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接近凌晨。修复院大楼彻底沉入一片寂静，只有走廊尽头这间休息室，还像一个倔强的发光体，持续消耗着精力与时间。
对维格兰古堡机关的分析取得了数个小突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需要验证的细节和更庞大的信息整合工作。顾珩的精神高度集中了数个小时，体力早已严重透支，额头上不断渗出虚汗，握笔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强撑着，试图将最后几个关键节点的逻辑理顺。
凌曜一直守在门外，通过陈锋和技术组不断接收并筛选着前方传回的最新零碎信息，再及时传递给顾珩。他同样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紧绷和焦虑——既担心案件进展，更担心顾珩的身体。
他看到顾珩的状态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再次轻轻推门进去。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放下新的资料，而是站在门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很晚了，你必须休息了。剩下的明天再弄，身体会垮掉的。”
顾珩正试图将几张不同来源的结构图碎片在脑中叠加，被凌曜打断，有些不悦地蹙起眉，下意识地想拒绝：“还差一点……”
“差多少明天都能补！”凌曜的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但立刻又软了下来，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算我求你，行吗？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这些资料又不会长腿跑了。”
或许是凌曜语气里那份真切的担忧过于明显，或许是顾珩自己的身体也确实到了极限，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甘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和平板电脑，身体向后靠进枕头里，闭上眼，发出一声极其疲惫的叹息。
凌曜见状，心里稍稍一松。他走过去，没有碰触任何资料，只是默默地将那些散落的图纸和笔记稍微归拢了一下，又将那杯温水往顾珩手边推了推。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室内只有护眼灯温暖的光晕和两人略显疲惫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相对平静甚至略带松弛的氛围，取代了之前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
凌曜拉过墙边那把椅子，在离床铺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知道顾珩需要休息，但也怕他一个人待着又会忍不住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长时间的寂静弥漫开来。疲惫像潮水般席卷着两人，降低了心理的防御壁垒。
就在凌曜以为顾珩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顾珩却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问了一个似乎与当前案件无关的问题：
“那份录音……里面提到账本第七页和第九页的墨迹问题……他们是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的？”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些细节，除了我和苏老师，当时应该没有其他人经手过初步检测。”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那层覆盖在往日伤口上的薄纱。
凌曜的心微微一紧，他没想到顾珩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沉默了片刻，决定不再回避任何问题，坦诚以对：“技术队后期分析，声音是合成的，但内容信息……我们怀疑，有两种可能。”他措辞极其谨慎，“一是内部信息泄露，二是……他们可能通过某种极其高超的技术手段，比如远程显微扫描或者其他我们尚未知晓的方式，远距离获取了账本的微观状态。”
顾珩闭着眼，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那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
护眼灯柔和的光线在顾珩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易碎的宁静。
凌曜看着他的侧脸，看着那因为疲惫而格外柔和的线条，胸腔里那股压抑了许久的、关于过往的疑问和悔恨，再次翻涌起来。此刻的安静和相对缓和的气氛，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个深埋已久的话题：
“其实……当年……那个标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后来……其实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只是当时……当时……”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迟疑和流露出的反思意味，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顾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睁开眼，但呼吸的频率似乎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凌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触碰了那个最敏感的雷区。他立刻补充道，语气充满了懊悔：“我不是要为自己开脱！我只是……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我能冷静一点……能像现在这样……试着多听你说一句……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他终于将埋藏心底多年的、对于“当年”那一瞬间的怀疑和后悔，在此刻这种疲惫而松弛的情境下，以一种极其迂回且充满歉疚的方式，首次表露了出来。
这不是质问，不是寻求答案，更像是一种自我的剖析和忏悔。
催化坦白的情境已然形成。夜阑人静，疲惫卸下心防，由当前案件的细节无意中牵引出的对过往类似情境（信息泄露/误解）的联想……所有因素叠加在一起，终于让那扇紧闭了五年之久的心门，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当年”真相的缝隙。
接下来，要看顾珩是否愿意，或者说，是否还有力气，去推开那扇门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