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止里。
周姨带程荔缘在茶歇厅一角玩,有屏风隔开,可以看到外面,不会有人打扰,侍应附近站着,随时满足需求。
程荔缘环顾,侍应个个高挑挺拔,白绸缎排扣背心,挺括的翼领白衬衫,白领结黑长裤,面带微笑。
天花板很高,壁炉、镜面与水晶吊灯擦得焕然一新,靠墙的带脚柜子都是红金交织的雅致辉煌,花几上摆放着洁白欲滴的花,弯弯坠坠,认不出品种。
她窝在巨大又舒服的沙发上,面前摆放着有咸有甜、或素或荤的茶歇,香气四溢的茶。
大厅流淌着轻柔的古典乐,管弦乐队现场演出,乐器是古董。
周姨跟她闲聊,那些茶点是什么做的,甘家有哪些人,今天来的又有哪些人。
“董阿姨他们在哪里?”程荔缘问周姨。
“阿姨和叔叔在前面接待宾客,岑岑哥哥也在那边。”
见她目光落在一处,周姨笑了,把那碟丝滑醇厚的多面体巧克力端过来,温柔叮嘱,“待会儿还有正餐。”
宾客鱼贯进入茶歇厅,很多四五十的中年人,还有辈分更高的老人们,都是意态松弛,不少人去专门的吸烟区切雪茄了,一边交谈。
甘衡被他父母带了进来,几个直系长辈环绕,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焦点,很多在沙发上坐着的人都转过去望向他。
他和平时很不一样,头发侧分,额发也梳了上去,后面光滑,前面有层次感,几绺碎发落下,五官愈发夺目。
灰蓝色调的定制半礼服西装非常适合他,深棕牛津鞋和瘦削的西裤边,让他更显腿长了。
跟他冰球场上戴着头盔面罩,穿着冰球装备比,又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她自己的连衣裙。
董芳君让人来家里量了她的尺寸定制的,颜色和甘衡的西服颜色意外相衬,是同一系列。
她有些忐忑,待会儿她也是要出去打招呼的。
甘衡脸上的浅笑完美而得体,不过分淡漠也不讨好,他父亲引荐宾客,他先直视对方,微微一笑,伸手和对方握手,另一只手轻按西装,非常自然。
因为长太高,很多宾客都比他矮,甘衡会稍微欠身以示礼节。
一对夫妇走了过来,还带着一个女孩,男人气度是久居高位之人,女方很眼熟。
程荔缘困惑刹那,想起了她在瑞士见过对方。好像是……甘衡家里的表姑?
康屏今天穿一袭红色礼服,很是秾艳优雅,挽着丈夫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前面女孩肩膀上。
“小纯,来见见你叔叔婶婶,还有小衡表弟。”康屏弯起红唇。
那女孩声音十分温婉:“四叔四婶,小衡,好久不见了。”
她抬头跟甘霸原董芳君打了招呼,目光就落在了甘衡脸上,眼睛里带起盈盈笑意。
甘衡也和康屏夫妇打了招呼,像招呼其他堂表亲一样点点头:“继纯表姐。”
康屏目光看向董芳君,不动声色地闪烁着,董芳君没有接茬。
“继纯这么小就一直在国外读书,还习惯吗。”甘霸原说。
“还好,”康继纯说,“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四婶,小衡去哪里念中学呀。”
“要看他自己的意见,”董芳君温和回答。
康继纯转而望向甘衡。
甘衡交流时没什么维系礼貌的冗余回应,不想回答就让问题掉在地上,不是别人有疑问就主动回答的那类。
康继纯没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仅逢年过节见过几次,不熟悉他的性情,见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有些无措尴尬地望向康屏。
康屏正要问,董芳君适时称赞:“小纯长高了,背也挺拔了,越来越像妈妈了。”
康继纯黑色小礼裙,梳着编发,和康屏其实不像,自有几分清妍,年龄心性摆在那,听了这句夸奖很难不高兴。
“其实和我不像,都说她看着文雅,”康屏望向丈夫,仿佛在征询意见,“有些像她在叶家那位姑母呢。”
空气安静了一刹,甘霸原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董芳君亦如此。
