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铛——”
伴随着一声铃铛碰撞似的响声，乐曲降至最低点。此处应有一个收尾，转身或是抬头，将手搭在胯上，做一个又帅又媚的pose。对于从小就有舞蹈功底的人来说，这个动作做得越利落柔软越漂亮，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能供给各种二创素材，吸粉无数。
谢聆在最后的铃铛落地声中一下睁开眼。练习室的冷气吹得浑身生疼，额角却淌着冷汗。他猛地坐起身，空调让后背凉得一颤，原来不知何时已经吓出一身的汗。眼前依旧是练习室，队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似乎整个楼层只有他一个人。
谢聆气喘微微，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练习室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外套，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打开手机一看，晚上九点五十，燕胤的消息矩阵历历在目，分享了至少一百条没营养短视频。
最底下是一句：
“不回消息，死了？”
谢聆关上手机，跳下躺椅，将音响关掉。这是他来到D国的第二天，本来要来这里练习他个人的曲目《true》，但似乎不知道为什么在练习室睡着了？
是因为昨日奔波数小时，太累了？
回想起那个猫头套，谢聆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可此刻那些场景突然变得很远，小腹也不疼，浑身除了冷一点，没别的什么感觉。
难道是梦？
不，不，应该就是梦吧。他太累了，所以偷了个懒，在躺椅上想要休息休息，结果没想到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
对，只是噩梦而已。
谢聆的心怦怦直跳。可是劝说自己是噩梦，反而彻骨铭心的恐惧被削弱些许，精神忽而变得懈怠。他一边在心里犯嘀咕，想怎么会做被人杀掉的梦，一边将练习室的各种设备都关好，准备穿外套下楼。
正在关电脑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聆聆，还没走吗？我看你这里的灯还开着。”
谢聆觉得这副场景非常熟悉。仿佛有谁也和他有过这样的对话，是梦吗？
他有点心不在焉，但在精神游离外更多的是烦躁。他拉住门把手，把门用力一带，走出门去，没什么好气地看着叶中函：
“怎么了叶哥？正要走。天已经不早了，你不回酒店吗？”
叶中函笑了笑，动作非常温柔，抬手要去给谢聆擦额上的汗水。
“聆聆，这么晚了还在练舞？我送你回酒店吧，正好路上咱们一起说说话。”
谢聆心神不宁，还在那个噩梦里没出来。叶中函出现在这里让他觉得熟悉，说的话也让他无比熟悉，就连这个动作，好像在刚过不久的噩梦中也出现过，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但谢聆经常会有这种感觉，有的时候这件事明明没有发生过，这个地方明明不曾来过，却依旧会在某一时刻让他感到无比熟悉，仿佛自己曾经就走过这条路。燕胤说有可能是做梦梦到过，而人醒来之后记住的梦境甚至连冰山一角也称不上。
是梦吧。对，一定是梦的。
但心口还是跳个不停，无法止息。他蹭着叶中函过去，随口道：
“叶哥，不会是陈元屿的事吧，他的事我不想谈。”
叶中函奇道：“为什么？聆聆，元屿也是队友，很多事情都是误会，说不定说开了就能成为朋友，多个朋友总比树敌无数——”
谢聆打断他：“叶哥，不好意思，我回酒店还有事，先走了。”
这次他倒不是真的不想听叶中函说完。那种不安的感觉再度扩大，让谢聆基本上不能听清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他几乎是狂奔出了练习室，疯狂按着电梯按键，到了一楼他加快脚步前行，听到柜台窃窃私语，声音很小，听不清在说什么。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那个人用D国语骂了一句脏话，弓下腰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谢聆下意识往左看去，咖啡桌上，一个女生正趴着休息，马尾辫垂落在肩头，被电脑屏幕照亮。保安就在左手边不远的小门厅，敲键盘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打野空大上单逛街，他一砸键盘，骂了句：
“**！”
越往前走，这种既视感就越强。谢聆本来不太想去商业街买什么，但是一种莫名的冲动催着他继续往前走，看一看生活到底能和梦合并多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古怪的魍魉幻境？
他从商业街西口进入，情侣簇拥喝一杯奶茶，举着手机自拍；麻辣烫店门口传来小孩子们的尖叫声，一个小男孩举着小风车呼啦啦刮过，小女孩挂着眼泪追在后面嚎啕大哭；走到商业街正中心，冰沙店前看到熟悉的队友，也戴着个鸭舌帽挂着个口罩，回头看见他，冲他咧嘴乐了一下。
