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李典，我也是李典。”
不愧是发小，赵子章秒懂：“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是不同时期的李典。”
进入这片鬼域里的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他和赵子章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即便是看似同为病人的小女鬼楠楠，也几乎可以用毫无关系来概括目前体现出的所有联系和破绽。
这里的突破口其实就是他们两人。
张天骄的病房是呼吸内科，而赵子章则是骨科。
李典因为两次伤病住院，第一次是发热昏迷不醒，住进了呼吸内科的病房，所以郑翠芬见到他才会惊喜地说“儿子终于醒了。”而之后，李典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摔断了腿，因此又住进了骨科，郑翠芬才会端来骨头汤为儿子补身子。
张天骄低头沉思。
短时间内住院两次，两次都是同一个医院。
从郑翠芬的打扮举止来看，她和她的儿子应该不是京都人，那么治疗发热这种小病，是不是在家附近的诊所更合适。
“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发生在这里面的事情了。”赵子章回头问。
“不知道。”胥拂之微微一笑：“猜的。”
好吧，他不愿意多说，赵子章也不再多问。
“现在知道的还是差太多了。”赵子章道：“除了李典是医院的病人，因为发烧和断腿先后住过院之外，完全没有别的信息。”
张天骄悠悠开口：“现在最难的是，李典不肯露面。”
母亲对他这么重要，他都只敢在外面在外面吹吹狂风，阵仗大，实际上毫无威慑之力。
“轰——”
一声沉闷的轰鸣在地底炸开，噼里啪啦火花燃爆的爆鸣声自下而上一层层掀上来，三人身下的钢架床和椅子吱嘎抖动。
几人同时回头，玻璃窗爆裂成碎片散得遍地都是，拇指大小的缝隙四通八达开始在白墙上延展，伴随着建筑阵阵哀嚎，墙皮一块块剥落，顺着声波朝着赵子章和张天骄砸来。
胥拂之脸色阴沉，挥手将玻璃碎渣尽数挡下。
一股从未有见过的阴煞鬼气从脚下的位置腾空而起，形似冥府业火一般燃遍了整个鬼域。
胥拂之眸色凝重，一手拉着赵子章一手拖着张天骄立刻飞身往楼下赶去。
这股鬼气极阴极恶极为凶戾，带着冲天的怨，一闭眼，他好似都能看到无数妖鬼死在这人手中时爆发的尖锐的哀嚎。
执掌冥府这么多年，也只在炼狱最后三重天见过这么凶的恶鬼，万死亦不能赎罪。
所过之处耳边鬼哭狼嚎，活死人npc像是白色的尸潮朝着三人涌来，胥拂之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动作灵巧轻盈地避开伸出指爪抓向他们的活死人，躲开头顶掉落的墙皮碎石。
“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张天骄大声问。
“李典暴走了。”
“可我们还没去找他呢。”赵子章大惊失色。
情况紧急，胥拂之来不及多说，朝着那股阴气来源飞奔而去，不多时，刘光耀蛛婆婆等人也从其他方位汇聚过来。
那股阴煞之气过于强大，胥拂之只感受里面冲天的怨气，但李春月等人可就受不了了，一个个眼球暴突脸颊清白，被压迫得堪堪能维持住人类的模样。
张天骄心一横，用尽了力气把赵子章从胥拂之手里扯下来，隔着卷来的飓风大声道：“我们俩先去躲一下！”
张天骄刚做的头发被吹成了冲天扫帚，赵子章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两人在风中踉踉跄跄，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打开一扇办公室的门。
胥拂之确定两人躲好了之后，才升起一层结界，结界中阴气消散，被他庇佑的众鬼也恢复了各自的模样。
越往阴气浓的地方走，医院砖墙就越是坍塌破损，到走到尽头，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地上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众鬼眼前，周遭环绕着滚滚阴气，定睛一看，正中间竟然是一个电梯厢。
再看一眼，众鬼皆是骇在了原地。
电梯外面，徐负一掐着一团不似人形的东西，白皙指缝中溢出一股又一股鲜血。
他黑发高竖，曼开的墨发几乎要遮住已经露出云层的血月，精致侧脸不带丝毫狠色，漫不经心得如同捏住了一个玩偶。
李典身下就是光滑崭新的电梯，恶鬼喉咙里呜呜作响，碾成肉泥的手拼命扒拉着紧闭的电梯门，软如肉泥的肢体簌簌落下，随着徐负一力量收紧，不成形状的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哀嚎声。
两人旁边，一老妇人正安安静静地蜷缩着倒在地上，阴煞遍地，只有以她为圆心至今为一米的范围之内干干净净。
胥拂之缓缓走近。
徐负一见他过来兴奋道：“这就是李典，这片鬼域的主人。”
“嗯。”胥拂之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大的情绪。
徐负一撇了撇嘴，松手。
李典死鱼样地滑下来，肉团顶上血色的眼珠子飞快转动，意图爬进电梯里。
但可惜，有胥拂之和徐负一同时在，任凭他怎么力气都是白费。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李典道。
他身形变换，四肢仍是软塌塌的肉泥状，但顶端却长出了一张年轻人的面孔。
很普通，也非常的不起眼。
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宛如npc一样的普通人中的一个。
他眼眶发红，眼球一边还在，一边被碾成了硬币一样的扁平状镶嵌在眼眶里，随着说话的声音嘴角的肉一边簌簌往下，一边又生长出新的。
与徐负一这一架他几乎被全面碾压，而一脸嫌弃甩手嫌脏的男人却连鬼域都没有放。
“我什么都没有干，我什么都没有干，是你们自己要进来的！”
死前的怨与恨在死后会侵蚀厉鬼的神智，李典的本能便是将闯入他的领地的人杀死。
李典嘶吼道：“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我这是在哪......”
