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找死。”兰敬尘瞬间出手，一掌打向黑衣人的面门，黑衣人却似早有预料，身形如鬼，向左侧滑出半尺，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掌风擦着他的耳边掠过，带起的劲风将他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
兰敬尘一击落空，脚下猛地一跺地面，一大块土地应声碎裂，整个人借势如离弦之箭般再次扑上，双掌交错间隐隐有风雷之声，显然已动了真怒。
黑衣人右手在腰间一抹，手腕翻转间，匕首划出三道诡异的弧线，分别刺向兰敬尘的咽喉、心口和小腹，招式狠辣刁钻，全然不像江湖正道的路数。
兰蹊和符舟见状悄悄离开灌木丛，黑衣人不想和兰敬尘打，匆忙查人，但兰蹊和符舟已然离开，查探无果，他甩袖离去，走时对兰敬尘放下狠话，“兰宗主，下半册的五宗秘典，若是你那什么破论剑会开完还没有找到，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兰敬尘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心中感叹，老了，力不从心了。方才黑衣人那狠辣的招式仍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略调整了内息，突然转头看向方才兰蹊和符舟藏身的那片灌木丛的方向，又撤离了视线。他缓步走到方才打斗过的地方，看着地面上碎裂的土地和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兰敬尘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上一道被匕首划过的痕迹，眉头紧锁，心中暗忖：他为何对五宗秘典的下半册如此执着？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一场更大的风波或许正在悄然酝酿，但他没办法，该死。
……
兰蹊带符舟从小路走，一路绕道，到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名为“春山院”，但窗外却是几竿翠竹在风中轻摇，筛下斑驳光影。
她取来伤药和绷带，给符舟的胳膊检查伤势，虽然他卸了力，受伤程度不深，但骨头也定然轻微移位了，兰蹊看的清清楚楚，他一声不吭给自己又掰回去了。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本来是一句很是暧昧的话，但兰蹊脸上只有认真地神色，符舟也没有说什么，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又拉开一边的里衣，兰蹊看到的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满目疮痍。
符舟身上，剑痕交错的旧伤布满了整个臂膀，有些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疤痕，而有些新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与旧疤交织在一起。
兰蹊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其中一道最长的疤痕，那疤痕从肩骨一直延伸到肘弯，边缘微微凸起，显然是当年伤得极重。符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垂眸看着兰蹊专注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兰蹊深吸一口气，将伤药均匀地涂抹在符舟脊背新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伤若是再晚些处理，怕是要发……红肿。你这人，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等指尖触到符舟胳膊时，兰蹊说道，“忍着点，”兰蹊声音低沉，符舟很少听她这么严肃说话，她手下动作挺稳，但符舟一动不动，像是没有痛觉。
她先以内力护住伤处符舟胳膊周围的筋脉，符舟额角渗出细汗，却咬牙没出声，只看着兰蹊专注的侧脸——她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平日里带笑的眼此刻满是凝重。兰蹊大致处理骨位的伤口，又取了药膏细细涂抹，那药膏和方才的伤药不同，带着清冽的薄荷香，敷上时竟奇异地缓解了大半疼痛。“这是我师门特制的续骨膏，三日换一次药，莫要碰水。”她边说边用绷带将伤臂固定好，打上一个利落的结。
符舟望着被缠得严实的胳膊，重新拉起衣袖，低声道：“多谢。”兰蹊收拾着药箱，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他：“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是方才那黑衣人武功路数诡异，你可知他来历？”