“叶家人没来,不然我们三家人多叙叙,”袁正成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小纯特意推了其他事情,她妹妹都还在看学校,她就回来了,礼物挑了很久。”
康继纯脸上微微红了,甘霸原示意甘衡有所表示,甘衡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声谢谢。
“先带你表姐去跟你爷爷打声招呼,”甘霸原对甘衡说。
“我们也该去见见老爷子。”袁正成说。
“父亲腰痛犯了在休息,说见见几个小辈就行,开席了我们再一起去敬酒。”甘霸原对他说。
“巧了,家父那边似乎听人提过一个方子……”
康屏见两个男人交谈起来,推推女儿:“去吧。”
“甘董,叶家那边来人了,”秘书走了过来,“就在老爷子房间,说不见其他人。”
几双眼睛全部望过来。
甘霸原:“来的是谁。”
秘书:“是他们的顾问,似乎只是过来打声招呼,看看老爷子的。”
叶家的家族顾问几代人服务于他们,深受信任,等同于没有血缘关系的核心家族成员,走出去就代表了叶家。
甘霸原听了也不便贸然前去打扰,只嘱咐了甘衡两句,让他在叶家顾问面前不要失了规矩。
董芳君淡然提醒:“父亲一向喜欢孩子,今天缘缘也来了,岑岑,你带缘缘一起过去吧。”
康屏目光瞬间射向董芳君,董芳君面不改色,甘霸原竟也没反对。
康屏意识到她低估了董芳君在甘霸原那边的地位,毕竟是他亲自挑选的正妻,是他心目中和那位神采最接近的一个。
言之有物,人品澄净。
都说形似不如神似,可再好的白玫瑰看久了,也难免沦为平庸,只有死去的白玫瑰,才会因为得不到而永远矜贵。
……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外表比董芳君更像那位的呢。
甘衡过去接程荔缘了,路上康继纯问他:“缘缘是谁?”
甘衡:“我妈妈的侄女,我妹妹。”
康继纯:“是像我一样,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吗。”
甘衡:“不是,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康继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回答,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保持了礼貌的微笑。
回味了一下甘衡的语气,发现淡漠之下,有某种隐约让她微感被刺了一下的东西。
甘衡似乎和他提到的这个缘缘很熟悉。
“其实,只要你来瑞士这边,我们也可以每天一起玩,”康继纯望向甘衡,笑眯眯说,“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爬山什么的。”
“我不喜欢爬山。”甘衡平平淡淡道。
他很明白他父亲的意思,也明白甘家和叶家复杂的过往史,他在走一条没人能帮他的路,稍有一步不慎,就会被他那些堂兄弟赶超过去。
程荔缘看着甘衡穿过茶歇厅,径直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旁边跟着那个穿得好像黑天鹅的女孩,她顿时有一点紧张,为什么只有甘衡过来,董阿姨他们呢。
“可能是要去跟他爷爷打招呼,”周姨安慰说,“没事,有我陪着呢。”
甘衡来到了程荔缘面前,看了看茶几上丰富的茶点,唇角情不自禁上翘,又很快平抑下去,伸出手,五指稍微张开:“走,带你去打招呼。”
程荔缘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笑意,不由地牵住他的手,顺势起身:“是和你爷爷吗?”
“嗯,”甘衡看了看她的脸,抬手捺了下她嘴角,“仓鼠吃东西都不会漏饼干屑。”
程荔缘热意涌上脑袋,尤其旁边还有不认识的人。
康继纯目光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移向程荔缘脸和连衣裙上,礼貌微笑,温温婉婉地说:“小衡,不介绍一下吗?”
