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七点整，江城一中校园广播准时响起。易柠一站在广播站控制台前，指尖轻敲着最新修订的音乐节策划案。
"确认一下，参赛选手必须保证期中考试年级前三百名？"广播站站长推了推眼镜，"全校高三年级一千二百人，前25%的门槛会不会太高了？"
"去年文艺汇演出现过选手成绩滑坡的情况。"易柠一声音平静，"教务处特别强调学业优先原则。"
她翻开策划案补充页，上面盖着鲜红的教务处公章。作为全省重点高中，江城一中向来以严谨治学著称，任何课外活动都必须为学业让路。
"那秦嘉熠..."站长欲言又止。高三(7)班的"问题学生"上周月考年级278名，刚好压线。
"规则面前人人平等。"易柠一合上文件夹，"午休广播通知本周五选拔赛，前三名将代表学校参加市青少年音乐节。参赛选手需提交最近三次月考成绩单复印件。"
走出广播站，初秋的阳光透过百年梧桐的缝隙洒在长廊上。易柠一看了眼腕表，距离早读还有八分钟。她转向高三教学楼方向，皮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高三(7)班的后门紧闭，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班主任正在讲台前监督早读。易柠一轻叩门扉，全班朗读声戛然而止。
"易主席？"班主任推了推老花镜，"有什么事吗？"
"打扰了，需要找秦嘉熠同学确认学生会事务。"易柠一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最后一排靠窗的人听见。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秦嘉熠慢悠悠地站起身，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与周围整齐划一的着装格格不入。他穿过课桌间的过道时，几个男生挤眉弄眼地做着夸张口型。
"校园音乐节选拔赛通知。"走廊上，易柠一公事公办地递出文件，"你的报名申请已通过复审。"
秦嘉熠接过文件，眉头微蹙："我什么时候..."
"上周四。"易柠一打断他，"学生会有权复审被教务处驳回的申请。"她稍稍压低声音，"评委包括市音乐学院作曲系副主任。"
秦嘉熠的指尖在文件边缘摩挲，走廊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作为重点高中的公共区域，这里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监控节点。
"条件？"他问得简短。
"期中考试前三百名，无纪律处分记录。"易柠一看了眼他松散的领带，"今天德育处抽查仪容仪表。"
秦嘉熠轻嗤一声，却还是抬手系好了领带。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为什么帮我？"他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
易柠一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照片推给他。照片上是半年前校内文艺汇演的海报，被红笔划掉的"秦嘉熠独唱《银河》"几个字依稀可辨。
"物归原主。"她转身离开，"好好准备。"
午休时分的校园广播如约响起。易柠一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面前摊开着物理竞赛习题集。手机屏幕亮起：
【为什么是《银河》？】
她回忆着那张被秦嘉熠遗忘在学生会杂物箱的海报，回复：【直觉。周五需要两首原创，其中一首必须是未发表作品。】
对方很快回复：【知道了。青年艺术中心那边？】
【已安排妥当。】易柠一翻看日程表，【演出用"磬毅"艺名，不关联学籍信息。】
【谢了。】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易柠一想起他接过照片时微微发亮的眼睛。
周五下午四点，艺术楼大礼堂座无虚席。作为省级示范高中的品牌活动，校园音乐节选拔赛向来备受瞩目。易柠一作为学生会主席坐在评委席中央，左侧是音乐组教研组长，右侧是特邀的两位专业评委。
"下一位参赛者，高三(7)班秦嘉熠，表演原创歌曲《星轨》。"主持人的声音通过专业音响系统传遍礼堂。
礼堂瞬间安静下来。秦嘉熠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走上舞台，与平日的散漫形象判若两人。他调试麦克风支架的动作娴熟专业，完全不像个业余选手。
"这首歌，写给所有在黑暗中寻找方向的人。"他的声音通过混响器显得格外低沉。
指尖拨动琴弦的瞬间，整个礼堂鸦雀无声。前奏如银河倾泻，秦嘉熠闭上眼睛，歌声与琴声融为一体：
"在无尽夜空画下轨迹，明知会消失仍不放弃，每颗星都有它的宿命，我的却是与你相遇..."
易柠一注意到他的吉他换了新的琴弦，音色比音乐教室那次更加清亮。舞台灯光精确地追随着他的身影，这是她特意嘱咐灯光师的安排。
歌曲进行到间奏时，易柠一余光瞥见礼堂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悄然进入，站在消防通道的阴影处。男人胸前别着江城大学的校徽，面容严肃得近乎刻板。
她的笔尖在评分表上顿了一下——秦父果然来了。作为大学教授，他显然很清楚重点高中的活动日程。
台上的秦嘉熠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和弦微微一顿，但很快调整回来。易柠一迅速在便签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身旁的学生会干事。
歌曲结束，掌声经久不息。秦嘉熠鞠躬时，目光扫过评委席，在易柠一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侧门方向，下颌线条明显绷紧了。
"请评委点评。"主持人说。
音乐组长率先开口："技巧上达到专业入门水平，原创性突出..."
