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糕还未完全冷透。
隔着白瓷盘子，程清亿的手指仍能感受到些许余温。
香味弥漫的夜色下，她踩着拖鞋走到了隔壁。
如果她刚刚没看错，大平台上有一道刚画上不久的白色粉笔印记，横亘在两个朝南的玻璃门中间，不偏不倚。
林川房间里的窗帘没拉上，玻璃门也半开着。
她刚走到门前，里面的人就抬了头。
隔着清晰透亮的的玻璃，朝她看了过来。
虽然非常不情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也明白。
林川神色柔和地拉开半关着的门，朝她微微一笑。
啧！
怪不得高一学妹喜欢看这人照片呢。
虽然但是，要是楼底红榜上的照片能有现在一半的笑容，她也不至于每次路过都视而不见了。
“诺，我妈刚炸的，特意让我端给你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二字被她狠狠地加了重音。
李椿女士总是这样，明明只生了她这一个闺女，干什么事却都非得弄俩份。
搞得林川的地位直线上升，甚至近几年都敢和她平起平坐起来。
“待会儿回去帮我谢谢李阿姨。”林川礼貌地说。
程清亿没接茬，而是在脑中反复回味她从房间里出来前李椿女士跟她说的话——
“怪不得下午林川奶奶在大平台上走来走去，好像要进来跟我说些什么似的。”
她反问：“人家没进来，你就不能主动出去问？”
听见这话，李椿女士隔空送了她一个标准无疑的大白眼。
程清亿确实知道这俩人在赌气。
但她始终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大人闹别扭就要持续这么长时间？
有没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么……
年初，林川奶奶张罗着给单身已久的李椿女士相亲。
年纪大的人总是这样，操不完的心。
李椿女士单身惯了，现下压根就没想考虑这事儿，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接过拒绝之后，好死不死正好在和男同事聚餐时被林川奶奶撞见。
为了不引起误会，李椿女士只好解释是在相亲。
自此，林川奶奶便不高兴了，认为李椿女士不够意思，单单不给她的面子。
“她那么爱张罗，怎么不给她儿媳妇找一个，逮着我一个外人这么热心干嘛。”
程清亿知道李椿女士这是气话，但作为一个小孩，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啥。
此后两家虽然还是有所活动，两个女人却再也不讲话了。
各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全靠她和林川这两个小屁孩来回传话。
心累……
“你奶奶下午要跟我妈说啥？”
程清亿看着林川嚼着萝卜糕问。
暖光黄色的护眼台灯下，她和林川俩人大眼瞪小眼。
对方对于她所说的，显然是一点不知。
看吧，这就是传话的坏处。
道路交通还有堵塞的时候呢，这种语言信息自然也会有延迟。
不过很快，林川眼里的疑惑就消失不见：“我猜，大概是为了阳台上的那个格挡的事。”
废话，她当然知道。
“听奶奶说，”林川又夹起一块金黄色的萝卜糕放进嘴里，“今天早上房东带人过来量了一下长度。”
量长度要干啥，她当然也知道。
那个几天前就一直萦绕在脑中的画面终于要变成现实了。
通常情况下，这个小区里的顶楼大平台上都会有一个格挡。
这其中，最常见的形式就是用类似不锈钢防盗窗一样的材料竖在中间，将大平台分隔成两家各自的阳台。
这样下来，虽然模样上有点简陋，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有种监狱的风格，但这个小区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租给旭中的孩子家长，正常情况下也没什么人会计较这个。
在程清亿的想象中，格挡建好后，她今后大概只能从不锈钢防盗窗后面看见林川了……
想到这里，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大概率不会是开心，她觉得。
不过，为什么她家的房东阿姨不直接跟李椿女士说呢？
今天下午修水管的时候不正是可以说这个事情的好时机吗？
“因为你家的房东想省钱，同时也不想让你妈知道，你作为她的租户，大白天的在家里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男生的这句话轻飘飘地解答了她的上述疑问。
然而此后三五秒内，林川的话更加颠覆她的幻想。
