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剑,是比较古老的称呼。
因为这类剑通常格外凌厉,但因为剑上有恶咒,极易噬主,所以少有人用。
现在,有些商家为了给咒剑平反,会叫它另外的名字:
“呦,小孩,看上了我们的创新剑?便宜卖哦。”老板刚骂完周杏不识货,又满脸堆笑地凑上来了。她还挺珍惜顾客。
创新剑……
“创新剑?”陈雨水笑出了声。
周杏把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把剑是整间铺子里少数由正经材料铸成的,哪怕有咒,那也是勉强能用。
“既然是创新剑,不如售卖方式也创新一点。一手交货,我就不付钱了。”周杏调侃道。
老板脸上一下子晴雨转换了几次,最终定格在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状态。
她说:“三两黄金。”
周杏面不改色:“一两。”
“成交。”
这下轮到周杏和陈雨水面面相觑。
老板潇洒地一挥手:“给你打折了,就没有包装袋了。慢走。”
走出店铺后,陈雨水小心翼翼地对周杏说:“这个意思是……我们还是买贵了是吧?”
周杏无奈地点点头。
活了三百年,还是学不明白砍价。
“或许是咒剑很难出手吧。要我说,这把剑纯看质量至少值百金,上面的创新点给它倒扣了九十九金。”周杏说。
“说到底,这个创新点是什么呢?”陈雨水问。
周杏直接伸手扯下了黄色的封条。
“哎!”陈雨水吓得跳开一大步,“你小心些!有些咒剑是在太阳底下会爆炸的!”
“这不是没爆炸吗?”
周杏握着剑柄,把剑慢慢地,慢慢地拉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通红的剑身,端正细长,崭新得都有点廉价。阳光在红色上流转,一时间,这剑仿佛开始蠕动,凭空长出了血肉似的。但眨眨眼,那感觉又消失了。
周杏握着剑,等着事情的发生。
她等啊等。
等啊等。
陈雨水一步一步的挪回她的身边:“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周杏摇摇头:“我饿了。”
陈雨水长舒一口气:“看起来这咒剑不是特别危险的类型,至少不会直接对主人造成伤害。”
周杏再次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饿了。非常……非常饿。”
-
周杏给那柄剑起名叫“红枣”,因为它血气太足了,而且逼得周杏胃口大开。
陈雨水看着周杏吃完今晚的第七碗面,心疼地说:“这剑确实噬主,噬的是钱包啊。”
周杏摇摇头:“其实只要把封条贴上,就可以抑制这个效果。不管是谁写的这个封条,那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大符师。”
陈雨水不解:“那你为什么不贴上?”
周杏打了个饱嗝:“就是爱吃饭。”
陈雨水翻了个白眼。
他们照常走回西井。陈雨水照常把炼丹炉当作饭后消食的地方,挥着铁锤,足足打了两个时辰的铁。
周杏也照常坐在旁边,摇着椅子陪她。
不寻常的事,是晚上,当周杏回到北山,躺到床上的时候,她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饥饿。
这种饥饿不仅存在于她的胃里,翻搅得她直想呕吐,还在喉咙里逼迫她吞咽。过了一会儿,她的心跳好像沉到了胃里,一下又一下地攥紧着内脏。
周杏从来没这么饿过。
这种感觉一开始还新奇,可过了一会儿,就变得让人难受。
她的修为已经及阶,按理来说,对吃饭和睡觉的需求都会变得很少。但她平时仍保持着和其他门生一样的作息,纯是有点留恋这种感觉。
说起来,她都不记得这次自己是怎么及阶的了。修行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太自然,以至于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她睡不着,半坐起来,看向窗外。
一个月来,悬命桥那边毫无动静。
周杏平时会注意掌门苗燕来的频率。一个月里,他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出现一次,通常在晚上。
昨天他刚来过,今天恐怕不会来了。
周杏从床上起身,借着瀑布的响声掩盖自己的行迹,慢慢靠近刘不寒的居所。刚一接近桥口,她就停下了脚步。
那里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牌。周杏一靠近,就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剑气。
与封山的大阵不同,这里面没有一丝留情,只有浓烈的杀意。
看起来温柔耐心、和气可亲的掌门,在这里布下了一个最残酷的禁行大阵。意思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苗燕啊,苗燕,你这样搞……只会让我更想进去看看。
