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支起昏沉的脑袋，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环顾四周。
昏沉的酒吧内满地狼藉，到处都是酒瓶的碎片。未干的酒液在玻璃渣里汇成蜿蜒的溪流。空气中是沉沉的鬼气，压在人身上，显得酒味都淡了。
吧台后调酒师擦拭酒杯的手微滞。
不一会儿，沈游对面卡座的藤蔓缠绕出人形。
陆蔓疏斜倚着椅背，举杯问他：“睡得好吗？”
沈游拿出手机看了看。没电关机了。于是他问陆蔓疏：“我睡了几天？”
“三天吧。”陆蔓疏说。
沈游点了点头，捞起了落在椅背上的调解中心制服，起身准备走。
“这就想走了吗？”陆蔓疏指尖抬了抬，藤蔓从四处生长出来，拦住了沈游的去路。她示意那些破碎的酒瓶：“糟蹋了我那么多酒，不赔偿可不行。”
沈游顿住了。
他又看了看那些酒瓶，连品牌都看不懂。
他指了指自己：“我做的？”
“还能有谁呢？”陆蔓疏噗嗤笑出声。
沈游的视线掠过那些蓄势待发的藤蔓，挠了挠头：“怎么支付？”
“三千六鬼币，谢谢。”陆蔓疏说。
“好的。”沈游说，“怎么支付？”
“……你有鬼币吗？”陆蔓疏有些无奈。
“没有你问我要什么？”沈游面露疑惑。
“……”陆蔓疏被噎住了。
“我脑子不好。”沈游站在那，“想要什么，你直接说吧。”
陆蔓疏深吸口气：“醉酒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原来我喝醉了？”沈游琢磨了一下，“怪不得头疼。我还以为是又做了什么干涉凡人的事，后遗症变严重了。”
陆蔓疏：“……你还记得你怎么来的吗？”
“我怎么来的？”沈游问。
陆蔓疏：“……我是谁？”
沈游：“你不知道你是谁？奇怪，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陆蔓疏：“……我知道我是谁，我在确认你的记忆还剩多少。”
“哦，明白了。”沈游点点头，“放心，你是陆蔓疏，我还记得。”
“我看中了你过目即忘的能力，”陆蔓疏勉强把话题掰到了重点，“想聘请你当我的会计，主要负责交易核算。”
沈游犹豫了一下：“我好像有工作了。”
陆蔓疏：“月薪三万，一周工作一天，包吃住。”
沈游立刻问：“陆总，什么时候入职？”
“都行啊，越快越好。”陆蔓疏说。
“我上一份工作还没辞职，要先交接一下，还是得有点责任感。”沈游说，“不过你们妖族真的有钱吗？不会是那个鬼币吧？鬼币能买什么？”
陆蔓疏笑了一下。她挥挥手，收起了幻境。
地上散落的酒瓶化为了藤蔓，酒液渗入地下。转眼间，酒吧便变得焕然一新，不复之前的颓废样。
沈游愣了愣。
……他刚刚是被碰瓷了？
就是啊，他喝醉了也不至于发狂吧。他刚刚还以为自己是真的精神不正常了。
陆蔓疏走到舞池后的镜墙，回头说了一声：“跟我来。”就走进了镜子。
沈游想假装没听见，准备出酒吧逛逛，就看见陆蔓疏又从镜子里显现出了半身，冲他招手：“给你打钱。”
沈游非常艰难地抉择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陆蔓疏，靠近了镜子，碰了碰。
镜面被碰触的地方泛起银色的漩涡。一股轻微的拉力。
沈游踏入了镜中，瞬间就置身于一个明亮的房间。
这是酒吧的二楼包厢。面向舞池的是单向玻璃，蓝紫色的顶灯洒在楼下拥抱跳舞的人上。其余都是贴着彩色灯条的墙壁。三排沙发围绕着中间的茶几，面对着玻璃。
陆蔓疏指了指沙发边的充电线，让他给手机充电。
沈游充了会儿电。手机屏幕亮起后，陆蔓疏加了他好友，然后给他转了笔帐。
三万元。
“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先预支给你了。”陆蔓疏说。
“好的老板，我这就辞职。”沈游立刻给顾维明发消息。
【沈游】：辞职了，拜拜。
【顾维明】：？
【顾维明】：你知道我被借调去特事科了？
沈游当然不知道。但不妨碍他此刻控诉。
【沈游】：你抛弃我。
【顾维明】：……
【顾维明】：我已经找好靠谱的同事接手你了。
【沈游】：那先请个半年的假吧。
【顾维明】：……
【顾维明】：行。估计那时候我也回来了。
沈游高高兴兴地收了手机。
他当然不会真辞职。万一陆蔓疏是洗钱的怎么办，说不定今天转帐、明天账号就被冻结了。
而且陆蔓疏和鬼王肯定是有关系才能在鬼祭来去自如。他还没忘记自己有个消灭鬼王的目标呢，到时候可能要得罪陆蔓疏，这工作也干不了多久。
“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沈游打开手机，看了眼导航，离他家不远，“之后来这儿找你吗？”顺便把这间酒吧加入了收藏。
“就这吧。”陆蔓疏也看了眼导航，确实不远。
