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噼里啪啦,预料中被天雷撕裂魂魄的痛感却并未落下。
红缘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猛地睁眼,只见眼前一片红。
红纱轻抚他干枯的面庞,被风吹起,从头顶落下挡住他的视线。
刹那间,红缘什么也记不得了。
透过朦胧的红纱,望着站在他身前的人,眼底满是怀念,耳边却响起邢政司长老的惊呼声。
“君上,您做什么!这是天雷!”
是封尧。
红缘想拽一拽封尧的衣衫让他不要去抵挡天雷,却发现双手被绑,做不到,不由失望苦笑一声。
“苏长老,我敬你是邢政司老人,但既然抓到叛徒为何不上报上清境反而无审问、无流程,直接将人带到此处诛杀!”
“这……”上天庭的规矩,诛杀仙官,哪怕是曾为仙官也该由邢政司审问,金殿定论,若仙帝不在,则需上报上清境定论,苏长老深知自己越权说不出什么理由,只得打起感情牌,“君上,小仙也是为您着想,当年您被他害得那么惨,小仙只是想给您出口气。”
话音刚落,红缘眼底闪过一丝悔恨。
“给我出气?这话说的……若苏长老真想给本君出气为何不将人交给本君处置?”封尧站在封灵台上,面朝众人从善如流道:“苏长老的心意……本君心领了,苏长老这代长老之职也做了许久了,寻个机会准备接替正职。”
要知道这长老与代长老之间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地位却远远不同,苏长老被代长老这个字眼困顿许久,因久久未被扶正被人耻笑,更被人笑称迟早给真正的长老让位,天天做梦都想扶正,如今却被封尧一句话定了下来,这让他如何不欣喜。
当即行了大礼,“小仙多谢君上!”
虽说定论只能金殿和上清境下发,但眼前这位的身份地位与上清境无疑,仙帝只怕也不会说什么。
“既然如此,此人本君带走了,是生是死、怎么死皆有本君说了算,其余人等不许插手!”
封尧一语落下,众仙面面相觑半晌,终究无一人敢反对。
想来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毕竟封尧才是当年之事的受害者,红缘该如何处置也该是他来决定。
“行了,既然这事儿结了,邢政司。”封尧折身看向邢政司一队人,侧身的瞬间盖在红缘头顶的红纱随动作落下,红缘眼底闪过一丝遗憾,盯着那块红纱看了许久。
“若无事,你们先走。”
苏长老刚捡了个大便宜,当即乐呵呵应了,领着邢政司的人走了。
封尧朝上官序招手,上官序立刻上前将红缘带走了,侧身而过的瞬间余光瞟到红缘腕间一抹红,顿时脚下如同生根般走不动了。
同一时刻,红缘停下脚步,两人侧身背对。
风声呼呼叫,吹起落叶,恰巧一片落在红缘背在身后的掌心,发痒酥麻,他捻着一捏就碎的泛黄枫叶,望天,眼底带着怀念。
“我依稀记得你回来那日也是秋日,你在此处陨落时也是漫天枫叶吗?”
封尧静了片刻。
“忘了。”
第一波人走了。
封尧走到另一侧高台,找了个最近的位子坐,斜倚在石椅上,揉了揉眉心,“第二件事,魔尊在长华峰这荒唐的消息谁传的?这话都说得出来,也不怕半夜被魔尊寻仇。”
台下鸦雀无声。
“都不说?”封尧挑眉,环视一周在他说话瞬间齐齐低下去的脑袋,“传魔尊在长华峰,这跟指着我鼻子说我是魔族奸细有什么区别。各位……因为这个传言,我现在很生气,况且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既然都不说那就全送去邢政司审问。”见上官序回来,偏头道:“哎……那什么,苏长老还没走远吧,让他别走了,回来把这一批人……”
岂料,话未说完,台下齐刷刷跪了一大片。
【君上饶命!】
【不是我们,跟我们没关系,都是钦南上仙说的。】
【对对对,就是他说的,我们只是想来看看热闹,没想做什么!】
封尧抬眸,目光落在被众人指着的男人身上。
钦南上仙,依稀记得好像是掌管香料的。
“钦南上仙?”封尧声音平静,不辨喜怒,唇角平直,“众所周知上清境有上古大阵,别说魔族了,哪怕是上天庭有人要上去,若无令牌着身只怕不得寸进,更逞论天生魔灵加身的魔族,不知上仙所言有何根据?”
钦南被众人推出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抱头鼠窜的几人,才仰头正视封尧道:“此言既然已出,不如请君上打开上清境封印,只要一看,谣言便可尽散。”
“凭什么?”封尧轻笑一声,“钦南上仙,此言既然是你所传出,自然是你该为自己作证,证明你口中之话,而并非本君打开上清境让尔等搜查,明白吗?”
