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景却像失去了理智,进攻狠厉,毫无章法,每一击都直取杜仁的要害,杜仁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护着怀中被鲜血染红的瓷罐不断闪躲,直往大殿方向退来。
石昧这才注意到,杜仁根本无心恋战。
杜仁对石昧视若无睹,直直越过石昧,拼尽全力摆脱南流景的纠缠,迅速设下一道禁制将之挡在殿外,踉跄冲向沙克提。
“该你履行约定了!”他跪倒在沙克提脚下,颤抖着举起白玉罐,早已不见往日的从容,声音嘶哑,“救活她……我只求你,救活她!”
字字泣血。
沙克提接过瓷罐,轻轻打开盖子。
刹那间,一股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笼罩了石昧。
他一直对“母亲”这个词毫无实感,但此刻,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血脉相连的温暖。
“文成?”沙克提望着罐中的魂魄,发出一声疑惑地低语。
一道模糊的魂影缓缓飘出,只能隐约看出轮廓。石昧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它,却听见杜仁厉声喝道:“不要伤她!”
石昧猛地停住脚步。只见杜仁不知何时已挡在那道魂影前,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正顺着剑身不断滴落。
“咳咳。”杜仁唇角缓缓滑下血痕,他却顾不得擦去,只是紧张地盯着破禁而入的南流景,断断续续道,“一命抵一命,我用我的命偿还石昧,但惊澜是无辜的,别伤害她。”
“石昧难道就不无辜吗?!”南流景双眼赤红,颈间青筋暴起。
“他是惊澜的孩子,骨血都是惊澜给的!我只是替惊澜取回一点血肉,有什么错?”杜仁喘着粗气,恨恨地瞪着南流景,“再说,我至少给了他个痛快。比起你们号称名门正派的南家,用阴毒手段取他心头血为你续命,我不知道光明磊落多少!”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接下来的话,不仅让南流景动作一滞,更让石昧如遭雷击,久久无法回神:
“你假装失忆,不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吗?”
血淋淋的事实就这样被轻飘飘揭开,让石昧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闭嘴!”南流景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判!”
“怎么轮不到?”杜仁虽已濒死,眼神却愈发狠厉,“真要论起来,他还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呢。我这个做哥哥的,教训弟弟,天经地义!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殿中回荡,只是那笑声里却透着无尽的痛苦。
这番话包含的信息太过惊人,石昧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待他理清其中意味,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喉间。
他不敢细想,当年的石惊澜究竟经历了什么。
还没等石昧消化这个隐秘,他突然注意到沙克提的方向亮起柔和的光芒。
她周身泛着柔和的光,与石惊澜的魂魄一同升至半空,口中吟诵着石昧听不懂的经文。那声音奇异地抚平了石昧翻涌的心绪。
不过几息间,石惊澜的魂魄竟真的凝聚出了实体。但随着她的身形越发清晰,沙克提的身体却逐渐变得透明。
南流景见状猛地发力,想要抽回长剑,剑身却纹丝不动。
“我说了,”杜仁双手紧握着剑刃,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咬牙道,“不许伤她。”
“若我偏要呢?”南流景声音寒彻刺骨,“我不过是将你对石昧做的事,原样奉还罢了。更何况复活亡者本就是逆天而行,天理难容。”
“逆天?那些名门正派背地里做的龌龊事,比这逆天得多!怎么不见你去主持公道?”
