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堂
自万寿之日,太后长居之所就被皇帝安排到了畅春园的春晖堂,“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皇帝越是对太后孝顺,越是能麻痹太后借机找寻当年消息。
“季秋之月,鞠有黄华”,这案头菊是皇帝专门培育出来让太后赏玩的,刘姑姑每日就精心照顾着。
就是不知道为何最近这花萎谢的厉害,请了花草处的调理也救不好,太后见了不喜,让宫人给她挪出去,免的看了心烦。
刘姑姑伺候太后净手涂脂,不料太后突然提起了令妃,“皇帝还是日日都待在永寿宫?”
“永寿宫离得近,令妃做宫女儿时伺候过皇上,想来更得皇上心意,您啊就是过于在意皇上,才会觉得令妃不安分!”
太后拂了拂头发,紧抿嘴唇,一副被人下了脸面的样子,“皇帝说容音病的起不来床了,要封令妃为贵妃打理宫务,还想让她在冬至那天亲率内外命妇来寿康宫行礼!这才九月,距离冬至还有两月,他这是故意的!”
太后气的身子都抖了抖,她自皇帝登基起被捧到现在,却让他一步一步试探着讨好女人,“我看他是被哄的昏了头,忘了祖宗规矩,放着娴妃他们不理,偏要抬举令妃,先帝在时,几欲抬举年氏,现如今啊,皇帝也是如此。”
刘姑姑奉了一盏茶给太后,“皇上是想着您才和您通气,他都三十有五了,这又新添了个同生辰的女儿,这母以子贵,也没人会说什么,抬抬手,这事就过去了。”
“再说,封了贵妃又如何,皇后还在,历代在贵妃位上终老的多了去了,这母子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为这事不值得和皇上怄气,您啊,就该放宽心。”
“罢了,我不和皇帝计较,这不是亲生的,就是麻烦,轻了重了都是愁,那云雾茶我吃着甚好,你派人给皇帝送过去。”
刘姑姑明白了,太后这里皇帝这关算是过了,纵是养母,当娘的哪还能真的和儿子计较,不过是不安厉害了些。
——中正仁和
“奴才给皇上请安”吴书来跪在地上请安,
皇帝坐在桌后,目光如炬,“起来吧,事儿办的如何了”
吴书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在内务府浩如烟海的档案里翻出来袁春望的底细,查的时候他就在疑惑,袁春望犯了事关在慎刑司,皇帝审完却送去了宗人府,皇帝到底要查什么?
吴书来把查出来的事归纳到了一起,写成条陈,交予皇帝,“奴才已按您的吩咐,查阅了内务府的底档。”
皇帝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袁春望的底细,上一世,内务府因为突逢大火,雍正年间的底档有些残缺,查不出袁春望的底细,这一世,没有打草惊蛇,该查的也都能查清楚了。
皇帝换了个姿势,靠在御座上,眼里带着探究,盯着吴书来,“说吧!”
“回主子爷,经查,袁春望系雍正三年年末入宫,延庆州榆林驿人,年十一,当时敦肃皇贵妃骤然薨逝,先帝亲自照料怀亲王,内务府广选机灵男童,是以此人入了养心殿。”
吴书来查到这一条时也在感叹这小子托了长得好的福气,一般的小太监哪能轻易入养心殿伺候,就算是他,雍正元年入宫,分到太后那,慢慢入了她的眼,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而皇帝却在心里盘算着袁春望的年纪,往前推,他应该是康熙五十三年前后生人,这个时间叫皇帝有些心惊,如果根据他知晓的消息来看,袁春望与当年那件事脱不了干系,不是农女的孩子,那有没有可能是钱氏的孩子,因为如果太后确定袁春望是农女与明匪所生,才不会在意他的死活。若是先帝与农女的孩子,未上玉蝶,杀了就杀了。
“其后三年,怀亲王因病夭亡,诸太监被调至乾清宫,乾隆六年因参与赵庆倒卖宫物一案,被内务府处刑,调至净军,不知是走了内务府谁都的门路,去了钟粹宫。”
皇帝想着吴书来算是跟了太后许久,可能知道点消息,温声道,“朕记得,你曾经伺候过温淑夫人?”
吴书来心中一惊,这些个陈年往事皇帝居然还记得,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他越发恭谨,“皇上好记性,当时温淑夫人重病,当时还是熹妃的太后派了奴才去安乐堂照顾到了最后一刻。”
皇帝转了转扳指,似是随口一问“温淑夫人没给你说过些旁的事?”
吴书来被吓得当即跪倒在地,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看来是真有什么事儿瞒着了,朕看你这个内务府总管的差事是当腻歪了,朕用你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朕不用你也可以是因为太后,孰轻孰重,自己考量清楚啊!”
