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齐芳流疑惑回头。
从离开那个保安亭开始，何靖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那个保安乍一看是有点问题，但林拓的招魂铃也确实没反应。
就算是新人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
何靖笑得很勉强，摆摆手说没事。
齐芳流只当新人出任务被吓到，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之后转过了头，继续和林拓说着什么。
她和林拓是出过好几次任务的老搭档，有一种外人插不进去的熟稔。
可能觉得仁善医院的任务简单，两人聊天氛围也极为放松，丝毫不像身后的何靖，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何靖慢吞吞地跟在她和林拓后面，本就偏白的肤色现在更是面如金纸。
刚才离开的时候他走在三人的最后，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保安知道他知道他的身份了！
呼吸好似被堵塞在了喉管，何靖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眼看已经走出近百米远的距离，刚才那个保安最后意味深长的一眼还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回放。
那种揶揄、讶异，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神......他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就遍体生寒。
在此之前，他只是听说过这种级别的厉鬼特别难对付。
都是S，他当时想的是就连号称中州最强的谢明瑾看起来也没多少区别，非人类应该也差不多。
可他刚刚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那个保安明明只是看了他一眼，甚至连一丝警告都没有表露，就已经让他浑身通体冰凉，恨不得当场跪下。
那种直击灵魂的恐怖......他仿佛是什么一根手指头就碾死的蝼蚁。
S级，那个保安肯定是S级！
何靖脸色控制不了地抽搐，齐芳流肯定应付不了。他应该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然后回特控局搬救兵才对。
这个念头在脑中只浮现了短短一瞬，下一刻，何靖眼神一动，刚准备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个医院有两个S级的信息只有他清楚，传国玉玺他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这么重要的东西多半都在其中一个S手中。
都说厉鬼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厉鬼关系怎么样。但他猜测多半也不会很好。
要不然保安为什么不进医院，反而来这里当一个守门的。
极度的恐惧使得何靖反倒冷静下来，他神经质地抠着手指，眼神闪烁。
他还要小命，他可不敢随便从S级手中抢东西。
现在这个厉鬼看起来还是个人样，万一两个厉鬼打起来，牵连到小命可就不保了。
索性，索性还有两个替死鬼。
对！万一S暴动了，他就把这两个人推过去，反正只有他知道真相，他们都以为这个医院最高才B级。
何靖缓慢勾起嘴角。
从善如流放下手，好似刚才的片刻犹豫从来没发生过。他心中轻笑一声，从背后看着齐芳流的眼神变得格外和善。
-
医院五楼办公室，胥拂之将花圃所发生全程尽收眼底。
一只手从视野外伸进来，胥拂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面前已经放了一杯热茶，眼前水雾蒸腾，往下茶汤碧绿清澈，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清凉雪意。
胥拂之缓缓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山雪，还是人类的胥燕回只喝这种茶，他记得这种茶已经绝迹了，徐负一从哪找来的？
而且......这几天一句话不说，突然来给他泡杯茶是什么意思？
徐负一照旧是端的一副柔和微笑，轻手轻脚将托盘上茶具一件一件放在胥拂之面前。
和往常一样行云流水，甚至还带着些风流洒脱的动作，这一次胥拂之却莫名品出了几分隆重和......
胥拂之瞅了瞅徐负一那张美艳逼人的脸，总觉得自己感觉没有错。
他总觉得徐负一笑得有些不自然。
事实上，不自然地何止是徐负一。
他不知道在徐负一眼中的自己同样也是躲闪着眼神，只扫一眼对方便将盯着这清透茶汤，形似要把这杯茶盯出个洞来似的。
你不说，我也不说，眼看着气氛即将到达一个诡异的临界值，胥拂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另一只手将茶杯轻轻推到另一边。
徐负一看他做完这套动作，嘴角向下撇了撇。
“你看到了吧......”
