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洲在查玄霜烟走私案,此案与沈家冤案相连。她留下玉佩,就是希望他能将这两个案子联系起来,既有助于他查案,又能借他之手,行自己无法完成之事。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暗棋。
思绪及此,沈书影搁下笔,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才书写用的墨锭上。
这墨色泽乌润,通体泛着淡青光泽,顶端刻着细小云纹,正是沈家所制的青麟墨。
指尖抚过墨锭上熟悉的纹路,沈书影的眼眶有些微发热。早年沈家只是江南的小墨坊,凭着优质墨品,从一方富商中崛起。后因父亲手艺出众,墨品被选为贡品,父亲也被迫被招入军器监,沈家也因此从商籍转为官身。
一念及此,沈书影心中百感交集。沈家因墨兴,亦因墨亡。如今沈家只剩她一人,待他日沉冤得雪,她不仅要为沈家洗脱叛国罪名,更要重振沈家墨艺,让沈家的墨艺传承下去。
翌日清晨,沈书影是被脑海中的系统警报声吵醒的。
【任务发布:三日后,八皇子将在府中举办“墨品会”,萧绝将会参加。宿主需在墨品会上展示墨艺,解决萧绝遇到的献墨危机,让他注意到你。任务奖励:200旧情值,5点复活值。】
“我同意。”
系统愣住了,以它前两日对沈书影行为的分析,它都做好了她讨价还价的准备。
然沈书影却有自己的打算。
一来她本就想找机会接近三位皇子,方便调查沈家的冤案。
二来三年一届的墨品会,京中有名的文人墨客皆会参加。她的目的,并不是想帮萧绝解决危机,而是想借这次解决危机之事,扩大自己的声名,为后续重振沈家墨艺做准备。
“夫人,您醒了吗?是否需要用早膳?”清砚在门外询问。
沈书影起身开门,清砚端着食盒走进来,一边布菜,一边轻声问道:“夫人昨日歇得可安稳?”
“甚好。”沈书影言简意赅,尽量维持着燕拂云侠女的形象。
“听侍卫大哥说,江大人昨夜后半夜就回府了,这会儿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呢。”
江敛洲回来了?
沈书影心中微动,默默用完了早膳。
待清砚撤走后,她又把昨夜梳理之事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时,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房门未开,一道硕长挺拔的身影已立于门外,朦胧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即使隔着一扇门,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凛冽威压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他并未踏入,冷冽的声音便已先至:“听顾勋说,你昨夜外出了?”
沈书影屏住了呼吸,未发出任何声响。
门外静默了一瞬,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添了几分疏离:“燕姑娘,你我只为各取所需,我本无权过问你的行止。但你既已入江府,便是我江府之人,望你行事有些分寸,莫要把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带入我这府邸之中。”
他顿了顿,声线压得更低,“待我了结手中所求之事,你我约定便算完成。届时,不管你是想要和离书,还是休妻书,亦或是……休夫书,我都满足你。”
他话音甫落,远处便传来侍卫略显急促的呼唤:“大人,墨轩居那边有动静。”
江敛洲未再多言,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门外。
三日后。
沈书影稍作易容,以轻纱拂面,正准备外出。
刚走到府门,廊下黑影微动,顾勋正抱臂倚在门边。
“燕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沈书影心知瞒不过他,也不打算隐瞒,坦然道:“京中烦闷,今日恰逢八皇子举办墨品会,想去凑个热闹。”
顾勋眉头微蹙,“墨品会?燕姑娘倒是好雅兴。只是京中人多眼杂,属下奉命护卫府邸周全,燕姑娘安危亦在其中。若燕姑娘不弃,属下愿随行护卫。”
沈书影看了他一眼,深知他此举既有保护,更有监视之意。不过她略一思忖,便点头应下了:“那便有劳顾护卫了。”
让他跟着也好,毕竟她不是真的燕拂云,没有功夫自保。一方面他可以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也能帮她坐实燕拂云的身份。
马车在八皇子府门前停下,今日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沈书影站在府门前,心生感慨,回想起这墨品会的由来,皆是因为昔日她与八皇子交好。八皇子知晓她对墨艺痴迷,便想借此机会,汇聚天下墨艺高手,共赏墨香。
门前立着两个捧着竹牌的小吏,见人便笑盈盈递上凭证,“八皇子有令,凡爱墨之人皆可入内,无需请帖。”
“这位夫人,里面请。”
沈书影微微颔首,跟随指引,踏入府中。
墨品会设在府后的流心苑中,曲水流淌,四周设满案几,早已聚集了众多文人墨客,气氛热烈。
八皇子李怀瑜一身云水蓝锦袍,正蹲在池边用细竹竿逗锦鲤,身边围着几个捧着古墨的老学士。
“姐姐你快点,比赛就要开始了。”一对姐妹突然出现在沈书影面前。
“什么比赛啊?”另一位女子不解询问,看穿着,并非京城人,“两位妹妹,我初到京城,见今日八皇子举办墨品会,便想来凑个热闹。只是不知这品墨,是要如何比赛?”