吴书来一时间面如土色,三魂七魄被跑了一半,自打他揣着这个消息就不能安枕,这些年,跟着太后做事,也捏着把柄,没想到突然被皇帝诈出来了。
他咬咬牙,闭眼把这事说了出来,“奴才当年去温淑夫人处时,她已经病的口不能言,给了奴才一封书信,奴才知道了里面的事,奴才不敢与任何人说,生怕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太后可不是善茬儿,为了皇帝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他就是想威胁也不敢啊,在这个紫禁城里,闭目塞听可是最好的生存手段。
“那这封信现在在哪,朕立刻就要!”
“行了,你跪安吧!”
皇帝得知了这些消息,一时间神思不定,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钱氏夫人当年为太后身边的婢女,与太后一起照顾着当时患了时疫的王爷,钱氏是江南汉女,正值花信之年,生的是温婉柔顺,王爷被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破例封了格格,和当时的太后住在一处。”
“康熙五十年时,您出生了,钱氏是民人,雍正爷想要抬高您的身份,便把您抱到了太后那儿。钱氏曾在康熙五十三年被诊出有孕,她自杀后,孩子也不知所踪。”
“康熙五十三年二月,先帝带着钱氏夫人私访山西,回京途中数陷险境,又在太行山与随扈失散,先帝中箭受伤,为躲避杀手,被迫藏于深山,运气不好,又遇上了落草太行山的明匪,生死关头钱夫人将先帝留于农家,自己引开了追来的叛军……先帝带着她回来了,不知为何,数月之后,钱氏自尽而亡。”
皇帝一个人坐在中正仁和,脑子里是福彭带来的旧人说得话,各个说得语焉不详,令他心乱如麻,难以揣测。
盖因那些旧人接触的消息都有限,能真正了解当年事的人都在寿康宫,而雍正身边的旧人也多有亡故,他无从下手。
皇帝当下选择去永寿宫,找璎珞为他解惑,她从不按常理出牌,或许会给她新的启发。
——永寿宫
皇帝刚进永寿宫就看见珍珠端着茶出来,“奴才给皇上请安!”
“你们主子呢?”
“主子在书房呢!”
“胡闹!她月子没出,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到处跑什么?”
珍珠站在那解释,“主子说,她躺的骨头都酸了,实在是躺不下去了,说书房里也有地龙,主子在那儿看书呢,奴才这劝不动啊,就等着您今天过来呢!”反正皇上每日都过来,她们也劝不动,自有皇上来处理!
皇帝算是知道了,他在永寿宫是另一个大总管,负责管着魏璎珞的衣食住行,先是要沐发,又是要擦洗身子,现在已经不满足待在寝室了,要换个地方看书,他怎么养了魏璎珞这娇气的女人!
“魏璎珞,谁允许你跑出来的,就不能给朕老老实实的吗?”
璎珞放下手里的卷轴,过去抱皇帝,“嫔妾真的很无聊啊,自从能下地之后,觉得还是待在书房里舒服,一直窝在寝室里是人都要疯了!”
璎珞看着书房角落里的紫檀花鸟座钟,这个时辰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最近很忙吗?
“朕又得了新的消息,一时之间乱了心神,走着走着,就来了永寿宫。”
璎珞眼睛一转,就知道皇帝打着什么主意,无非是他得的消息太过惊世骇俗,不敢妄加揣测。
“您分明就是不敢相信收到的信息,或者说是因为信息不全,不敢轻易判定。皇上,你觉得璎珞说得对吗?”
皇帝亲了璎珞额头一下,心里算着还有几天就出月子了,养身汤再重新喝着,上辈子那句“那药你就不用了,以后都用不上”让他吃尽了苦头,也让璎珞受罪,这辈子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知我者,璎珞也,那你看看这些东西,能不能分析出什么来?”
皇帝把揣在袖中的条陈递给璎珞,又把福彭带来的旧人的消息一一说给璎珞听,璎珞拿着那纸在那仔细研究。
璎珞根本就没研究袁春望的生平经历,而是指着一个地名问皇帝,“皇上,延庆州榆林驿在哪?”
皇帝坐拥天下,即便是再小的驿站也能记住,从记忆里翻出来,“周伯琦说‘驿亭当要冲,人烟纷辐辏’,榆林驿在州城西南三十里处,是出居庸关后通往内蒙的主要驿站。这个地方怎么了,有什么特殊之处?”
璎珞不说话,在书房里翻着书,她最近在看地理志,好像在看太行山这个地方时翻到过,“皇上博学,一定知道太行八陉(xíng),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是以历代出行多指望太行八陉,若是从京师出发,直入晋地,莫不如取道军都陉,你说璎珞说得对吗?”
