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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劭问的问题,宁暄从来没想过。下意识地,他觉得是因为项往开销大,也不像他一样有结婚需求、以后还要照顾父母,所以没有后顾之忧,赚多少花多少。
可是贺劭问的这几个问题直接打醒了他:项往能有什么开销?他没有毕业的时候住在宿舍,毕业之后住在学校分的房子里,每天都活得跟个苦行僧一样。他那么高的学历,那么聪明的脑袋,收入相比起绝大多数普通人已经算很好了。这么多年,三十岁,a大老师,只有5万块钱的存款,说出去都没人信。
所以,钱呢?
贺劭继续说:“你十三岁的时候他多大,会算数吗?他十八岁,刚成年,什么都不懂,一个人上大学,到处打工挣生活费。跟老板要工资要不到,被那个傻逼拿车拖着在地上,留了一身伤。你当时腮腺炎泌尿系统感染,你妈跟你哥打电话,跟他要钱治病。”
宁暄握紧了孟悦柔的手。
“你算没算过,你爸能挣多少钱,你妈能挣多少钱,他们要挣多少钱,才能供得起你每个月的花销?你哥上大学累到脑膜炎晕倒上救护车。你上大学一个月三千,你想没想过那些钱哪来的?穆女士现在说给你出首付,她多少年没工作,哪来的那么多钱?”
宁暄脸色苍白,转头去看项往,对方低着头,视线并不朝着他们来。他有些茫然地去看穆弘和穆秀宁,张了张嘴,想问这是不是真的。
贺劭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和机会,直接继续说道:“是你哥挣八千就转五千,挣一万就转七千,一年又一年,转给她的。
“你现在带着这些人,逼着他拿钱给你买房。”
贺劭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最后一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宁暄脸上。
“宁暄,你他妈要不要脸?”
抽得宁暄面红耳赤。
贺劭其实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些人说,他觉得恶心。他们吸干了项往的血,打碎他的骨头全咽下去,最后还要怪他的皮肉卖不出好价。
可是项往不在乎。他不是放不下亲情,也不是放不下所谓的家人,他就是不在乎,又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过于高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所以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项往可以不在乎,贺劭不行。
宁暄嘴唇颤了颤,抓住贺劭说出的一句话,试图给自己辩解:“我没有逼他出钱的意思……我只是想,我们很久没见,只是这样……我没想到舅舅会那样说。”
他说完这些话,感觉到孟悦柔的手从他手里抽出去了。他抬起头,看到贺劭嘲讽的眼神,好像洞察到了他所有的想法。宁暄头皮发麻,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的卑劣。
他真的没想过家里给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吗?他为什么突然在项往参加完节目的那个节点来a市,租房的时候项往转了他两万,他为什么毫不客气地就收了?穆弘说那样的话,他和穆秀宁没有机会阻止吗?他们冷眼看着穆弘骂项往“没教养”,只在穆弘骂完之后轻飘飘说了一句“不要这样”。
他们甚至没有穆弘坦荡,既要做小人,又要做君子。
穆秀宁看着贺劭,穆弘做她的代言人:“这是我们的家庭聚会,你算什么东西来这里胡说八道……”
宁暄闭了下眼,睁开眼后看到项往抬起头,冷漠地看着穆弘。
他知道项往生气了。
宁暄重新拉住孟悦柔的手,站起来:“不要说了。”
他转身就走,没敢再看项往的脸,直到出了门口,坐在车上,他的脸依然在发烫。
……
项往脱掉一次性手套,握住贺劭的手腕,轻声说:“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都不给他们钱了。”
贺劭垂眼看他,他又摆出那种很好看的笑。贺劭有点烦躁,但又发不出火来,伸出手,捏住项往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项往顺从地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
……
五月中旬,姜从砚那边终于筹备好了前期需要的一切准备,找了个良辰吉日开了个机。贺劭最终拿到的剧本跟一开始有点变化,姜从砚这个人有才,但是并不是那种不通世事的类型,相反,做事周到情商极高,这从他回应岑岬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修改剧本的时候他一直在跟程越铭确认,确保不会出现沟通问题,影响拍摄。
女主是濮曼,这也是时隔六年以后两个人再次合作。濮曼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她这六年中经历了结婚生子离婚,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
……
剧情是从男主角解和禾幼年开始讲述的,看起来大概在八岁左右的小演员很可爱,软乎乎的,濮曼逗了会儿他,然后对贺劭说:“这孩子跟你真像。”
贺劭喝了口水,坐在旁边看姜从砚给他讲戏。
……
解和禾父母在他刚出生没多久便离婚了,母亲改嫁,后来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他从小跟着爷爷生活。爷爷一辈子没学过做饭,解和禾去的时候奶奶去世没多久,爷爷才开始学着怎么做饭。
平静的小村落也有掀起波澜的时候。某天,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女孩在学校生了个女婴的消息很迅速地流传出来,不到一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解和禾没当回事,消息流传时爷爷去世了,他在守灵,看着爷爷的棺材落入地底,被土掩埋。那天下大雨,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泥地里一脚一滑,青壮年们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棺材送到墓地。解和禾穿着孝衣,在大雨中和其他人一样跪下来,孝衣上占满了泥。他的腿很冰,冷气入骨。如果爷爷还活着的话,会将他抱起来,用那双粗糙的手捂热解和禾的腿。