符舟正色说道，“抱歉，那日不是故意丢下你，而是要过九州试炼，到了九州城，却被告知九枝灯市主人心情不好，恕不见客，暗中查探好久，才得知他来了逍遥宗这个方向。我便一路追踪至此，没想到快到山门时却突然遭遇埋伏。我原以为又是昙夜盟树的敌，兴许是哪个宗派寻仇，可那些人的招式阴狠，招招指向要害，不像是对我，倒像是专门冲着九枝灯市主人来的。你可曾在逍遥宗附近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兰蹊有些不解符舟是如何知道这九枝灯市主人的线索，秘闻中也并未记载，只是九州试炼兰蹊倒是略知，她先是回答了符舟的话，“我也是刚刚到逍遥宗，见过最可疑的，就是刚才那个黑衣人了，只不过……”
“我是如何知道那灯市主人的下落的？”兰蹊点头，符舟继续说道，“想知道九枝灯市的主人略微的线索还是容易的，别忘了还有宋月笙。”
“明月山庄？”兰蹊问道，符舟点点头说道，“聪明。”其实他原本还想再查探一番，却收到了兰蹊发来的哨信，那人一日不开放九州试炼，符舟便不能轻易用剑，因为过不了试炼之人，剑中有那人对的一道罡气，多次使用定然会伤及自身。
此时却又收到宋月笙来信，那人行踪可能在逍遥宗，于是便快速赶来，谁知道追到崖边，兰蹊却从天而降。
符舟想起方才接住她的那一瞬，他心惊不已，差一点点他就没有接住，他不敢想想若是自己再慢上半分，兰蹊便会直直坠落在地。方才她身上带着的淡淡香气还萦绕在鼻尖，那柔软的身体撞入怀中时的触感也依旧清晰，可此刻他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
他望着兰蹊略显苍白的脸，喉头微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问出一句：
“你刚才怎么会从那里掉下来？”符舟心中疑惑，其中一人他认得，兰敬尘，也是……兰蹊的父亲，可另一人，兰蹊像是也不清楚。
“我本来是来采凝露草的。”兰蹊指尖无意识的蜷缩起来，拿出几根皱巴巴的药草，那草却已然失了品相。
符舟此时不再想方才那黑衣人，立即想兰蹊为何要摘凝露草，望着那几根失了效用的凝露草，他心中陡然一紧，这草性阴寒，药性却是可补阴寒之症，寻常人极少采摘，摘了不是自用便是售卖，兰蹊是兰敬尘的女儿，想要购置便可，为何会去自己摘，总不可能是缺银子吧。
除非是……她不想让宗门担心，他猛地抬眼看向兰蹊，见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唇色也比往日浅淡许多，这凝露草，是用来调理女子体寒之症的，而兰蹊刚刚服用过天山雪莲，难道是母亲的无相千生运转出了问题，三生引反噬，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方才还堵在胸口的千言万语似乎找到了出口，“你身子不适？”符舟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凝露草需得晨露未晞时采摘才有效用，且采摘时需以灵力护持，否则极易失了药性，你这般……”他顿住了话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不再多言。
这语气是有些重了，符舟还未想好怎么补救，却听到兰蹊好似崩溃地喊道，“怎么不早告诉我采摘需得按时辰，还想着品相差一点也还能卖，低价便是了，多少有一点银子。”兰蹊简直从来没这么悲伤过，太难过了，这种感觉和身上的疼完全不一样，心中比掉下悬崖还难受一百倍。
符舟一愣，问道，“你采这个，是为了换银子？”
兰蹊点头，说道，“我太能闯祸了，败了宗门好些银子。”
听到此，符舟也是哭笑不得，问道，“那你眼底的乌青是？”
兰蹊蔫蔫地说，“为了赶路一宿没睡还被……心力憔悴的，谁来肯定都眼底乌青。”兰蹊没说兰敬尘不认她的事，这让她太难开口了，符舟见她不言，也不追问，她不愿说的事，只要是她高兴，那他不问便是。
符舟突然拿出一枚玉牌递给兰蹊，兰蹊呆呆地看着符舟，抽了抽鼻子，让太过激动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了，瓮声瓮气地问道，“这是什么？”
“德昌钱庄的信物，拿这个便可以支取我所有的银票，不多，但是你随便用。”符舟淡淡说道，不像是把自己所有的家当给兰蹊，像是在给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东西。
兰蹊握着那枚温润的玉牌，指腹下能清晰感受到上面精致的云纹雕刻，一时竟忘了反应。她看着符舟平静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涌上来。“我不能要，”兰蹊猛地将玉牌塞回符舟手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你的，我怎么能要。”
符舟却又把玉牌推了回来，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拿着吧，”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就像你说的，你我之间，若是实在不行，就当是我暂借给你的，等你以后赚了银子，再还我便是，这不是你在小重山说的？”
兰蹊咬着唇，她知道符舟是不想让她难堪才这么说，可……符舟看她犹豫的样子，心中不免想，哪里需要你还，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便已经是恩赐了。
兰蹊看他坚决，便暂且收下，但她以后定然要还回去，也不知道符舟到底有多少银子，够不够她补上亏空，但这份情，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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