徐负一对他毫不留情，如果不是对胥拂之还有用，李典早就魂飞魄散了。
胥拂之对刘光耀道：“你去把张天骄和赵子章带过来，说外面安全了。”
刘光耀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去叫了。
果不其然，张天骄和赵子章出现在眼前时，李典一下子一个激灵，眼神都清澈了大半。
张天骄和赵子章在胥拂之的眼神授意下靠近李典，二脸懵逼。
背后是一滩烂肉的李典，面前是说一不二的胥拂之，周围一片废墟要多破败有多破败，一阵风吹来，汗湿的后背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赵子章一脸呆滞。
这是哪，他在干嘛，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你们是谁，你们是谁，你们......”
李典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张天骄和赵子章，他像一个孩子似的蜷缩了身子，眼中流露出稚嫩的恐慌。
“我妈妈呢，我妈妈在哪？”
正如大多数人类婴孩出生时看到的第一个亲人是自己的母亲，遇到危险时脱口而出的也是是自己的妈妈一样，母亲占据了大部分人心中太多太大的位置。
而张天骄和赵子章这两个在鬼域里被赋予了他本人身份的两个人类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明明是他的妈妈啊，为什么妈妈不认得自己了，他不是她最爱的儿子吗？
在病房中，他看到了母亲对张天骄和赵子章的关切，是他们抢走了他的母爱，他们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碗热汤。
他嫉妒，他恨得快要克制不住地想杀了他们。
徐负一踱步到胥拂之面前，耸耸肩，“小礼物成了这样，下回给你补个新的。”
胥拂之哼道：“你早就知道他在哪里？”
徐负双手抱臂，笑吟吟：“你不也知道么？”
胥拂之冷冷瞥了他一眼。
想要破解这个鬼域太简单，简单到徐负一都不想插手。
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拎出了罪魁祸首。
其实郑翠芬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了这个鬼域的失败。
两人交谈时，李典那边也有了新的进展。
李典的破绽太明显了，明显到张天骄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了胥拂之叫他们出来的用意。
张天骄眼神疯狂搜寻，果不其然在外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郑翠芬，他也不管赵子章，摇醒郑翠芬：”妈，是我，妈，我是李典，醒醒，醒醒。”
“你说什么！我才是李典，我才是！”李典一听张天骄这话直接炸了，咕涌着身体就要扑向张天骄，被徐负一哐当一声按回电梯。
“妈！”李典歇斯底里地朝着郑翠芬的方向叫着，眼睛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他不是你儿子，我才是，我才是李典。”
在李典和张天骄的呼唤中，郑翠芬缓缓睁开眼。
疼痛袭上脑海，张天骄体贴地为她按着太阳穴，一边将她扶起来，“妈，慢点。”
他长得英俊五官周正，气度不凡，简直是所有母亲眼中的理想儿子。郑翠芬也不意外，她眼神迷茫了片刻，眨了眨眼，看清了张天骄的长相，试探着问了一声，“儿子？”
“哎。”张天骄笑容加深。
他回头，耀武扬威地扔给李典一个眼神，好像还在说，看，现在你的母亲是我的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典泪如雨下，身上爆出一蓬一蓬的血雾。
他用怨毒的眼神看向张天骄，一行血泪顺着拼接的脸颊落下。
“妈，他不是你儿子，他不是你儿子！”
李典心痛如刀绞，慌得快无法维持住人形，只能哀哀唤着母亲，渴望郑翠芬能听到。
明明我才是李典，我才是李典啊!
张天骄和郑翠芬身边被胥拂之设了个结界，任凭李典怎么喊，声音都传不到郑翠芬身边。
胥拂之微微垂眸，浓密眼睫遮住眼中情绪令人看不透彻。蛛婆婆和刘光耀面无表情，李春月眼神晦涩，楠楠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到远处。
众生百态，唯有赵子章面露不忍，看周围人或无动于衷或面露嘲讽，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真的很像反派。
那边，老太太似是感应到什么，看向了李典这边。
郑翠芬睁着浑浊的眼珠，隐约中只看得见似是有一个人影在原地挪动。
“儿啊，那边在动的东西是什么？”
年迈的声音跨过结界，无比清晰地传进李典的耳朵里。
男鬼浑身僵住，下意识看向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颤抖着手捡起一块块碎肉。
不，不对，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啊。”张天骄轻蔑地回头一瞥。
万籁俱静之中，李典停住了动作，听到了自己本不该存在的急促喘息。
他看见冒充他的男人说——
“他啊，是个怪物。”
轰！
有什么东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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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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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崩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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