“那三个人......”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怔住。
胥拂之失笑，做了个先请的动作。
徐负一嘴角复又上扬起，身后像是有只尾巴翘得高高的，“那三个人你看到了，似乎是特控局派来的。”
胥拂之点头：“是，钱盼盼已经给张天骄讲过，应该是同一个任务的队友。”
“同一个任务？”徐负一瞬间抓住问题所在，快速将刚才三人表现和行为说得清清楚楚，胥拂之当场变了神情。
太阳是他的眼睛，但他无法足够清楚地看清这三个人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在他的视线里便是三人掏出了一个阴气没有那么重的招魂铃企图逼出徐负一的真身，却没有一点办法。
而那片花圃是徐负一的鬼域，他也听不到三人的对话。
“哦，对了。”徐负一说：“那个看起来最像普通人的，就是何靖。”
胥拂之眼皮一跳。
何靖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他原本应该是由张天骄所发布的招聘信息吸引，从而来到仁善医院做第一层楼的负责人。
“所以，为什么不早选择何靖？”徐负一笑道。
“不。”胥拂之黑沉眼眸直直看着徐负一，“我们当时选的就是何靖。”
徐负一笑容僵住，勾起的嘴角回收。
在场的两人，一个是前任阎君，一个是现任阎君，他们的灵识超脱界外，会在无形之中赋予连他们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知觉及洞察力。
从现在的已知往前倒推，他们之所以会选择那一则明显被特控局回应的招聘贴，就是因为他们清楚，无论如何，最后来到他们医院的都只会是名叫钱盼盼的新人。
仁善医院现在人鬼混杂，以后只会更乱。钱盼盼心思纯良，赤忱热血，对非人类一侧也不乏了解。她是他们恐怖的直觉所指向的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命运却像一条丝线，会串起所有终将登场的角色。唯一的区别只是或早或晚。
徐负一猛的抬眼，目光撞进胥拂之的眼神中。
两人同时意识到，钱盼盼并不只是医院重要的构成者。从另一方面来说，让何靖用这种足够打眼的方式进入神明的视线，才是她最大的作用。
普通人只指推因得果，但神明坐拥全知视角，一点点变动都能引起注意，更别提还是如此突兀的一个人。
联想到这一层对胥拂之和徐负一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胥拂之如今身受重伤，因果线在他身上被弄得乱七八糟，徐负一时时刻刻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出一点纰漏。
“张天骄问过钱盼盼，她接任务的时候，有明确表示这个医院有两个S。”怕徐负一不懂，胥拂之还将人类给各个妖鬼等级的定义讲了一遍。
徐负一一脸奇怪：“按照他们这个区别法，钱盼盼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居然能接这个任务，她不觉得荒谬？”
是很荒谬。
胥拂之要比徐负一看得更深一层，他原本以为钱盼盼是被特控局里各个势力倾轧颠覆下的棋子，用来“喂”饱他们。但现在何靖来了，他才察觉自己似乎是想错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徐负一皱着眉头，“如果钱盼盼这个位子本身就是何靖，但因为一些其他原因搞错了呢？”
胥拂之指尖合十，抵着下巴，“但是何靖也是个普通人......”
“不。”徐负一摇摇头，“茅山那小丫头提了一嘴，何靖好像有一个不得了的爹。”
胥拂之一听来了兴致，“有多不得了？连S级的后门都开？”
徐负一唔了声说：“不清楚。”他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了了，把已经凉掉的茶倒掉，又重新给胥拂之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他来了问问他就是。”艳鬼满不在乎，“他看见我怕得要死，想来我们说什么都答应。”
胥拂之若有所思，“照这么说，他应该是知道任务内容的，另外两个人不知道。”
他眼睛一眯：“这何靖怕不是想让这两个人给他做替死鬼？”
喑哑烟嗓越低越不容易听见，但徐负一靠得近，只觉这声音如同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好听得要死。
“可能。”徐负一突然就对何靖失去了兴趣，只是应了声，伸手推了下，“现在不冷了，快喝。”
方才何靖的话题像是什么破冰仪式，明明白白告诉徐负一，眼前这人其实是愿意和他说话的。
但是愿意和他说话，不意味着原谅他了。
胥拂之接过茶杯，水温有些烫，捏在指尖的存在感极强，就如同泡这壶茶的人一般，占据了胥拂之全部的视线。
茶艺都是那些公子少爷们会的东西，寻常百姓都只是附庸风雅，体态姿势能学到贵族们一半都已经是谢天谢地。
徐负一面色严肃地泡第二壶茶，心里暗暗琢磨着流程，心道不要在胥拂之眼前露了怯，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眼神一寸寸从自己眉心游移而下。
他只需要微微抬头，便能将里面片刻的温和收入囊中。
“所以，你泡茶是什么意思？”
胥拂之这次没有推开，轻轻抿了一口。
徐负一手上动作一顿，若无其事撇去自己手上茶杯里的浮沫。
“哦，对了，还有件事。”他像是没听见胥拂之的问题，“那个玉玺你用了吗？”
胥拂之眉心抽了抽，再次默不作声茶杯推到一边。这次他用了点力，茶水溅出来一点水珠。
徐负一神情肃穆，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整张脸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说正事儿的样子。
胥拂之心平气和：“还没有，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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