皇帝突然明白璎珞的意思了,军都陉又指居庸关关沟,当年土木堡之变后,前明在此处的深山老林里修了好多堡垒,先帝取道军都陉,自然是去回都要走这条路,山西大旱,带来了关键的证据,遭遇追杀,被迫入深山,遇到藏匿于堡垒的明匪,才会发现那些事。
“走吧,去养心殿,你这可没有城防图,咱们自己去寻真相!”
皇帝给璎珞披上披风,拉着她转道养心殿,对着堪舆图和城防图细细思索,璎珞不会看这个,问皇帝,“从榆林往京师大概需要多少里路?”
“近二百里路,可能还多,沿途多山,特别绕。但骑马的话,不到半日,坐马车去最多一天就能到。”
璎珞拿着金杆反复指着这两个地方,“先帝既然带回钱氏夫人,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贞洁,这些东西只有汉人才会在意,满人收继婚的风俗尚存,二嫁的郡主,县主也一直都有,甚至康熙爷就有多位大龄入宫的二嫁妃嫔。”
皇帝满含赞赏的看着璎珞,他爱的女人就是如此聪明,从未辜负封号“令”字满文里聪颖的意思。
“璎珞说得不错,满洲旧俗从不在意这个,朕确实也不会介意二嫁之女。”就是会介意二嫁女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只能说上一世的傅恒过于懂礼,若是皇后真把璎珞赐给了傅恒,他会不会君夺臣妻那还真不好说。
璎珞手扶下巴,继续说,“钱氏夫人救了先帝,反而是因祸得福,彻底入了先帝的眼,所以先帝才特意带回,毫不避人,那个孩子,若是不确定,生下来送走便是,钱氏夫人照常养着。”
“但是此事于钱氏夫人而言,却并非如此,她是汉女,她心思敏感,若是太后因为想要彻底得到您而从中挑拨,让钱氏羞愤自杀,便也不足为奇了。”
“对先帝来说,那个不知其父的孩子就从何处来,便归何处去,交由当年救了他的农家抚养,留下银钱以了结此事。”
璎珞没有忘记皇帝一开始和她说的袁春望是怎样被迫入宫的,就继续与皇帝讨论这个人。
“至于袁春望,若是他知道自己的生母是钱氏,便也知道他是被送走的,那个农女只是养母,为了利益进京,只不过农女一直有自己的小心思,进了京知道了年氏薨逝后先帝的反常之举,变了心意,为了亲生孩子害了他。”
皇帝想了想,和璎珞说,“若是他不知道生母为钱氏,农女只会称他为自己生的,但心里也明白袁春望是弃子,进京只是一个尝试,发现先帝是真的不在意钱氏,为了亲生子利益出手倒也能说得通了。”
璎珞在纸上总结道,“无论如何,结果是袁春望沦为太监,梦碎紫禁城,因为他确定爱新觉罗家不会承认一个低贱的太监为皇子,又因为见到了先帝宠爱福慧的样子和立您为储之事,心理失衡,恨上了爱新觉罗家,恨上了您,两位阿哥是受到了无妄之灾,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毕竟知道当年真相的早已作古。”
皇帝在心里默念,可能这就是真相吧,袁春望的笃定的先帝之子的真相,太后不愿杀他,便都能解释的通了,甚至婉儿死后,温淑夫人猝然病笃,没能死在家中,反而死在了安乐堂也在情理之中,太后恨钱氏,便会厌恶同样出身的婉儿。
“那袁春望该如何处置?”
“幽禁宗人府。”皇帝终于理解了太后当年的阻止,无论袁春望是不是先帝的孩子,但他是从钱氏肚子里生出来的,与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璎珞看出皇帝神色有些低迷,便安慰他说,“若是您还心存疑虑,不如去找太后询问当年真相。”
皇帝抱着璎珞神色很是复杂,先是讥讽再是冷笑,“这个不重要,朕何时都能问,因为太后是不会说出当年真相的,但是朕可以利用这个达成自己的目的,目前最重要的是等朕下诏后,你安安稳稳地行完了贵妃的册封礼。”
皇帝在心里默念,璎珞,朕会给你最好的。
冬至之后,皇帝再次提起七阿哥薨逝一事,特颁谕旨,“因其系中宫所出,皇子之名,早已暗定,曾有建储之意,但未似其兄予以书旨奈何天不假年,过早夭折,追封其为悼敏皇子……”并以此为由,指摘愉妃,娴妃行事不谨,不能恪尽己职,予以降位处理,二人俱为嫔。??
因此二人降位,令妃升贵妃,妃位上出现空缺,皇帝借此循例补位为由,大封六宫,舒嫔,婉嫔得偿所愿晋为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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