谢聆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其实到了现在，那个梦的具体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如同燕胤所说，他记得的片段不过是冰山一角，而且越走越恍惚。可细节忘却，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匆匆瞥了队友一眼，没做任何回应，心里想：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响了？
果不其然，念头刚于脑中一晃，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便于身后天幕炸响。烟花铺天盖地，将整座城市上空牢牢占据，人人回头观赏，人群中隐约传来颇为欢悦的赞叹声。
谢聆也下意识回头去看，但这时，他的心里更有个其他的雷达正在疯狂作响。这次，他听到了被烟花掩盖的脚步声。它正缓缓朝着自己靠近，像是猫用肉垫走路，几乎无声。可是闷热的夏夜还是在嘈杂的间隙暴露了它的行踪，嗒嗒嗒，嗒嗒嗒……
谢聆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只卡通狸花猫头套。黑漆漆的眼睛紧盯他的脸，相隔不过一拳距离。
风拂过肌肤，掀起一片鸡皮疙瘩。谢聆的冷汗猛地窜遍全身，瞪大眼睛，下意识一巴掌就呼过去，却被对方一把钳住手腕，手中亮出一把锋利短刀，直直捅向他的小腹。
谢聆大叫一声，抬脚就踹。这一下又狠又准，那个人猛地被他踹中，捂着胯//下哼唧一声，后退了好几步躺倒在地。
谢聆魂飞魄散，跳起来就跑，他突然爆发了无限力气，兔子似的从人群里窜过，朝着商业街的东门口狂奔。一路上撞到多少人他不知道，耳旁尖叫也变成了呼呼风声，他没想到报警也没想到救助，只有一个念头：
先跑回酒店再说！
谢聆一路狂奔，感觉如果这个速度放在他的高中，体测一千米里的传奇蜗牛谢聆会变成博尔特·谢聆。风倒灌入喉咙，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发疼，谢聆冲过商业街，不敢回头看，一路跑到东门，福至心灵往右一钻，才发现往右是一条已经荒废的小道，他走错路了。
眼前一片漆黑残破，谢聆头皮都要炸起，立即调转回身。一枚烟花炸落，照亮他的脸，谢聆眼睁睁看着从旁边花坛的阴影处冲出来一个人，身量高大，戴着猫咪头套，穿着一身潜水服似的衣服，二话不说扑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对着小腹猛捅数刀。
“啊——”
谢聆尖叫一声，猛然坐起。
冷气刺激得他浑身又一抖，一睁眼又是练习室黑漆漆的天花板。
不过现在他很清楚这种颤抖并非完全由鸡皮疙瘩而产生。他浑身冰凉，在躺椅上乱摸一气，好不容易摸到手机，又由于过于手抖，手机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谢聆浑身一颤，又是一声大叫，几乎将BGM的声音都完全遮盖。
外面传来叶中函咣咣拍门的声音。
“聆聆，你怎么了？聆聆！”
谢聆尖叫道：“别过来！”
他一下跳起，冷汗涔涔抓起手机就往外冲。叶中函几乎是被他完全撞开，连着后退几步，谢聆像个炮弹一样冲出练习室，抓起手机就要给张颜打电话。
他的手一直在发抖，按了几次张颜的电话也没按成功，同时疯狂地按着电梯，脑袋里已经一片浆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在做梦吗？是不是梦中梦？
谢聆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疼痛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像是涌到面门，火辣辣的灼烧似的感觉让他嘶了一声。
疼，很疼。不像做梦。刚才被杀的时候也不像，他明确地感觉到窒息，感觉到那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牢牢扣住动脉。
谢聆呼吸急促，天旋地转。天花板在转，地板也在转，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在何处。练习室在八楼，电梯卡在十一楼不知道在等谁。其实也没有很长时间，大概也就半分钟。可在此刻谢聆眼中却像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电梯每下一层，他就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有什么东西正在身体内部游动、抽离，直到它落地，直到它变成碎末。
谢聆着手往小臂上狠狠拧了一把，几乎把那处皮肉拧了一百八十度，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大脑，他却不想放手。
“聆聆！”
一只手从后面探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谢聆惊魂未定，抬手就要打，这只手腕又被精准钳住，随后身体被一股大力转过来，对上叶中函那张惊讶担忧的脸。
“聆聆，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和我说，不要伤害自己……”
叶中函看着文雅温和，其实手掌像铁钳一样，死死扣着谢聆的肩膀，让他逃脱不得。一阵青竹似的信息素的味道涌入鼻间，像一只手掌轻轻抚慰，让谢聆得以冷静片刻。他满眼惊恐，下意识握住叶中函的手臂，颤声道：
“叶哥，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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