钦南脸色一变,“这……小仙也是听说,不过只要查探一番便可知晓真假。”
“听说?钦南,你听说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就敢让本君开天境天给你查探,你不觉得可笑吗?”封尧微微眯眸,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语速越来越快,“按照你的说法,那此刻本君怀疑钦南上仙图谋不轨,意图中伤神族让上界失去势力,其心可诛!那本君现在是不是就能仅凭这个没有证据的猜想便可将钦南上仙下狱!”
石破天惊!
“君上这是欲加之罪!”
“你敢拿一个没有证据的事情来污蔑本君,本君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钦南上仙怎么就受不了了?”
人总是这样,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钦南胸膛剧烈起伏,厉声道:
“君上如此多番阻拦,难道是心虚!”
“那你如此无稽之谈、急不可耐,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刹那,封灵台一片寂静,众仙力求将本就微小的呼吸声一降再降,胆子小的仙官已经在封尧和钦南这一来一去的厉声对抗下吓得瑟瑟发抖。
钦南对上封尧平静的眼眸,只觉那双眸底有将他拉向死亡的深渊,脸皮颤动,双唇止不住发抖,余光往另一侧站着看好戏的仙官人群里忘了一眼,心里想起那人的嘱托,却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封尧身躯微微前倾,不笑的时候压迫感扑面而来,“今日便算了,若再有下次,便烦请那位传谣言出来的人……带着证据来面见本君!”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本以为要被治罪的部分仙官闻言不可置信抬头。
君上这就放过他们了?
紧接着。
“可若谁没有证据,胡言乱语,便别怪本君给你们找事儿!”
顿时,刚抬头的仙官们再次齐唰唰低下头去。
“行了,钦南上仙,带着你的人……走吧。”
第二波人走了。
拥挤的封灵台先后走了两批人,一下子空了大半出来。
剩余的那部分仙官自然是冲着将离从前那桩事来的。
封尧起身,舒出一口气,侧身同上官序道:“去辰月宫。”
仙帝已然回归,金殿自然不能再用,幸好当年辰月宫虽出事,但并未被夷平,尚且能用。
上官序颔首表示明白,视线落在封尧背后剩余的仙官身上,“那我先带他们过去?”
“不用……让司命……哎……司命呢?”方才让人带红缘走时,封尧同似乎刚赶来的司命对视一眼,刚才还见人在附近,怎么这会儿不见人了。
上官序动作微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封尧察觉,“怎么了?你知道司命去哪儿了?”
上官序摇头,“不知,或许临时有事。”
司命殿诸事繁杂,司命又身兼数职,忽然被叫走也属正常。
封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麻烦上官家主找个人带他们过去即刻,另劳烦上官家主带人将钦南抓回来审问,这事儿……钦南背后应该还有一个人。”
钦南那个反应不对,如果封尧没猜错,指使钦南的人大概率就在剩余的仙官里面。
上官序是个聪明人,知道分寸,封尧点到为止。
他给宁泱传信,带人往辰月宫走。
一转身,目光扫过枝桠茂密处,目光猛地一顿。
枝桠间露出一抹深紫衣角,烬川的面容在树影婆娑间若隐若现。
朝左前跨一步,挡住烬川身影。
侧眸朝背后看去,见仙官已经被上官序派去的童子带着走远了才缓步上前。
“你不想活,将离的名誉难道不要了吗?”
魔尊藏身长华峰的消息传出,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长华峰峰主将离。
他前脚刚打发走钦南,后脚烬川就出现在此处。
“我只是听说他们因我之事找你麻烦,所以……来看看。”
封尧欲言又止。
烬川眼睑低垂,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面色苍白,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
封尧强逼自己别过眼去,冷声道:“回去罢,别在上天庭晃悠。”
说罢便头也不回朝辰月宫走去。
本该回长华峰的人却没动,反而盯着封尧的背影看了许久,而后隐匿身形气息跟了上去。
辰月宫多年未曾住人,却无一丝灰尘。
从未开启的正殿更是难得有人。
封尧坐在主位,冷眼扫过去,与他对视之人大多眼神闪烁,别开眼去。
“听说诸位就上神当时叛变之事要个说法,所以本君来了。”
此话一出,聚在此处的众仙几乎是瞬间同时浑身一凛,被无端出现的摄人气息压得抬不起头。
有了前两拨人做例子,剩下的人推三阻四,却任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被推到最前面的仙官一抬眸对上封尧冷肃不带一丝情绪的眸子,顿时吓得浑身一凛,硬着头皮道:
“不知上神可在,此事事关上神,可否让上神亲自来一趟?”
闻言,封尧云淡风轻道:“他睡了,本君来也是一样的。”
仙官:“……”
众人:“……”
这是生怕他们不知道两人搞一起了?