“将死之人话倒是挺多。”
杜仁没有理会南流景的嘲讽,仍紧握剑刃,任由刀刃割破手掌,鲜血淋漓。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石惊澜终于化成了实体。
石昧仰头望着半空中的身影,她双眼轻阖,看上去毫无生气。
只是她的容貌与石昧想象中截然不同。
原以为能让杜仁如此痴迷的会是个绝世美人,但石惊澜的相貌却并不柔美,反而带着独特的英气——眉骨硬朗,鼻梁高挺,淡粉薄唇紧抿,透出一股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当她缓缓睁开双眼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为她注入了灵魂,整张脸瞬间鲜活起来。
“文成,又见面了。”沙克提笑着说。
与逐渐凝实的石惊澜相反,沙克提的身形变得越来越淡,周身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淡,就在石惊澜睁眼的瞬间,最后一抹柔光也消散了。
“你是谁?” 石惊澜望着几乎快要消失的沙克提,声音有些许沙哑。
“我是沙克提。”沙克提目光温柔而眷恋,“还能再见你一面,真好。”
“我们认识吗?”石惊澜看着她眼中的深情,不禁问道。
“很久以前见过,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好友。”沙克提的笑容里带着释然,“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文成,希望这一世,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完,她牵着石惊澜的手,缓缓落回地面。
与此同时,杜仁已无力抵挡南流景的攻势,倒在地上,遍体鳞伤,气息微弱。石昧本以为他看到石惊澜复活会激动不已,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石惊澜看向他的前一刻,杜仁竟猛地将长剑从体内拔出,挣脱南流景的钳制,踉跄着冲出了神庙,只留给石惊澜一个决绝的背影。
而他没有发现,在他转身离去的同时,石惊澜的身影在轮回庙中渐渐消失。
南流景立刻追了出去。石昧正要跟上,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了殿门口。
“出不去的。”沙克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缥缈如远方回音,“你如今处于生死之间,是走不出轮回庙的。”
“这样啊。”石昧望着门外,轻叹一声,收回了脚步。
沙克提有些意外:“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我听说你们人类最怕死了。”
石昧耸了耸肩:“你不是说过吗,死亡不过是重新进入轮回,并不意味着彻底消失。不过是新一轮的轮回,我想我可以承受。”
“那你有什么遗憾吗?”沙克提若有所思地问。
“也说不上是遗憾,”石昧想了想,“只是小时候说要给师父养老送终,没想到,我居然走在了她前面。”
但他很快释然道:“不过还好有吕临,他一看就是命硬能活很久的样子。”
沙克提闻言轻笑起来。
“你是要消失了吗?”石昧转身望向已经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沙克提,轻声问道。
“是啊。”沙克提眉眼弯弯,“能在消失前遇见你也是缘分,再加上你是文成的孩子……就送你一份礼物吧。”
说着,她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轻轻点在石昧眉间。
立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沙克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不该在这里结束。回去吧。”
随即,石昧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轮回庙外。
一片死寂,唯有血红色的太阳高悬空中,将整片天空染得猩红。
距离庙门不到十米的地方,杜仁趴在地上艰难喘息。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金色光柱从轮回庙中冲天而起,他望着那道光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满脸鲜血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骇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复活惊澜吗?”他看向提剑走来的南流景。
“我没兴趣了解疯子的想法。”南流景淡漠地回应,一步步逼近,看向杜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和我其实是同类。”杜仁咳出一口鲜血,呼吸粗重,“杀了我吧,让我在天上看着你怎么步我的后尘。”
南流景厌恶地看着倒在灰土地上,满身血污的男人:“我真的要吐了。同类?你这种渣滓怎么会有同类。”
说着,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对准杜仁的心脏就要刺下。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大地突然剧烈震动,整座山体开始摇晃,那些历经风沙侵蚀的建筑早已只剩空壳,此刻在震动中纷纷坍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山谷。
一块巨石朝着两人滚来,南流景只得收住动作,闪身一跃,避开巨石。
这块巨石就像一个预告,不给南流景任何喘息的空档,越来越多的巨石从山顶滚落,轰鸣声震天,夹杂着黄土泥沙。
权衡再三,南流景准备先带着杜仁逃离这里,然而,还没等走近杜仁,就听见对方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会回轮回庙再看一眼。”
南流景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庙宇,不确定这是不是杜仁的阴谋。
见他不信,杜仁轻笑:“就当我没说吧,希望你不会后悔。”
南流景本想无视这话,但脚步还未迈出,一股巨大的恐惧突然攫住心脏。
回去!回去!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疯狂叫嚣。
南流景不再犹豫,转身冲向轮回庙。
“我果然是个好人。”杜仁躺在地上,望着南流景奔向庙宇的背影,喃喃自语,“可惜,好人从来不得好报。”
话音未落,他身下的地面轰然裂开一道深渊。杜仁没有丝毫挣扎,任由身体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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