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掺着红色鲜血的怨气直冲云霄，距离较近的人都被这股气流震飞出去，四周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令人呼吸困难。
刚恢复生机的院子再一次被烟云笼罩。碎屑、杂物、房屋倒塌后的废料连同几个瘦小的人都被卷到了空中。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和混乱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
沈初黯低头看着穿过他心脏的那把匕首，笑得有些无奈。
这不就是千萤给幽释的那把吗？能破除一切法术禁制。
但他并不感到意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刚才刺他的人离他最近，被那股气流冲撞的力度也最大。
她摇晃着身体，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眼中汹涌的恨意和大仇得报的快感交织在一起，还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沈初黯抬起手，黑气涌动，仿佛一双大手攥住她的脖颈，将她恶狠狠地拖了过来。他捏住她的下巴，用手背给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出几米开外，胸腔像是被捏碎了后化成一滩血水，不停地向外翻涌。大滩的鲜血从她的眼睛、口鼻中喷出。她躺在地上，极度痛苦地抽搐着。
片刻后，她身上的幻形术被解开，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沈初黯身形摇晃几下，捂着伤口后退两步。他嘴角也溢出鲜血，缓缓道：“杀我可以，但顶着这张脸，你不配。”
千萤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在远处看到这个方向有异动时，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在他背后喊道：“沈初黯！”然后冲过去扶住他。
但他无论如何都站不住了，只能靠着墙角坐在地上。
千萤蹲在他身前，用双手捂住他的伤口，妄图阻止那如洪水决堤一般涌出的血。
她手上的炽绫忽然开出了一朵花。
巨大的恐慌感漫上她的心头，她手足无措地给他止血，心突突地跳着，双手连一张手帕都拿不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她面前。
她想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一声哽咽。她的心像是被人用一个巨大的勺子挖去了一块。
她给他渡妖力，撒药，全都无济于事。她颤抖着声音哑声道：“我去找太医。”
沈初黯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但还是中途放下。
“不用了。你就那么点妖力，自己留着吧。”
盯着她那张惊慌的脸，他忽然笑起来，有些自嘲，有些疯狂。
“千萤，你和我一起死吧。”
“要么，我死后，你嫁给我。”
他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嫁衣，刺眼又夺目。
她是要嫁给谁呢？尘归雪吗？
可是不行啊，她谁都不能嫁。哪怕代价是再也遇不到她。
他的唇是骇人的白，眼皮虚弱地掀着，说话时粗喘，有气无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跟红绳有什么用吗？现在我告诉你，它能让你听我的指令。如果七日后你还没嫁给我，就会血尽而亡。”
就在这时，孟路和尘归雪等人赶了过来。孟路疯了似的跑过来，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是谁干的？！”
他目光转向千萤，拔出剑对着她：“是不是你？”
刚才被打趴下的青遥强撑着站起身来，笑道：“是我干的。”
孟路看清他的模样，胸膛剧烈起伏，冲过去攥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拎起来，咬牙道：“又是你！你们兄弟俩是不是有病？你哥哥，肖厌之手下第一影卫，刺杀大人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被我家大人反杀。他就心软那一次，放过了你，早知道就应该把你也杀了。”
青遥不甘示弱地回瞪他：“我说过，他放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他。”
其余几个侍卫也冲过来，按住青遥的肩膀将他押住。
孟路：“你既然不怕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千萤把手放在沈初黯鼻下，又摸了摸他冰冷的身体，心中一凉。
她在地上蹲了许久，手脚都麻了。她有些艰难地站起来，走到青遥面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青遥头发披散下来，很是狼狈。他冷笑：“你还记得你在崇严寺洗过的手，在婚宴上量过的尺寸吗？”
“那盆水里我们动了手脚，可以留存你的气息，再按照你的身材尺寸变幻身形，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昂着头，似乎很是骄傲。
原来是这样。
是她疏忽。她明知崇严寺和幽释可能有问题，但却有恃无恐，没有防备。
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敌人的算计之中，她却一点都没看出来。
沈初黯还把自己的护体法力给了她。
猪妖追那个小姑娘，也是做戏给她看。
他让她不要乱跑，她没听。
青遥变成她的样子，也是因为沈初黯足够信任她。
所以是她害死了他。
“晋安王人呢？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滚出来？”孟路继续吼道。
“方才搜查过了，他的‘尸体’消失了。”
“继续找，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出来。”
孟路弯下腰，准备将沈初黯扶起来。
千萤拦住他的手，很严肃地说道：“别动。”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孟路正欲发作，旁边的一个侍卫忽然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撇了撇嘴，低着头走开了。
千萤蹲在地上，将沈初黯的两条手臂放在她肩膀上，吃力地将他背了起来。
尘归雪在一旁看着，默默往前一步，却又原地停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初黯心口流出的鲜血逐渐染红她白色的衣衫。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渗进她的肌肤，与汗水融在一起，顺着后背不断滑落。
他比她高很多，虽然已经压弯了她的背，但双脚仍然拖地。
她咬着牙，走得很慢很慢。
经过人多的街道时，众多惊奇的目光跟随着他们。
那个作恶多端，令人闻风丧胆的国师终于死了？还真是大快人心。苍天有眼，天理昭彰，终是善恶有报。
尘归雪一直在跟在她身后，怕有人会冲过来，伤害到她。
他盯着她有些坚毅的背影，心中一阵一阵的疼。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面色发白，青筋暴起。
他运转内力，竭尽全力把这种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等到了国师府门口，他自觉地停住脚步，然后转身离开。
千萤走到那颗梨树前将他放下，让他靠在树干上晒太阳。她徒手在树下挖出一个洞，把之前埋的樱桃酒拿了出来。
“我酿的酒好了，你尝尝。”
“我种的扶桑花也开了，都说扶桑花寓意着太阳。可没想到太阳有太多个，都把你给烤化了。”
她笑着把酒喂给他。
酒水混着已经半干涸的血迹，从脸上滴落下来。他紧闭着双眼，头向一边歪着，就像一个乖巧的木偶。
“你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好看的。”
“第一次见你这么乖。”
鲜血渗进梨树下的土壤中，它似乎感应到什么，梨花的花瓣纷纷飘落，像是在为他送行。
等他的血流尽了，千萤用湿手帕为他擦拭身体。
她拍拍他的脸，力道有些重，有些夸张地喊道：“喂，小子，你也有今天呐。”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怕了？”
一片死寂，只有飘扬的花瓣回应她。
“怎么说，你也是我在人间交的第一个朋友，你的后事我肯定好好操办。”
她的笑容也难掩心中的慌乱：“你想让我嫁给你啊，那恐怕不行，你是人，我是妖，人和妖怎么能成亲呢？更何况，你都快变成一丕黄土了，我还没长大呢，怎么能把自己栽在你身上？”
“所以，对不住啦。”
不是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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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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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冥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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