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胥拂之一身月青色立领长袍，盘龙扣自脖颈起，蜿蜒至左手腰侧，宛如游龙般勒出弯曲精瘦的腰部曲线，叫人眼前一亮。
徐负一幽幽飘过来，同胥拂之并肩而立。
“龙跃寺的那些和尚都不好惹，当真不需要我和你同去。”
胥拂之：“不必，我让张天骄和我一起。”
徐负一不满：“一个普通人类顶什么用。”
那些秃驴，念起经来不要命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被念经了，没有哪个鬼物喜欢被念经的吧。
胥拂之算发现了，自己面对这人的时候无语的心情总是会多上许多。
他揉了眉心，凉凉道：“你如果前天没和浮屠城主去龙跃寺，就可以同去。”
......
徐负一轻咳道：“这有什么，那些和尚又发现不了我.......”声音越说越低。
他也不可能真只长面子不长里子，虽然不知道胥拂之这一趟目的是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远处张天骄的身影越来越近，胥拂之对徐负一略一颔首，迈出医院大门。
又被徐负一叫住：“等等。”
他转头，天空一黑，视线被挡住一半，胥拂之看着眼前人，愣在原地。
徐负一撑出一把黑伞，举过胥拂之的头顶：“既然这样，路上还需小心。”
胥拂之下意识抬头道谢，却陡然跌入一片温柔的暮色之中。
徐负一正注视着他。
他的瞳仁是乌黑的，同所有凶恶的厉鬼一般，一直翻涌着掩藏不了的焰火。
可这个时候，那种眼神又让胥拂之觉得很是轻柔，像是一片不忍坠落的羽毛落在他的脸上，溢出不属于厉鬼的柔光水色。
这些年，看向他的眼神太多了，带着爱慕的、仇恨的、失望的.......形形色色，可从来没有人像对面人这样。
胥拂之有种错觉，徐负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看了他很多年。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接过了伞，在身后人灼热的注视下渐渐远去。
张天骄明显是沐浴焚香过，穿着某奢牌秀场里的高定，低调中透着富贵。
两人一路走出医院，张天骄道：“我昨天回去查了些资料，龙跃寺是一座千年古刹。”
胥拂之“哦”了声，听他娓娓道来。
龙跃寺身处的龙跃山在胥拂之出生的北晋朝之前就已然是享誉京都，乃至全中州都知晓。
起初只是帝王祭祀行宫所在，一直到几百年后的大夏，开国皇帝禅位后修行禅道，以山为名，改行宫为佛寺。
此后龙跃寺不仅承办帝王祭祀、外出宴请等活动，京都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会去踏青玩耍，上香祈福，如此风俗延续了几千年。
此外，龙跃山西面还兴建了一所龙跃山博物馆，是除却京都博物馆外全中州最大的博物馆，同时也是全球范围内最大的禅修文物博物馆。
里头保存了诸多禅修文物，相传龙跃寺的镇寺之宝也在里面，那份秘宝归属于中州禅修协会名下，保管它的正是现今赫赫有名的无相主持。
在此影响下，龙跃山每日都有数以千计的国内外游客前来打卡游玩，京都四环内的少爷小姐本来就不少，去烧个香拜个佛再寻常不过。
张天骄一身行头张扬讲究，不单单是因为那沐浴焚香的潜规则，还有的则是因着龙跃山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名利场，
张家小公子败家不是秘密，前几天不知道从哪找到一个新老板，拉着赵子章公司的一干高层会面还相谈甚欢的消息早就传进了那些人的耳朵里。
张天骄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想着看这笑话，估计还纳闷怎么张家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不信他母亲和哥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也是等着他回家自己交代。
盛夏初生的旭阳照得人的影子斜斜靠在脚边，到达龙跃山的时候雾气还没散，偌大的停车上已经少了大半车位，一眼望去都是各式各样的豪车。
这个月无相主持还未曾见客，寺里也没有传出要见谁的消息，不少香客早早就来候着，期待着能见无相主持一面。
可惜的是，他们终究是要白跑一趟了。
不远处就是龙跃寺，连绵成一片的树林传递来深处的佛音，像是一把小锤轻轻敲打在胥拂之的耳膜上。
胥拂之下车，接触到阳光的皮肤如玉石一般带着莹润的颜色，传来一股轻微的刺痛，他恍若未查。刺啦——
头顶黑伞撑开，落下在脚下将无形之影全然挡住。
不少人认出为胥拂之撑伞的人便是张家小公子，见了鬼似的一脸不可置信，等看清伞下青年相貌，都不由得露出惊艳之色。