送完人,解和禾回到家里。
警车呼啸而来,带走了解和禾他爸解前进。
谢前进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很受家长信任。表面上温文尔雅,又有读书人那种气质,又有文化,村里人都觉得解和禾母亲当时跟他离婚是糊涂。
没人想到他会跟十四岁女孩的事有关。
现在解和禾家里没其他人了,他自己捣鼓着做饭,很多人一开始态度还不错,觉得抓谢前进估计是抓错了,所以总是关心地问他:“你爸还没回来啊?”随着调查展开,大家的态度就变了,先是不理他,最后是骂他。
解和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警察也带走了他。
他睁着眼睛,有些不安地说:“有时候姐姐会来家里补课,他抱着姐姐,让她们坐在自己的腿上……”
“手放在姐姐的这里。”解和禾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几个部位,“有很多姐姐。”
出去的时候,解和禾看到很多正在低声哭泣的阿姨,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一个叔叔看到他,大声骂了一句:“畜生!”解和禾往后退了一步,他认识这个叔叔,之前很多次来家里看望爷爷,还带一些礼品,爷爷不收,他硬塞到爷爷的手里。在别的地方见面,他也会摸一摸解和禾的头,有时候给一根火腿肠,或者一颗糖,说一句“真乖”。这个叔叔现在变得很陌生,很凶也很生气,解和禾匆匆走过去的时候,他还骂了好几句。最后有位女警轻声劝解了几句,他才坐下来,说:“不会谅解,我只想让那个畜生死。”
小孩时期的篇幅和戏份不算少,姜从砚找来的这个小演员虽然是第一次演戏,但是推进挺顺利的,天赋不错,不用太费劲地教他怎么演,或是太影响进度。
姜从砚松了口气,他担心的第一件事没什么问题,也算是开门红了。
……
节目的第二期迟迟没有后续,网上又出现一些声音,例如第二期是因为贺劭不来了才无法顺利推进,贺劭不来了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和项往压根就是假情侣,上节目只是为了压他采访时的那句话,其实真情侣另有其人,而且真情侣一直被贺劭家暴等等谣言。
程越铭有在控制这些舆论,节目组那边也很配合,但网友的质疑声很大,程越铭又登了一次项往的门,请他去探班。
项往以前去贺劭的剧组探班过,那个元旦结束后不久,导演就给贺劭推荐了一个角色,这次倒是有很多台词,虽然剧组的质量很一般,剧本也有点无厘头,加上开机后七改八改,改得有点离奇了已经。
当时的贺劭没什么可以挑选的余地,拿到剧本后一遍又一遍地研究了很久,把他那个角色的所有东西都挑出来,细细地写了备注,在和项往租的那个房子里,低声把那些台词磨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个架空世界和架空时代里的流氓军官,作风很差,算是个反面角色。项往抱着贺劭的衣服,坐在旁边看。贺劭穿着一双黑色的长靴,衣服显身材,皮带在腰间,再加上为了体现他的吊儿郎当随意戴着的帽子,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轻佻。
拍戏间歇,他走过来,随手抓了抓项往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然后用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点了点。
他用了句台词,是这个角色在逛风月场所时说的一句话:“*货,想我了?”
他用的也是角色那种轻佻浪荡的语气,不过音量刻意压低了,少了几分张扬,多了点内敛,没有原版的那样直白。
项往看着他的脸,又看到他半开的衣服扣子下,随着说话而滑动的喉结,锁骨,再往下是肌肉,那些藏在衣服里,可是项往看过,还摸过,还……他停止那些浮想联翩的思绪,闭了下眼,低声说:“嗯,想你了。”
贺劭挑了下眉,松开手,在旁边找了颗糖,拆开放在项往的嘴里,弹了下响指,说:“诚实的奖励。”
项往站起来,他实在很喜欢贺劭今天的装扮,就是很……性感,又很帅,他往贺劭那边靠了一下,很配合地说:“谢谢官爷。”
贺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项往的嘴唇几乎要贴在他的耳朵上,抬手按着他的肩膀转了半圈,让他又坐了下来,然后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说:“好好坐着,别影响我拍戏。”
……
这次去探班,贺劭提前一点都不知情。程越铭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告诉他,项往则是根本不会主动联系贺劭,汤闻庭不知道。
项往出现在剧组时,贺劭有点事在跟汤闻庭说,是助理将他带进来的。小演员则是在拍他被受害者家属责骂殴打的戏。
贺劭出来时,这场正好拍到尾声。他扫了一眼,知道这是哪一段。他正要跟汤闻庭再说句什么,又看到了项往。
项往在贺劭出现的时候便发现了,原本挺认真地看着小演员拍戏,发现贺劭的时候就转过头,看着他。
贺劭停了下脚步,问:“为什么项往在?”
汤闻庭也惊了一下,捏紧手里的文件,嘴唇动了动,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状况出现,最后才皱了皱眉,说:“我不知道。”
既不知道项往会来,也不知道项往为什么会来。
贺劭只停了那一下,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后便加快了脚步。汤闻庭没想太多,也来不及想太多,他知道贺劭看到项往那一瞬间时应该跟他的心情是一样的,汤闻庭怕出事,也跟着加快了脚步,一起走到项往旁边。
汤闻庭挡住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朝小助理做了个手势。
贺劭抓住项往的手腕,声音挺轻的,但是很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抓着项往手腕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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