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最后一场结束铃响起，易柠一合上笔帽，扫视了一圈考场。窗外秋意渐浓，法国梧桐的叶子开始泛黄。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右前方空着的座位上——秦嘉熠的考卷已经被监考老师提前收走。
教务处办公室外，易柠一抱着一摞会议纪要，恰好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秦教授，您先冷静......""我儿子在哪？他今天必须跟我回去！""秦嘉熠同学已经成年，按照校规......"
门突然被拉开，秦父铁青着脸大步走出，险些撞到易柠一。他胸前还别着江城大学的校徽，西装领口因为激烈的动作有些歪斜。
"易同学？"秦父认出了她，勉强压下怒火，"你是学生会主席，应该知道我儿子最近在做什么。"
易柠一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秦嘉熠同学期中考试年级排名第287名，符合所有课外活动资格。"
"课外活动？"秦父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摔在走廊长椅上，"这是课外活动？"
照片上，秦嘉熠站在青年艺术中心的舞台上，聚光灯下的他正在弹奏钢琴，舞台背景板上清晰地印着"磬毅原创音乐会"几个大字。
易柠一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这是校外个人时间，学校无权干涉。"
"无权干涉？"秦父的声音陡然提高，"他是我儿子！用我教的乐理知识，浪费我给他安排的学习时间，去搞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易柠一弯腰捡起照片，轻轻抚平边缘："秦教授，恕我直言，秦嘉熠的音乐天赋是公认的。上周市音乐节，他代表学校获得了最佳原创奖。"
"那又怎样？"秦父一把夺回照片，"他能靠这个吃饭吗？能像他妈妈一样进航天所吗？"他突然压低声音，"易同学，我知道你家背景。但请你别插手我们父子的事。"
说完，他大步走向高三教学楼，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刺耳。
易柠一看了眼手表，迅速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你父亲看到了艺术中心的照片，正在找你。】
对方没有回复。
放学铃声响起两小时后，天色已暗。易柠一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面前摊开着下周升旗仪式的流程表，手机屏幕始终停留在与秦嘉熠的对话界面。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密的声响。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秦嘉熠的同学，他手机被他爸摔了。他现在在滨江公园的凉亭里，情况不太好。】
易柠一立刻合上文件夹，给司机发了条消息。黑色奔驰穿过雨幕，驶向位于江城东侧的滨江公园。雨越下越大，公园里几乎没有人影。
凉亭里，秦嘉熠靠坐在长椅上，校服外套湿漉漉地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里的光在看到易柠一的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易柠一走近才看清——那是一把断弦的吉他拨片，边缘已经有些变形。
"听说你离家出走了。"她撑开一把黑伞，挡在凉亭漏雨的一角，"有地方去吗？"
秦嘉熠扯了扯嘴角："易主席是来执行校规的？校规第27条，学生不得擅自离校离家？"
"我是以朋友身份来的。"易柠一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有张门禁卡，宁氏集团员工宿舍，没人住。"
秦嘉熠愣住了，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白色衬衫上，洇开一片水痕。
"为什么......"
"先离开这里。"易柠一打断他，"你浑身湿透了。"
员工宿舍位于江城高新园区，是宁氏集团为外派高管准备的临时住所。易柠一刷卡开门，简约的北欧风格装修，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浴室在左边，换洗衣物在衣柜。"她放下钥匙，"冰箱里有食物，密码是1225。"
秦嘉熠站在玄关，水滴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心里那个变形的拨片放在了鞋柜上。
"你父亲......"
"砸了我的吉他。"秦嘉熠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妈送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易柠一呼吸一滞。她见过那把吉他，在秦嘉熠的演出视频里，深棕色的琴身上刻着一颗小星星。
"他翻了我的房间，找到艺术中心的票根。"秦嘉熠苦笑一声，"说我欺骗他，说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易柠一不动声色地打开暖气："先洗澡，别感冒。市音乐节决赛还有两周。"
秦嘉熠猛地抬头："我还怎么参加？所有谱子都在那台被砸的电脑里！"
"云备份呢？"
"有些新写的没来得及......"秦嘉熠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算了，反正他也不同意我参赛。"
易柠一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李叔，宁悦大厦的录音室今晚能用吗？......对，现在。......不，就我一个人。"
挂断电话，她看向秦嘉熠："给你三十分钟洗澡换衣服。录音室有全套设备，能记起多少是多少。"
秦嘉熠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你......"
"效率是成功的第一要素。"易柠一转身走向门口，"我在楼下等你。"
宁悦大厦21层，宁氏文化传媒的专属录音室。易柠一刷卡进门，打开所有设备。专业级的录音棚在夜色中闪烁着蓝色指示灯，隔音玻璃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用这个。"她递给秦嘉熠一台顶配的笔记本电脑，"所有音乐软件都已安装。"
秦嘉熠的手指抚过MIDI键盘，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境："这不合规矩吧？"
"周末录音室本来就可以员工预约使用。"易柠一打开控制台，"只不过今晚恰好没人。"
秦嘉熠突然笑了，这是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易柠一，你真是个天才。"
"抓紧时间。"易柠一看了眼手表，"明早七点保安交班前必须离开。"
她转身走向外间的休息区，身后很快传来键盘敲击声和零星的钢琴音。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秦嘉熠全神贯注的侧脸，湿发已经干了，柔软地搭在额前。
易柠一打开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学生会工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录音间里的秦嘉熠时而弹奏几个和弦，时而对着麦克风哼唱几句，完全沉浸在创作中。
凌晨两点，易柠一轻轻推开录音室的门，放下一杯热牛奶和三明治。秦嘉熠头也不抬地在乐谱上写着什么，草稿纸已经铺满了半张桌子。
"副歌部分转调还差一点......"他喃喃自语，修长的手指在钢琴键上摸索着。
易柠一没有打扰，悄悄退了出去。她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合衣而卧，耳边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是一场未完成的梦境。
天光微亮时，易柠一被一阵规律的键盘声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录音室里的秦嘉熠已经趴在控制台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首完成度很高的新曲子——《碎星》。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盖在他肩上。秦嘉熠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易柠一俯身去关电脑，突然看到屏幕角落的一个文件夹，命名为"L.N.Y"。
她的指尖在触摸板上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点开。
七点整，保安准时来敲门。易柠一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秦嘉熠则抱着装满草稿的文件夹，眼睛下面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需要送你回宿舍吗？"电梯里，易柠一问道。
秦嘉熠摇摇头："我去学校。今天还有物理实验课。"他顿了顿，"谢谢你，易柠一。"
"不用谢。"易柠一递给他一张新的门禁卡，"宿舍你可以住到想清楚下一步为止。"
"下一步......"秦嘉熠苦笑，"我父亲已经明确说了，再碰音乐就断绝关系。"
电梯到达一楼，晨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易柠一突然问道："你后悔吗？"
"什么？"
"选择音乐。"
秦嘉熠望向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就像你永远不会后悔选择编程一样。"
易柠一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我明白了。"
黑色奔驰停在大厦门口，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秦嘉熠突然拉住易柠一的手腕："等等。"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碎星》的歌词。你...有空看看。"
易柠一接过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修改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被笔尖戳破了。她小心地折好放进书包："今晚七点，学生会办公室，讨论音乐节决赛的事。"
秦嘉熠点点头，转身走向公交站台。晨光中，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独，像一棵不肯弯腰的竹子。
易柠一坐进车里，缓缓展开那张歌词纸。最后一段这样写道：
"即使被碾作尘埃，也要折射一丝光芒，因为那是我仅有的，向宇宙证明存在的方式。"
她轻轻抚平纸张边缘，将它夹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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