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庄园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易柠一站在主楼台阶上，看着工人们忙碌地布置晚宴场地。母亲宁初的生日宴会定在晚上七点，但她从早上就开始心神不宁。
手机震动，是秦嘉熠发来的消息：【真的要去吗？】
易柠一回复得干脆：【必须。你父亲已经答应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终只发来一个字：【好】
"小姐，夫人找您。"管家在身后轻声提醒。
宁初的书房朝南，一整面落地窗正对着花园。她站在窗前，阳光勾勒出她优雅的轮廓，丝毫看不出已经四十五岁。
"礼服试过了吗？"宁初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份宾客名单。
易柠一点头："试过了，很合身。"
"秦家父子确认会来。"宁初放下名单，"秦教授昨天刚从瑞士回来。"
易柠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妈妈，为什么要邀请他们？"
宁初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林教授跟我提过秦嘉熠的音乐天赋。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父亲看看孩子的才华。"
"秦教授不会同意的。"易柠一低声说，"他反对秦嘉熠学音乐。"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宁初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整理她的衣领，"就像当年没人看好我放弃科研选择经商一样。"
易柠一抬头，在母亲眼中看到了少见的坚定。
"今晚安排秦嘉熠表演了吗？"
"当然。"宁初微笑，"就在餐后甜点环节。用的是你外公留下的那架施坦威。"
易柠一呼吸一滞——那架钢琴是外公留给母亲的遗物。
"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才华值得被珍视。"宁初拍拍女儿的肩膀，"去准备吧，今晚会很精彩。"
傍晚六点半，宾客陆续抵达。易柠一穿着浅蓝色礼服裙站在迎宾处，黑发挽成简单的发髻，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她不断看向大门，手心微微出汗。
"紧张？"父亲易泓低声问，"不像你。"
易柠一摇头，却在下一秒绷直了背脊——秦家父子到了。
秦教授穿着深灰色西装，表情严肃得像来参加学术会议。跟在他身后的秦嘉熠则是一身黑色正装，领结系得一丝不苟，与平日里的随性模样判若两人。
"易部长。"秦教授上前握手，"久仰。"
"秦教授客气了。"易泓微笑，"令郎一表人才啊。"
秦嘉熠规规矩矩地行礼："易叔叔好。"转向易柠一时，眼神闪烁了一下，"易同学好。"
"秦同学好。"易柠一公事公办地回应，却在转身带路时，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紧张。"
宴会厅装饰得典雅而不浮夸。水晶吊灯下，宾客们三三两两交谈着。易柠一注意到秦教授很快被几位高校领导围住，而秦嘉熠则默默退到角落，目光不断扫向那架摆在露台边的施坦威钢琴。
"你妈妈真是大手笔。"秦嘉熠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那架钢琴比我爸的年薪还贵。"
易柠一递给他一杯柠檬水："准备得怎么样？"
"谱子都快背烂了。"秦嘉熠的指尖在杯壁上轻敲，"但我爸不知道我要表演。"
"他会明白的。"易柠一轻声说，"看到你这么优秀。"
秦嘉熠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宴会正式开始，宁初优雅致辞。易柠一坐在主桌，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斜对面的秦嘉熠。他几乎没动面前的菜，只是机械地喝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今天，我特别准备了一个小惊喜。"餐后甜点环节，宁初突然宣布，"有请秦嘉熠小朋友，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
全场掌声响起。秦嘉熠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看向父亲，后者脸上的震惊迅速转为愤怒。
"去吧。"易柠一用口型对他说。
秦嘉熠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钢琴。聚光灯跟随着他，黑色西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括。
"这首《星河》，献给我的引路人。"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也献给今晚的主人，宁阿姨。"
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如清泉般流淌而出。易柠一屏住呼吸——这不是他们排练过的《碎星》，而是一首全新的曲子。
旋律开始时如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奔腾的江河，最后爆发成浩瀚星海。秦嘉熠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衬衫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片。在最**的部分，他的手指几乎在琴键上飞舞，音符如流星般倾泻而下。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全场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宁初第一个站起来，眼中闪着泪光。
"太美了！"她走向钢琴，"这是原创吗？"
秦嘉熠点头，目光却越过人群寻找父亲的身影。秦教授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可怕。
"秦教授！"宁初转向他，"您儿子真是天才！"
"雕虫小技。"秦教授冷声道，"不值一提。"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秦嘉熠的脸色变得煞白，手指在身侧攥紧。
"秦教授言重了。"宁初笑容不变，"这样的天赋百年难遇。我们宁氏文化正准备..."
"宁董事长。"秦教授打断她，"如果您真为我儿子好，就该劝他把心思用在正途上。音乐不过是消遣，成不了正经事业。"
"爸！"秦嘉熠声音发抖，"这不是..."
