
一旦被善纯这类修仙者送进官府,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齐娘子收回落在善纯剑上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多谢仙长出手相救,此人虽卑鄙无耻,但也不值得仙长为这种人浪费时间,便让他自行去官府自首罢了。”
男人听闻连连点头应和:“是是是,我去自首,我去自首。”
撞上男人乞求的目光,善纯抬手,一道流光从指尖飞出,钻进男人的眉心。
她语气平淡:“此道术法会随着你惩罚消失,莫要偷奸耍滑。”
“是是是。”男人应下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巷口。
休息中的插曲解决,善纯对着齐娘子温声道:“天已黑,娘子还是快些归家吧。”
齐娘子弯膝再次道谢:“今日所幸有姑娘相救,姑娘此恩,奴家此生必不会忘记。”
善纯移步避开齐娘子的行礼,“你不必如此,娘子快些归家,我们有缘再会。”
说罢,善纯飞身跃上休憩的树上,未曾想,树下突然传来齐娘子的呼唤。
“姑娘,夜深露重,不知姑娘可愿前往奴家暂住?”
善纯目光循声落在树下那道清瘦的身影上,问道:“可要收费?”
若是收费的话一穷二白的她住不起。
齐娘子闻言一愣,随即扬起温和的笑颜:“不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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