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那句冰冷的、带着极致疏离的“凌警官”和逐客令,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灭了凌曜心中那点卑微的火苗,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绝望的寒意。
他看到了顾珩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那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被彻底伤透后心如死灰的疲惫和拒绝。这种拒绝,比任何激烈的斥责都更让凌曜感到无力和恐慌。
走?现在怎么能走?如果此刻转身离开,那道刚刚被他自己强行撬开一丝缝隙的门,恐怕会彻底焊死,再也没有打开的可能。
他不能走。
凌曜站在原地,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他看着顾珩重新闭上眼,一副拒绝交流、只想他立刻消失的姿态,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痉挛。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颤抖,仿佛吸入了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肺腑生疼。他知道,单纯的、重复的道歉已经毫无意义。他必须挖得更深,必须将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内心也血淋淋地剖开,或许……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可能,让顾珩明白,他当时的失控并非全然出于恶意。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借口。”凌曜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艰难,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痛苦地胶着在顾珩那张苍白淡漠的脸上,“我也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开脱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但是……顾珩……你能不能……就听我说完最后几句?不是辩解……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一个不可理喻的混蛋……”
顾珩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抿紧的唇线似乎更加绷紧了些,显示着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凌曜将这细微的反应视为一丝渺茫的希望,他继续说了下去,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泥沼中艰难拔出:
“我看到那些‘证据’的时候……第一个涌上来的……其实不是愤怒……是害怕。”他艰难地承认,声音低沉而压抑,“是一种……几乎要把我吞没的恐慌。我害怕五年前的事情重演,害怕再一次被隐瞒,被当成傻子……害怕我所以为的、那些……那些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过的信任和……和感情,再一次被证明是我的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
他顿了顿,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回忆起那一刻仍让他心悸:“那种恐惧……让我瞬间就失控了。它引爆了我心里埋了五年、从来没真正解开过的疙瘩,还有那些……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害怕再次受伤的懦弱。所以我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去应对——用攻击来代替恐惧,用愤怒来掩盖害怕……我把所有因为过去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在了你身上……因为我潜意识里知道,你是那个……最能伤到我的人。而我……我却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先伤害了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的自省,甚至带着一丝哽咽:“我后来……重新做了侧写。用我最应该用、却当时完全抛弃了的专业理智,去分析了所有事情。那份‘证据’的出现时机太巧了,巧得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陷阱。里面的细节……那些空壳公司的名字,那些录音里过于‘贴心’的提示……都透着精心设计的刻意。还有顾宸……他的出现,他的威胁……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是一个针对你的、极其恶毒的陷害。而我……我却成了这个陷害里,最称职、最伤人的那一环……”
凌曜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明明应该是保护者,是查明真相的人,却因为自己的心魔,成了施暴者。我无法想象你那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无法想象你看到我那样指控你时……有多失望……多……”他说不下去了,那个“痛”字卡在喉咙里,灼烧着他的声带。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乞求:“我说这些,不是想求你原谅,我知道我没资格。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失控,不是因为我觉得你真的是那样不堪的人……恰恰相反……是因为我太……太害怕失去……所以才会那么极端,那么不可理喻……这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的懦弱和愚蠢造成的悲剧……对不起……”
休息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凌曜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顾珩依旧闭着眼,但这一次,凌曜清晰地看到,他那浓密的睫毛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那放在被子外、输过液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起来,指尖陷入掌心。
凌曜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了他冰封的外壳,露出了里面从未愈合、依旧鲜血淋漓的伤口。
害怕?恐慌?害怕失去?
这些词语从凌曜口中说出,带着那样真实的痛苦和颤抖,是他从未想过会从这个永远强大、永远冷静的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情绪。
原来……他那份伤人的愤怒背后,竟然是这个?是因为……害怕失去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刺入顾珩一片混沌痛苦的内心,带来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更深的酸楚。
为什么……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说?为什么要在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将他彻底摧毁之后,才来告诉他,那是因为“害怕失去”?
一滴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倔强地从顾珩紧闭的眼角挤了出来,迅速滑落,没入鬓角,留下了一道微弱的水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无声而持续不断。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有那不断溢出的眼泪,泄露了他内心此刻正在经历着何等激烈的海啸。
凌曜看到了那眼泪。
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眼泪比任何指责和怒骂都更让他心痛万分。他宁愿顾珩跳起来打他骂他,也不想看到他这样默默承受痛苦。
“顾珩……”凌曜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心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又猛地停住,不敢贸然触碰。
顾珩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泛着红,湿漉漉的,里面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和死寂,而是充满了巨大的痛苦、迷茫、委屈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看向凌曜,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伤痛:
“现在说这些……” “又有什么用呢,凌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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