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春河畔的古柳抽出数条绿芽儿,暖风一吹,桃杏树的花瓣簌簌而下。
转眼二月已逝,三月悄然而至。
这段时日褚宜过得倒是自在,母亲怜她宫宴险些丢了性命,对她再没有从前那般严厉,张暮蝉也时不时地邀她同游;柏浔未曾再来搅扰她,这点令她十分舒心。
这日褚宜心情颇好,清晨去母亲的院里请安,刚行至门外,就有孩童的哭喊声传入她的耳朵。不用说也知道是弟弟褚宥。
褚宜进了屋门果见弟弟正坐在母亲的腿上放声哭着,母亲则是一边哄着一边轻拍小儿子的背,替他顺气。
“一大清早的怎生哭成这样?”褚宜走近母亲和弟弟问道。
褚母无奈回:“昨夜又起了热,适才熬了些滋体养元的药给他喝,正闹着不肯喝呢。”
褚宜默默接过褚宥,她这弟弟自幼体弱,生病吃药那是家常便饭,但真要细究起来,她也是有份愧疚在的。
她十岁那年顽皮,有一次闯了祸被母亲骂得狠了,便跑出了府去,当晚竟打定主意不回家。后来不慎被一伙贼盗绑了,那伙人向褚家要赎金,并威胁当晚不把银钱送去就把人杀了。母亲有孕在身哪里受得住如此惊吓,又觉得是自己把话说重了,才致使女儿遇险,惊惧愧疚之下便早产了。
褚宜只记得她后来虽被沈嘉运所救,成功脱险归家,但褚宥因早产,又在母亲肚子里受到惊吓,一出生便体弱多病,且说话也比同龄人晚不少,到如今五岁了才能勉强把话说周全。
“宥儿乖,喝了药姐姐给你买蜜饯去,上次的樱桃脯好不好吃?”褚宜接过药来喂弟弟。
谁知褚宥听到姐姐这句话,竟收起了哭声,肉乎乎的小手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枚樱桃脯。
“姐姐也吃!”他得意地递给褚宜,迫不及待地想让姐姐也尝尝他最爱的美味。
他两行鼻涕混着眼泪还拖在红扑扑的脸蛋上,举着小手的憨态让屋内众人忍俊不禁。
屋内正笑作一团时,院外有婢女来报说崔夫人来了。
褚母立即收起笑脸,倒是身边的周嬷嬷让人将崔夫人请进来。崔周氏这才带着一双儿女——崔茵和崔子暮进屋来。
褚宜见到自家姨母与表姊妹,很高兴地见了礼。然而褚母却淡淡道:“坐吧。”
周嬷嬷吩咐下人沏上好茶。
“听闻阿绥前些日子宫宴遇险,我来看看,所幸未曾受伤。”崔夫人先开口道。
“劳你费心,竟还记挂着你这外甥女,实属她之幸。”褚母拿话刺她。
崔周氏听见姐姐之言,并未言语,讪讪地低下了头。
褚母一看到亲妹妹这副样子愈加生气,直言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自打你姐夫升为户部侍郎,你便有意与我们疏远,日后若你姐夫再往上升一升,你可是干脆就要与我们断绝来往了?”
崔周氏小声回道:“姐姐莫要怪我们了,你也知晓向远官职不大,姐夫升了官之后更有不少人说崔家故意攀附,这才不常来了。向远他耿直嘴笨,容易得罪人,我们也是怕给姐夫惹麻烦.......”
谁知褚母听后更恼了:“那今天怎么想起来褚府了?”她训斥道:“真是糊涂!你姐夫只是升任四品,又不是登阁拜相了,何须你们这样避嫌?再者说,我们是亲姊妹,向远与老褚是连襟,就算真有事帮一把那也是天经地义的,这就叫人伦!你们几个小的也给我把今天的话听好了,以后莫做这样的糊涂事!”