易柠一注意到侧门处的身影已经消失。她拿起评委麦克风："歌词文学性强，旋律结构完整，舞台表现沉稳。"这是评委席给出的最高评价。
选拔赛结束后，礼堂里的学生迟迟不愿散去。秦嘉熠被团团围住，不少女生举着手机要合影。他应付着各种问题，眼神却不时瞟向评委席——易柠一正在与音乐学院教授交谈，侧脸线条在舞台余光中格外清晰。
"秦嘉熠！"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挤到他面前，"我是校报记者，能采访..."
"抱歉。"易柠一的声音突然插入，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人群外围，"获奖选手需要确认后续流程。"
人群不情愿地分开一条路。秦嘉熠如释重负地跟上易柠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礼堂。
"你父亲来了。"刚走到监控盲区的转角，易柠一立刻压低声音。
"我知道。"秦嘉熠脸色阴沉，"他提前结束学术会议回来的。"
"我让人把他请到教务处了，说是关于保送生政策咨询。"易柠一快速说道，"他应该没机会当众发作。"
秦嘉熠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
"校徽。"易柠一简短解释，"青年艺术中心的演出照常进行，你父亲不会收到通知。"
秦嘉熠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为什么是《银河》？"
"那是你被取消的节目。"易柠一看了看手表，"选拔赛你排名第二，获得市音乐节资格。这是评委匿名投票结果。"
"谁是第一？"
"高二乐队，他们编曲更复杂。"易柠一实事求是，"但你的个人表现分最高。"
秦嘉熠点点头，突然笑了："易主席当评委还挺严格。"
"公平公正。"易柠一嘴角微扬，"明天下午三点，艺术中心见。迟到取消资格。"
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秦嘉熠的声音："喂，易柠一。"
易柠一回头。
"谢谢。"秦嘉熠的表情难得认真，"真的。"
周六下午，江城青年艺术中心后台。易柠一靠在化妆间门框上，看着造型师为秦嘉熠做最后调整。作为市政府重点文化项目，这里的后台设施堪比专业剧院。
"领结会不会太正式？"秦嘉熠别扭地扯了扯黑色丝绒领结。
"观众席有星探和乐评人。"易柠一走进来，递给他一份流程表，"下半场七点开始，你是第三个节目。"
秦嘉熠接过流程表，指尖碰到她的，一触即分："没想到你会来盯场。"
"我来验收项目进度。"易柠一语气平淡，目光却扫过他微微发颤的手指，"紧张？"
"有点。"秦嘉熠罕见地承认，"第一次在专业场地用真钢琴。"
易柠一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这是你上次演出的观众反馈分析。"她停顿了一下，"放松点，你比想象中更专业。"
工作人员敲门提醒："磬毅先生，五分钟后候场。"
易柠一退到侧台控制区。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台下坐着不少业内人士，前排甚至有两位知名音乐制作人——这是她通过母亲的关系邀请来的。
灯光暗下来，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秦嘉熠走上台，在钢琴前坐下。他没有立即开始演奏，而是环顾台下，目光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首《时差》，写给一个总是快我一步的人。"他的声音通过专业音响系统传遍整个音乐厅，"但她教会我，有些风景要慢下来才能看见。"
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旋律如月光般流淌。这是一首与《星轨》风格迥异的作品，更加内敛而深邃，歌词讲述了一个关于等待与成长的故事。
易柠一靠在侧台的墙壁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知道这首歌是写给谁的——那个在规则与秩序中为他开辟出一条小径的人。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持续了近一分钟。秦嘉熠鞠躬时，目光一直看向侧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演出结束后，易柠一在贵宾休息室等他。秦嘉熠推门进来，演出服还没换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
"怎么样，易评委？"他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不错。"易柠一递给他一份文件，"寰宇音乐的总监要你的联系方式。"
秦嘉熠愣住了："什么？"
"我婉拒了。"易柠一平静地说，"你现在需要专注学业和音乐节，而不是商业合约。"
秦嘉熠接过文件，发现是一份长达二十页的音乐发展企划，从校园活动到专业深造路径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你连这个都..."他翻看着文件，声音有些发颤。
"参考意见。"易柠一站起身，"决定权在你。"
秦嘉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易柠一低头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挑眉示意他解释。
"那首歌..."秦嘉熠松开手，耳尖微微发红，"副歌第二段的转调，是照你上次的笔记改的。"
易柠一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节。她沉默片刻，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整体结构可以再优化。我做了批注，你自己看。"
秦嘉熠翻开笔记本，里面不仅有专业的音乐分析，还有对舞台表现的详细建议，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一样。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时差》很美，但不必追赶，平行轨道也能彼此照耀。"
他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易柠一已经走到门口。
"周一记得交化学作业。"她头也不回地说，"张老师说你再缺交就上报年级组。"
秦嘉熠笑出声："遵命，主席大人。"
黑色奔驰缓缓驶离艺术中心，后视镜里，秦嘉熠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始终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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