程荔缘有些意外,甘衡有两个小名,岑岑是乳名,极其亲近的家里人可以叫,关系远的长辈,还有一些没有血缘关系的比他大的同龄人,才叫小衡。
甘衡对程荔缘说:“这是康继纯,康屏表姑和袁叔叔的女儿。”
然后转向康继纯:“程荔缘,缘缘,我青梅竹马。”
空气微微凝滞,康继纯以为甘衡会先跟她介绍程荔缘的,结果他先给程荔缘介绍了她,这是对亲近之人介绍外人。
下一秒,他说程荔缘是他青梅竹马。
程荔缘怔怔的,她不是没听甘衡和其他人介绍她,经常两三个字完事。
“我妹妹。”“我妹。”“这缘缘。”“程荔缘。”
他第一次说她是他青梅竹马。
程荔缘想起来,有一次董阿姨在她的静室练书法,甘衡要用水枪滋她,她跑下楼求救,跑到董阿姨面前,甘衡的水枪一发水弹,把宣纸弄得乱七八糟,又追着她到处绕圈。
董阿姨也没生气,还笑着对旁边收拾的周姨说“想起一首古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还真是,其实俩孩子两三岁就一起玩过,只不过那会他们自己不记得了……”
董阿姨以为他们出去了才说的,其实程荔缘为了躲甘衡,藏在门口装饰背后。
程荔缘回过神,已站在了陌生的套房门口。
有人在她耳边极低极低地说:“待会进去,简单回答问题就好,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
甘衡呼吸轻咝咝地,吐进了她的耳朵,程荔缘耳朵后面和脖子都麻了。
有人推开门请他们进去,程荔缘刚一踏入,外面的热闹瞬间远去。
这儿竟然是宋式风格。
沉香中一丝檀香,恍惚于佛堂枯寂。
甘衡牵着程荔缘,康屏跟在他旁边。
“小衡,又长高了。”老人坐在能支撑腰部的人体工学椅上,没有程荔缘想的威严,第一眼就是是很普通的老人,不胖不瘦,外貌和气质都不突出,甚至让人感觉到些微木讷。
康继纯先迎了上去,叫了一声:“甘爷爷。”
“嗯,你爸爸妈妈还好吗。”甘老爷子语气和缓。
他们说话时,程荔缘不由自主握紧了甘衡的手,难掩紧张。
她不是第一次见甘衡爷爷,以前是远远看见了一次,场合不允许,没有过去正式打招呼。
甘衡修长的手指扣紧回握,他们小时候习惯了手拉手,他的手总是很温凉。
程荔缘情绪一有动静,甘衡食指就会在她手上刮一下。
就像他现在这样。
程荔缘心定了一些,望向甘衡的爷爷,小心翼翼又略微好奇的望着对方。
老人并不像第一眼看起来那样普通,鼻子和脸型看出年轻时必定相当周正,就算她还是个孩子,也感到了隐约的压迫,那气场并非针对谁,是岁月沉积在骨子里。
程荔缘越看越感觉对方不是普通人,表情很淡很淡,笑容也像清晨薄雾。
“小衡,你牵着的是哪家孩子?”甘老爷子发话了。
程荔缘心刚刚悬起,人被甘衡牵到了甘老爷子面前。
“她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叫程荔缘,小名缘缘。”
“噢,芳君的朋友是?”
“程揽英程阿姨,是她大学同学。”
“我记起来了,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学生,记得是进了体制内,不过结婚有点早。”
简单说了两句,甘衡转向程荔缘,脸上神态熟稔而自然,就像她的兄长。
“叫爷爷。”
“爷爷好。”程荔缘想也不想就开口叫了声,软糯可爱,特别乖。
甘老爷子苍老的眉意外地抬起,先是瞥了甘衡一眼,然后端详着程荔缘。
“嗯,缘缘,你今年几岁啦。”老人眼睛蕴出一些沉思。
程荔缘和他直视压力山大,强烈地想垂下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一一回答了他。
甘老爷子的问题不急不缓,问了她出生年月日,还问了她出生在几点。
程荔缘语塞答不上来,甘衡在旁边一秒说了出来。
程荔缘不明白甘老爷子为什么问这些干嘛,心里七上八下。
“不错,是个周正孩子,”老人转向对面坐着的叶家顾问,“这孩子面相,总觉得很有些面善。”
刚刚叶家顾问和康继纯说了几句话,看态度客气更多,不冷不热的,不太像对待叶家流失在外的血脉,和康继纯所想的不一样。
她笑容本已凝滞,听到甘老爷子不断问起程荔缘的生辰,笑容终于近乎无。
叶家顾问是个中年人,长相让人过目即忘,脸上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十分平稳地看着程荔缘,把程荔缘看得懵懵懂懂的。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什么微表情、小动作和小心思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小同学,”他这么称呼着程荔缘,“你妈妈那边,是哪里人?”
程荔缘如实回答了。
“你爸爸那边呢?”
程荔缘也回答了,不过提到钱友让,她还是垂了一下眼睛,对方还问了她父亲的名字,听完后沉思了数秒。
然后,叶家顾问对甘老爷子摇摇头,正要说什么。
“诶,缘缘……我听妈妈说,临海大学有个正教授出轨博士生,和原配离婚了,难道是你爸爸……你爸爸妈妈离婚了吗。”
康继纯是靠近程荔缘说的,好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语气温婉关心又担忧,这样安静的房间,听力好的大人听得清他们小孩的每一句话。
程荔缘好像猝不及防被拉到了聚光灯下,血液涌到了脸上,脑海一片空茫,僵硬成了木偶。
[爆哭][求你了][爆哭]忘了设置存稿,还美滋滋以为发出来了,昂昂昂……萝,今天看了好多震惊的消息[吃瓜]男人真是没一个好登西[愤怒][鸽子][柠檬][加一][加一][撒花][抱抱]收藏收藏!!!![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