"住口！"秦教授厉声喝道，"在这么多前辈面前卖弄，不嫌丢人吗？"
易柠一看到秦嘉熠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出宴会厅。
"秦嘉熠！"秦教授在后面喊道，"给我回来！"
但秦嘉熠已经推开侧门，消失在夜色中。
宾客们面面相觑，场面尴尬至极。宁初迅速恢复镇定，示意乐队继续演奏。易柠一起身想追出去，却被父亲一个眼神制止。
"我去看看。"宁初低声对女儿说，"你留下招呼客人。"
易柠一点头，却在她转身后悄悄溜出了宴会厅。
宁氏庄园的花园占地近十亩，夜色中宛如迷宫。易柠一沿着鹅卵石小径疾行，月光为路标，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
"秦嘉熠？"她轻声呼唤，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转过一片玫瑰丛，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秦嘉熠坐在大理石喷泉边，西装外套扔在一旁，领结松散地挂在脖子上。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走开。"
"是我。"易柠一走到他面前。
月光下，秦嘉熠的眼角泛着水光。他迅速别过脸："来看笑话？"
易柠一没说话，只是在他身边坐下。喷泉的水珠偶尔溅到皮肤上，冰凉刺骨。
"《星河》很美。"许久，她开口道，"什么时候写的？"
"昨晚。"秦嘉熠的声音沙哑，"本来想等新声计划选拔时再..."
"你父亲会明白的。"易柠一轻声说，"需要时间。"
秦嘉熠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哽咽："你听到了，他说那是'卖弄'。"他捡起一块石子扔进喷泉，"从小到大，我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儿戏。只有物理、数学、科研才是'正经事'。"
"我妈妈当年也面临同样的质疑。"易柠一望着水中的月亮倒影，"她放弃中科院的工作下海经商时，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外公气得三个月没跟她说话。"易柠一嘴角微扬，"但现在，宁氏集团每年为国家缴纳的税收，比整个中科院某所的科研经费还多。"
夜风吹拂玫瑰丛，带来阵阵香气。秦嘉熠的呼吸渐渐平稳："你妈妈...很了不起。"
"你也是。"易柠一认真地说，"不屈服需要勇气。"
秦嘉熠怔怔地看着她，月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易柠一，我..."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易柠一掏出手机，是宁初打来的。
"妈妈？...好的，我们马上回去。"
她挂断电话："你父亲要走了，妈妈让我们回去送客。"
秦嘉熠的肩膀垮了下来："我必须去吗？"
"除非你想让情况更糟。"易柠一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来吧，我陪你。"
秦嘉熠看着那只伸来的手，犹豫片刻，握住了它。易柠一的手比他想象中更小，却温暖有力。
宴会厅的气氛已经恢复如常。秦教授站在门口，面色阴沉地与宁初道别。看到儿子回来，他冷冷地说："车在外面。"
"秦教授。"宁初递过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星河》的现场录音，我让人简单处理了一下。请您有空听听。"
秦教授勉强接过礼盒，头也不回地走了。秦嘉熠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秦同学。"宁初温柔地说，"录音室随时欢迎你。那架钢琴也是。"
秦嘉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谢谢宁阿姨。"
"一一，送送秦同学。"宁初拍拍女儿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庄园门口。秦嘉熠上车前，突然转身："易柠一，今晚..."
"周一见。"易柠一平静地说，"别忘了物理作业。"
车子驶离后，易柠一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是秦嘉熠的领结，不知何时落在了她手中。深蓝色的丝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还残留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回到宴会厅，大部分宾客已经离开。宁初和易泓站在门口送别最后几位客人。
"他没事吧？"宁初低声问女儿。
易柠一摇头："很不好。"
"秦教授太固执了。"易泓皱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因为他害怕。"宁初出人意料地说，"害怕儿子走上一条自己无法掌控的路。"
易柠一惊讶地看着母亲。
"我查过秦教授的学术背景。"宁初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出身农村，靠苦读才走到今天。在他眼里，艺术是奢侈品，只有稳定的学术道路才是正道。"
"那您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才华不该被埋没。"宁初微笑，"就像当年你外公最终理解了我的选择一样。"
易柠一想起书房里那张老照片——年轻时的宁初站在实验室门口，眼中满是不甘。
"妈妈，我能帮秦嘉熠申请音乐学院的保送吗？"
宁初和易泓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以，但他父亲那关..."
"先拿到资格再说。"易柠一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查询，"新声计划的优胜者可以直接进入终选。"
回到房间，易柠一打开电脑，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来自梁沉工作室的邮件：【新声计划终选安排】。她点开附件，仔细阅读着评选标准和时间表。
手机震动，是秦嘉熠发来的消息：【到家了。】
易柠一回复：【你父亲呢？】
【直接回书房了，一句话都没说。】
易柠一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还好吗？】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终发来的是一段语音。易柠一点开，秦嘉熠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易柠一，谢谢你今晚来找我。《星河》其实是写给你的，那个'引路人'就是你。L.N.Y——柠一的缩写。我笔记本里全是关于你的灵感。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但我怕再不说就..."
语音突然中断，像是被强行掐断。易柠一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下文，但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银辉洒在书桌上那个深蓝色的领结上。易柠一轻轻拿起它，丝绸面料冰凉顺滑，就像今晚那个几乎要发生却又被打断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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