周杏心想。
她的肚子在饿。是狂热的饥饿。她自己的饥饿在祈求食物,而她手中那把红枣的饥饿,则在祈求鲜血与肉。
两种**同时撕扯着她。
唯一能让她解馋的,只有对禁地的侵犯。
但眼前的禁阵太凶。以她现在的修为,不说强行通过会不会命丧当场,就算只是惊动了苗燕,也不什么好主意。
于是,她走到悬崖边,在悬命桥头停下脚步。
她纵身一跃,跳向下方。
-
北山的地理很奇特。
这种“奇特”源自几百代前辈的共同努力。比如说,在东湖的迷雾里,有时向前就是向后;在南岭的密林中,有时向东就是向西;而在北山,有时向下,就等于向上。
周杏在自由落体,她的短发被风糊成一团,有点扎眼。
及阶的学生,灵气足以支撑御剑。
不过这需要经过训练和老师的指导,九成的人都要练上好几年。
但练过之后就很难忘掉,就像骑马或者走路一样。
就在周杏即将坠落到崖底,砸在在湍急水流下的岩石上时,她的小红剑瞬间出鞘,贴在她脚底,把她稳稳托住。
她在空中站定。
哪怕她已经十多年没有真正御剑飞行过,她的身体仍然记得。
她与小红剑悬停在溪流上方一点点的位置。这里是悬崖的最底端,一般来说,
保护某个地方的阵法不会落到这么低的位置。因为刘不寒的屋子毕竟只有这么小的一块地方,如果阵法往下面延伸太多,整个保护罩就会变的又细又长,对阵师要求很高。
周杏闭上眼,又睁开。
果然,依然能感到那股浓重的杀气。
当然啦,苗燕的阵法,能布到这儿也不奇怪。
按理说他做事这么细心,周杏应该替他高兴。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她和剑一起,沿着溪流缓缓漂浮着,慢慢地、慢慢地,一路往下。
不知从哪一处开始,溪流的湍急声突然消失了。一切变得出奇的安静。
这里有静音苔。
世上有许多稀有的东西,但并不是每一样都值钱。静音苔就是其中之一:稀有,却便宜。
一是因为它的功能太容易被替代了,严格来说一副耳塞就可以。二是因为静音苔没什么保存价值,摘下来之后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毫无作用,只能变成褐色干枯的肥料。
当年南林的那帮植物学家浩浩荡荡地来北山准备彻底研究静音苔,只待了两天就打包回家了。“没啥意思。吸收了能量却不会突然爆炸,没意思。”他们说。
但有时候,不会爆炸的植物也有作用,就像不会说话的修行者也能当上掌门一样。
周杏搬起一块长满了浓绿苔藓的石头,用双手小心翼翼地举着,脚下却像踩了风火轮一样,动作飞快,一下子冲回了悬命桥下,堪堪站定。
苔藓凭什么能隔音?
因为它能吸收声音的能量。持久地、大量地吸收能量。
那么,还有什么是它可以吸收的?
剑气可不可以?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静音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一瞬间,边缘的绿色就开始发黑。周杏刮下一小撮静音苔,伸到阵法的边缘感受了一下。
嗖。一道剑气划过,狠狠扎进她的手指。原本可预见的鲜血淋漓并没有发生,她的手指毫发无损,而静音苔反而绿意更浓。
剑气遇到静音苔便被吸收了。
原来,静音苔只有源源不断地吸收瀑布中的灵气才能存活。它一离开原产地就枯萎,不是因为娇贵,而是因为平日里空气中的灵气过于稀薄,没法支撑它的需要。
它需要的灵气太多了,以至于瀑布的声音都传不出来。
这块岩石上的半边青苔,可以帮她挡下半个身子。
还有半边呢?
周杏对自己脚下的小红剑说:“你总觉得饿,总觉得饿。胃口这么大,不至于几道剑气都吸收不了吧?”
也不知道这个“创新剑”有没有装上听力。但红枣仿佛听懂了似的,充满期待地扭了一下。
周杏脚踩红枣,头顶一块大石头,以一种非常荒谬的姿势,慢慢接近严苛的大阵。
飞舞的剑气撞到人,会杀人。
飞舞的剑气撞到劈不开的硬物,会传讯给苗燕。
若是飞舞的剑气直接被吸收了呢?
周杏缓缓往前挤,一寸,两寸。
长满一面石头的青苔越来越绿,头上甚至弹出了小小的突起,开始往空中播散孢子。
红枣更红了。
一瞬间,仿佛熟透的葡萄破开一个口子一样,周杏完全钻进了大阵内。
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大阵,轻而易举地被她解决了。
进了阵,所有的敌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不流淌的温暖空气,在北山的寒冷之中显得格外违和。
“看起来是老板把你卖得便宜了。”周杏对着小红剑说。
她把石头放在桥边持续吸收能量,随后跳下飞剑,双脚踩在地上。越感受到这里的宁静,她的心越沉重。
和她预想的一样,这阵是个保护阵,而非囚禁阵。
要这样保护一个成命境界圆满的大护法……你还活着吗,刘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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