封尧在大多数人印象里总是笑眯眯的,偶尔还会打趣作乐,常常在上神冷气杀人于无形的时候如天神般降临拯救他们,因而众仙很少见到封尧冷脸的样子,尤其是现如今沉如水的模样。
众仙相互推诿,谁也不敢出列说话,方才被推出去的仙官在众人的上下其手下死死抱着柱子,大有一副你们再敢推我出去我就一头撞晕的架势。
无人开口,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忽然,一道声响出现,声音嘲哳嘶哑,仿佛八十老叟。
【敢问君上,当日长华上神在众目睽睽之下叛变,带走神器给魔族,君上是否该给上天庭诸仙一个交代。】
闻声望去,聚在前列的仙官瞬间乖觉分散成两列,露出说话的那位看起来极其年轻的仙官。
但面生得紧。
长眸微眯。
“本君……是不是在何处见过你?”
此话一出,那位长着二十岁的脸有着八十岁声音的男子面色一僵,身形猛地摇晃一瞬,却很快再次站直。
“许是……哪日议事或路上,君上看见了小仙。”
“议事?路上?你确定?”封尧身形微微倾斜,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指尖敲击实木,“你不如问问你旁边的,本君议过几次事?又下过几次上天庭?”
自重生归来,封尧下上天庭的次数屈指可数,议事更是统共就议过一次,之后上天庭大半事务都是上官序和司命处理,恰巧那一次就是将离“叛变”后不久,也正是那一次议事他承诺会找到证据证明将离的清白,给上天庭一个交代。
但此人仿佛并不知他说过此事。
外头混进来的。
霎时,三言两语,封尧便确定此人来处。
“许是小仙记错了。”男人已然有些慌张,越着急反而说起话来越磕磕绊绊,“但上神叛变乃是不争的事实!还请君上给我等一个交代!”
被游说过来的其他仙官里不乏几个带脑子的,顿时,面色便有些不善。
“你待如何?”
封尧不咸不淡道。
男人拱手,“上界人人皆知君上与长华上神……关系匪浅,君上出面难免有失偏颇,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由邢政司出面审问上神,也好安了上天庭众仙的心。”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没人敢看上首封尧的脸色,但殿内骤然降下的温度已然让他们瑟瑟发抖。
此人是谁?
怎如此大的胆子?
邢政司那是什么地方,上一个邢政司长老怎么死的……众人可还没忘。
让邢政司去审长华上神,他们是活腻了吗,谁敢接?
倏然!
殿内响起一道不明意味的轻笑,明明是笑声,却仿佛渗着冰碴子,众仙浑身一抖,起鸡皮疙瘩,众仙头顶齐齐飘过两个字。
完了。
果不其然,询问紧随其后。
“你们呢?”封尧抬眸扫视两侧其余仙官,“其他人和这位……也是同样的意思?要……关押上神进邢政司审问?”
众仙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说话!”
平地起惊雷,众仙心口一跳,脸上的皮肉顺着眼皮猛地一颤,浑身打了个激灵!
有人膝盖一软,立刻就要跪下去,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死死卡住,双膝无法弯曲。
“君上这是以权压人!我们不过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男子面色不变,一手抓住想要屈服的仙官,一面振振有词道。
听到他这袭话的仙官差点厥过去,恨不得捂住男人的嘴。
“以权压人?”封尧意味不明笑了笑,“若本君真的以权压人,你觉得你此刻还有命在此处?你言之凿凿要上清境给个说法,那么本君问你……逍遥山之战魔族为何退兵!逍遥山万千生灵为何安然无恙!六方神器为何好端端放在神祇!魔族意图开启祭祀法阵以全天下为祭品……但尔等又为何好端端站在此处!”
一番话下,霎时,殿内陷入死寂。
封尧胸膛微微起伏,面色冷凝,继续道:“当日逍遥山之事虽并未公开,但诸位真的想不到吗?将离是何等能耐诸位并非不知,当日上界所去之人确实不少,但试问……哪一个还是哪怕所有人加起来……有谁是将离的对手!若将离真的叛变魔族,诸位是真觉得上界能全身而退还是尔等能此刻好端端站在此处同本君掰扯!”
众仙面面相觑,心生疑窦。
上神将离,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却人人深知其深不可测。
转机者陨落那百年,是上神将离拖着病弱的身体、走火入魔摇摇欲坠的心境一次一次力抗魔族,才撑到转机者重生归来。
试问若上神真的叛变,整个上界哪怕死光了也无法阻挡,可现如今所有人都好端端活着。
“君上口说无凭!可能拿出证据。”
男人不依不饶道。
“证据当然有!”
殿外传来一道声音,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殿门口站着两道身影,背对烈日,面目隐在日光下,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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