胥拂之眉目清远，神情舒展，走得不紧不慢，爬楼梯爬得闲庭信步，抬眼看向不远处深林方向，目光远眺，神色莫名。
一行惊鸟从林中跃起，他收回眼神，拦住准备继续走的张天骄，“再等等。”
话音刚落，从旁转角出突然转出一青年沙弥。
他手持珠串，通身气质瞧着与那深林似要融为一体，明明是徒步走来，却浑身清爽，神情镇定。
“两位施主。”他双手合十，开头却并不是常见问候，而是直言，“我是龙跃寺净空。”
胥拂之微微颔首。
“净空法师。”张天骄忙双手合十，连声问好。
无相主持的两位嫡传弟子，在京都之中也声名显赫，不少人见不到无相，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净空二人。
胥拂之淡淡眼眸扫过净空脖颈间佩戴的偌大珠串，那上面刻满了咒文符箓，发出的金光都快要看不清这净空的脸了。
“师父今早便吩咐有贵客到访，因为这几天寺里出了点事才没有亲自来迎接，胥先生见谅。”净空单手竖在胸前，对着胥拂之微微弯了弯腰，似是在陈述一间很普通的事实，语调古井无波，听不出半点歉意。
净空出现，周遭的人群骚动起来，希冀着上前却又停住脚步，离得近的听到二人对话，明白了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青年，恐怕就是这个月无相主持要接见的对象。
不少人默默打量，看这青年鹤骨松姿，貌如冷月。雾气萦绕下，周身如同镀上一层朦胧清辉，水墨晕开一般。唇色淡，神色也即极淡，不似活人血肉，堪比一圈飘然而去的烟魄。
有人了然，怪不得龙跃寺没有言明本月接见贵客，原来是贵客本就不是凡人。
胥拂之抬了抬下巴，“还麻烦净空师父带路了。”
“请。”
三人顺着小路前行，草木荫绿，逐渐将香客抛在身后。
净空见状道：“这条小路直接前往师父住所，故而平时不对外开放。”
张天骄默默点头，又走接近十分钟，一栋古朴简易的仿古建筑出现在眼前，门前挂着门帘，用朱笔大刀阔斧地写着一个巨大的禅字。
人带到了，净空便先行离开，张天骄也以请净空师父带路逛逛龙跃寺为由跟着一起离去，见两人走远了，胥拂之才抬脚，跨了进去。
房中白须袈裟老者显然已经等待许久，听见脚步声，睁开眼。
极不应当出现这具垂垂老矣身体上的眼眸蕴满了生机和活力，他含笑看向胥拂之，伸手示意，“前几日鬼王出世，老衲便好奇是何方神圣，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胥拂之冷淡的眼神从无相脸上瞟过。
“胥先生请坐。”无相道：“这是上好的云尖茶，我在里面加了符水，非凡世间人也可品尝。”
“主持有心了。”胥拂之微微颔首，抬手微抿，入口满嘴留香，“好茶。”
无相轻轻一笑，也对饮而下。
“前日晚，你便是这样招待冥府阎君的？”胥拂之冷不丁问道。
“冥府阎君？”无相一脸迷茫：“阎君怎么会到老衲这里来，胥老板不要折煞我。”
无相言之凿凿，胥拂之眯起眼睛，瞳中一点猩红，将这龙跃山从上到下一寸寸映入眼底。
还真没有半点阴气。
要不是小沙弥是徐负一亲自带回来的，恐怕他都信了。
他平时本就淡漠，看清这无相本来面目之后，眼神便更为冷淡了。
寻常人眼中的无相年过八十垂垂老矣，殊不知，在他眼中，这人分明就是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五官生得极为精妙，不知为何气质却泯然众人。
胥拂之忽地轻笑。
无相、无相.......
还真是无相。
无相摆摆手，“老衲既修为禅修，自然不可口出诳语。”
老狐狸.......
胥拂之舌尖舔上后牙，懒得和他废话。
“昨日，有一小沙弥寻到我医院门口，浑身尸毒命不久矣，我此番来就是问问，这沙弥是不是你们的人？”
无相追问：“敢问是什么长相，什么年纪。”
胥拂之道：“十三四岁，相貌清秀，命格非凡。如果不是身上有禅宗护体金罡给他吊着一口气，恐怕在尸毒爆发的那一刻就死了。”
眼看无相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慢悠悠道：“我也还奇怪，这太平盛世，哪里来的尸毒？”
改，还在改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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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眼神（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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