沈游和陆蔓疏告别，打开了包间的门。
外面音乐轰响，十分热闹。沈游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顺着楼梯一步步下楼。
“帅哥，”楼梯拐角处一个女人对他笑，声音慵懒沙哑，“看你一个人……闷不闷啊？姐姐请你喝一杯呗？”
沈游看过去。
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五官被灯光和浓重的彩妆模糊了轮廓。
不认识。
……认识就怪了，他能记得几个人。
说不定以前认识呢，而且她请喝酒诶。
陆蔓疏那杯酒他都不记得滋味了，想想还有点可惜。反正这里也是陆蔓疏的地盘，喝醉了也不要紧吧。
“好啊。”于是他回答。
“之前没见过你，第一次来玩吗？”说话间，女人已经贴近过来，攀上了他的小臂，轻佻地捏了捏，饱满的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
“不好意思，他老板在这儿。”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沈游回过头。
虽然身形抽长、头发上也没有了装饰，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是成年形态的陆蔓疏。
“哎呀，原来是陆老板。早说嘛，你家帅哥不乖噢。”女人收回了手，往墙上一靠，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玩味。
陆蔓疏嘴角微微下撇，对他轻轻点头：“走吧。”说着迈步往前走。
沈游跟上。
路上，陆蔓疏低声问：“这么不顾忌和凡人厮混，你真是人修吗？还是你喜欢这样的？”
“喜欢请我喝酒的吗？”沈游随口回。
“你应该知道，她那么做算占你便宜吧。”陆蔓疏又无奈起来。
“她请我喝酒诶。”沈游说。占就占了呗，他又没什么吃亏的。
“……我也请你喝酒了。”陆蔓疏说。
沈游站住了。他开始思考。
陆蔓疏停下来，回头看他。
酒吧水晶吊灯投下的菱形光斑恰好停在了沈游漾着笑意的脸上。他说：“那你也来。”
他瞳仁里盛着光，也盛着陆蔓疏。
有那么一瞬间，陆蔓疏心神晃了一下。回忆中后座的少年、此刻年岁稍长却仍能清晰看出旧日轮廓的人，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她厌恶地闭了闭眼，一时杀气涌现。
……不行，她还不确定月云君对这家伙的态度。如果这家伙真是他的执念……
“……来什么啊。”她指了指他搭在臂弯处的制服：“穿上穿上。”
酒劲没完全散去，沈游觉得有些热，不太情愿再加层衣服，但他还是把制服穿上了。
他是暗中守护众生的人设，隐蔽一点才对。
“别来这边了。我给你新种一个联络藤。”陆蔓疏把沈游送出酒吧。
“种哪？你标个地点？”沈游对着地图导航转了一圈，终于调整对了方向。
“……种你家门口算了。”
“也行。”沈游欣然同意，“来我家坐坐吗？”
陆蔓疏本来应该拒绝的。她很忙。
但她有点好奇沈游的家是什么样的。
说不定有什么陷阱呢，比如一过去就被早已埋伏好的人修暗算。反正她也不是本体在这，不会有危险。要是真被沈游陷害了，她也能警告一下月云君。
陆蔓疏想象了很多画面，但实在想象不到这个——
一个蓝色光球，在沈游打开家门时，发出耀眼的光，说：“你消灭鬼王回来啦？……有客人？这时候应该说什么……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我回来了。”沈游说了一句，然后神色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意思是让陆蔓疏先进去。
陆蔓疏：“……”不知道该不该进。
她问沈游：“你知道鬼王是谁吗？”
沈游看了看陆蔓疏，又看了看光球：“你能看见它？”
“这么大一个球在这里迎宾，很难不注意到吧。”陆蔓疏说。
而且还是个语出惊人的球。
“我还以为是系统之类的，”沈游恍然大悟，“原来是客观存在的东西啊。”
陆蔓疏：“……”被丢在家里迎宾的系统吗。
她再度深吸口气：“所以你的系统让你消灭鬼王？”
“完全没有！”光球立刻撇清责任，“我没有让他找死！……我刚刚只是问候一下。”
“不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吗？”沈游回忆了一下，“确实啊，我好像和网文弄混了。我们为什么要消灭鬼王来着？”
陆蔓疏：“……”她有点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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