“这位姐姐初来京中自是不知,这墨品会为让大家品鉴到世间上乘墨,特设了一个规矩:在上一届的墨品会结束后,众人皆可报名参加下一届的“献墨赛”,报名后不可退出。报名者需在下一届的墨品会上献上一方自制或珍藏的墨锭,再由在场众人共同品鉴,选出墨中三甲。胜出者不仅能获得丰厚的奖品,更能得到御赐的“墨韵无双”匾额,并坐着镶金花车游遍京城九门。”
沈书影听着,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她想起萧绝这次为何会参加墨品会了。
三年前,沈书影随口一提,若沈家能得到那匾额,乘那花车,该多风光。
萧绝为得她芳心,便报名参加了这一届的献墨赛。
那时,她还笑他:“若你寻不到世间最好的墨,输了可别哭。”
他却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为你,我定然能赢。”
如今,墨品会依旧,花车仍在,却已是物是人非。
沈书影寻了处偏僻角落坐下。
场中品墨正酣,文人墨客们围在案前各抒己见。众人先是观察墨的成色,好的墨,色泽乌黑且均匀,在光线下隐隐透着光泽。再看质地,用手轻轻触摸,细腻光滑,没有丝毫粗糙之感。接着,便是用墨书写,看其晕染程度,书写流畅与否。
只见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手持毛笔,蘸上墨汁,在纸上挥洒自如,不一会儿,一副笔力遒劲的书法作品便呈现在众人眼前,引得众人纷纷喝彩。
透过众人,沈书影的目光落在最后方的萧绝身上。他依旧身着一身素白长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轮到他献墨时,只见他从锦盒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墨锭,那墨锭的形状有些不规则,颜色也并非纯正,边缘还有烧制时留下的小裂痕。
沈书影的呼吸骤然停住,那是她十五岁第一次尝试制墨时的作品,那时她掌握不好胶质比例,墨块烧出来又松又脆,她自己都嫌丢人,随手丢给了萧绝,说“练手的玩意儿,你看着处理吧。”
那时萧绝刚打完马球,一身热汗闯进墨坊,看见她对一炉废墨气鼓鼓的样子,伸手就把墨块揣进怀里,道:“阿影做的,就算是废墨也是宝贝。”
她没想到,萧绝竟保存至今。
“这就是世间最好的墨。”萧绝声音低沉,带着化不开的哀恸。他将墨块放在砚台上,研磨的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可刚蘸墨写下字时,宣纸上便晕开一团黑渍,笔画糊成了一片,连轮廓都看不清。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随即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萧绝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那团墨渍,眼神空洞。他本就是为了完成三年前的报名而来,输赢于他,早已无意义。
“哟,这就是宁国公说的世间最好的墨?”一道轻佻的声音打破寂静,只见一个穿着宝蓝锦袍的公子摇着折扇走出,正是新任军器监少监周启鹏之子周铭。
沈书影父亲在时,周启鹏只是军器监里的一位主事。如今周铭仗着他父亲上位,在京中向来跋扈。
他踱步上前,语气讥讽:“都说您那亡妻沈氏,出身制墨世家,手艺了得。这才过了多久,宁国公您就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献丑,莫非那沈家……其实是徒有虚名?”
萧绝猛地抬头,眼中燃气怒火,“周铭!你休得胡说!”
“我胡说?”周铭嗤笑一声,折扇指向围观的众人,“我爹能坐上军器监少监的位置,还是八皇子殿下亲自举荐的!要我说,那沈家就是罪有应得!身为朝中官员,却自命清高,总保持一副清流做派。既不结交权贵,也不攀附皇子,摆出一副众人皆浊我独清的酸腐模样!这等不识时务,不知进退,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八皇子?”沈书影心头一震,目光转向倚卧在软榻上的李怀瑜。怀瑜素来不谙世事,连朝堂官员的名字都记不全,怎么会举荐周启鹏?
还未待她细想,系统的警报声在脑中响起。
沈书影深吸一口气,起身缓步走到萧绝的案前,声音清冷如晨露,“宁国公的墨并非不好,只是存养失当,又遇胶质失衡罢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拂面的玄衣女子,身姿挺拔,虽看不清容貌,却透着股沉静从容的气质。
周铭挑眉,“你一江湖女子,懂什么墨道?怕是连松烟和油烟都不分清吧?”
“略懂皮毛。”沈书影转向萧绝,“宁国公若信得过我,可愿让我一试?”
萧绝看着她,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沉静如水,竟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接着,沈书影从披风内侧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又向侍婢要了点晨露,“此墨乃松烟而制,应是早年匠人的试手之作,本就胶质偏薄,又存于潮湿之地,墨身吸潮松散,研磨时稍不留意就会水墨失衡,自然晕纸。”
她随即倒出少许淡黄色粉末,用指尖捻了捻,“这是江南胭脂木晒干后磨成的粉,胶质醇厚,又带着天然的温润感,与松烟的性子最是相合。按一成的比例加入,既能补全胶质,又不会破坏老墨的本味。”
她拿起墨锭,在砚台上轻轻研磨,墨粉与胭脂木粉在砚中渐渐融合,泛起细腻光泽。
萧绝怔怔的看着她的侧影,只觉得这个身影和这研磨的动作,像极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片刻后,沈书影拿起笔蘸了点新调的墨,在宣纸上书写起来。墨香浓淡适宜,笔画清晰利落,非但没有晕纸,反而透着股古墨特有的温润光泽。
墨香在空中缓缓散开,引得众人惊叹。
“好!这才是真正的好墨!”一位老儒抚着胡须赞叹,“既保留了墨的韵味,又添了新趣,姑娘好手艺!”
八皇子也挤了过来,围着案上的字转了两圈,眼神发亮,“你这技法,与我一位故人一模一样!就连身形和声音都像……”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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