崔周氏听进了姐姐教诲,又想起了今日来褚府要与姐姐说的那桩事,便转头对褚宜道:“阿绥,你跟阿茵阿暮也有些日子未见了,带他们去你院里玩会儿吧。”
褚宜知晓这是姨母有话要与母亲单独说,便带着弟弟妹妹去离开了。
此时屋内只剩下褚母、崔夫人以及二人的贴身嬷嬷。
褚母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妹妹如此,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好开口,立即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崔周氏当然知晓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并不将先前的争吵放在心上,此时笑着回说:“沈家给我来信了,说嘉运明年便要参加春闱,又问了阿绥的及笄礼是哪日,想必是要择日纳征请期了。”
崔周氏曾经随着丈夫崔向远外放去过江南,在那里偶然结识了沈家主母,因此五年前沈家便请她做媒,为沈嘉运与褚宜定下亲事。
说起沈嘉运,褚母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仪表非凡的少年人。五年前阿绥遭到匪徒绑架,幸得他相救。沈家是江南人家,祖上出过宰相,虽家境殷实,但于仕途上来说到底还是没落了。
“嘉运那孩子与阿绥也是真有缘分,说来也巧,他原是随母亲来京城探亲的,竟误打误撞救下了阿绥。饱读诗书又有担当,阿绥将来嫁过去有他护着我也放心。”褚周氏感慨道。
崔周氏犹豫半天还是问姐姐道:“眼瞧着再过半年多阿绥便要及笄了,到时纳征请期再嫁人可快得很!只是……阿绥当真欢喜嘉运那孩子吗?莫要稀里糊涂地同意,若到嫁人时再要反悔恐伤了两家的颜面。”
“什么欢喜不欢喜的,问她什么,她都只会点头。成日里就知道游玩寻乐,我看她压根没开窍呢!左右嫁给沈家无甚坏处,感情都是成亲之后培养的。”褚周氏恨铁不成钢。
“瞧你说的,阿绥虽是贪玩了些,但规矩礼仪都是一应俱全的,莫要总是说她。”崔周氏劝道。
褚母也笑道:“自打那回以后我哪里敢再对她说一句重话?我也想通了,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将来若是有出差错的地方,我们做父母的多兜着些便是。”
-
那厢褚宜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了母亲的院子后并未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带他们去了花朝阁,其实就是从褚母院子隔出来的一处小阁楼。因着褚宜自小就爱侍弄各类奇花异草,遂专门给她辟作养花之地。
“快瞧瞧我的花,暖春已至,很快便要开满整个阁楼了!”褚宜兴奋地说道。
崔茵赞道:“这些花草可真美,等全都盛开我定要来好好观赏一回。到时候姐姐也可办个小小的赏花宴,广邀亲朋挚友来,肯定很热闹。”
崔子暮对赏花无甚兴趣,但是提到宴会他就来劲,于是拍手赞同,用他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就是天生爱凑热闹。
“宴会有何趣味,将我精心养护的花草搬来抬去的讨好别人,若是损坏了我会恼的。”褚宜无所谓地说着。
“说到宴会,过两日上巳节,听闻寿康公主在曲江池畔设宴,全都城的少男少女们都可去凑一凑热闹。”崔子暮满是期待。
“那姐姐与我们一同去吧,一定很好玩!”崔茵也附和着。
褚宜想到她连着参加的几次宴会,实在算不上好玩,苦笑着拒绝:“你们去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崔茵闻言不再说话了。
褚宜见她苦着脸,问:“阿茵这是怎么了?一场宴会而已,你们玩得尽兴便好。”
一旁的崔子暮瞧着崔茵的样子,心知肚明:“她这是怕碰见那些达官贵女欺负她,她嘴这么笨只能受气喽。我说崔茵,有我在你怕什么?”
崔茵听后恼怒,作势要打崔子暮。
褚宜眨了眨眼睛,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同意了:“那便一起去吧,不过人多的地方我会避开,到时莫要拉着我。”
崔茵感激地点了点头。
又在花朝阁赏玩了一会,便有婢女前来寻崔家兄妹,说是要回府了。褚周氏与褚宜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上了马车。
-
崔府马车内。
崔周氏面色红润,似乎很是高兴。
崔茵与崔子暮互相使了使眼色。
“阿娘瞧着很高兴,是与姨母和好了吧!”崔茵肯定地说。
崔周氏也笑了:“就你机灵。”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可算是好了!阿娘心情好了,我们每天再也不用挨骂了!”崔子暮夸张地说道。
崔周氏表示无辜,“我每天都骂你们吗?你们不做错事情我又怎会骂!”
兄妹二人不敢反驳。
“对了阿娘,过两日的上巳节,寿康公主在曲江池畔设宴,姐姐说与我和阿暮一起去!”
崔周氏听说褚宜要带着崔氏兄妹去上巳宴会,自是高兴。其实她也有些私心,虽说本朝女子及笄之后才可议亲,但大多数人家从十三四岁便会开始相看,哪怕晚点成亲也要抢先定下来。阿绥的亲事有了着落,可阿茵的还需费点心,只因崔家门第低,要想找个好人家不大容易,上巳节相看的机会多,有阿绥陪着既不会叫人低看许多,也能约束着他们一些,到底稳妥。
崔周氏仍有些担忧:“那你们听话些,莫要给阿绥惹了麻烦。”
“放心吧阿娘,我会管好崔茵的。”崔子暮抢着说道。
崔周氏指了指儿子的额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不过姐姐一开始不愿去的,瞧着有些疲倦。”崔茵颇为愧疚。
崔周氏叹了口气,“也许是前段日子去宫宴被吓着了,你们要好好带阿绥散散心,莫要只顾着自己玩。”
兄妹二人郑重地应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