“所以建格挡的事情全都归结到了我家的房东身上。”
停顿一秒，男生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毕竟在整件事情里，我们家是‘罪魁祸首’。”
“但是我家房东认为建格挡是两家共同的事情，不应该他一人负责，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找人过来量尺寸。”
所以林川的意思是，这个格挡还是要建咯。
房间里骤然安静，程清亿没有说话，剩下的话她似乎没那么想听了。
“不过我觉得，”林川语气平淡，缓缓说道：“这个格挡建不起来。”
嗯？
为什么？
护眼台灯的光太过柔和，打在林川的脸上，衬得他懒洋洋的。
她盯着对面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对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起了兴趣。
林川开口：“因为我奶奶抠门。”
他们的对话自然是背着两位大人的，但也不代表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人身攻击吧。
男生估计是瞧见她脸上的无语表情了，微微低头笑了出来。
程清亿皱眉，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格挡不可能建起来？”
夜间晚风掠过玻璃门框，带动边上的窗帘浅浅晃动，连带着倒映在墙上的双人剪影都有了些变化。
坐在对面的林川抬头，在暖黄色的背景灯光里，一言不发地看她。
这之前她每次提起这件事，林川总是一副不想多聊的态度，原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样因为这事而不高兴，没想到人家压根一点都不担心？
靠！
怪不得呢！
程清亿的脸色更臭了。
“其实不是。”
舒服的晚风拂过，男生的话轻轻的。
下一秒，程清亿愣住了。
因为林川说：“一开始刚知道这件事时，我确实很不开心。”
*
“所以大致意思就是，隔壁房东不愿意一个人出这个钱，想让林川奶奶一起承担，但双方没谈拢？”
李椿女士手托下巴，把她从林川那里收集到的信息提炼成了这样一句话。
程清亿：“没错。”
“那青苹果公主后来去了哪里？”
很明显，相较于建格挡的事情，李椿女士更关心的，是何语嫣。
程清亿这才忽然想起来，她最初关于林川这位表姐的传闻大都是从李椿女士这里了解到的。
“干嘛？又想当大喇叭出去到处乱说？”
“哪有，”李椿女士摆了摆手，“我就是好奇，你说林川和青苹果公主明明是一大家子出来的，怎么个性差别这么大？”
“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却这么的跳脱疯狂，一点也不像一家人。”
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算是亲兄弟，性格个性都有很大差别呢，更何况是表姐弟。”
“不对，”李椿女士摇头，“川川小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性格，那件事过后，他变了很多。”
是么？
程清亿没有说话。
“算了不想了，”李椿女士站了起来，开始收拾碗筷，并叮嘱她：“虽然明天放假，但是今晚也得早点睡。”
“知道啦~”
她低头看着手里刚从隔壁拿回来的祛疤药膏，若有所思。
……
第二天只有半天的课。
上完早上的最后一节课，这群新任高三生终于迎来了一个假期。
“烦死了，怎么这么快就又要月考了？明明期中考才刚过去不久啊？”张云云走在路上一直吐槽。
“诶，苦命啊……”程清亿也同样仰天长啸。
二人走到一楼楼底红榜处，意料之中地看见了林川那张欠揍的照片。
“要是我有大神那样的脑子就好了，那样每次考试都将是一次装逼时刻。”张云云转头和她对视，瘪嘴无奈，双目无神。
和程清亿的成绩差不多，张云云也是众多中等生中的一个。
对于广大学生来说，顶尖和末尾中间的都叫中等生。
中等偏上和中等偏下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
几道选择题，上下就可以发生颠倒，偏上就可以变成偏下。
程清亿叹气：“我只祈求下一次的月考，双曲线的题目能简单点。上次午练，双曲线专题测试直接把我的自信心给整没了。”
“上次那个专题的午练好像是二郎神出的题目，他不是教一班的么，”聊到这里，张云云忽然两眼放光，一脸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的表情，“你请教请教林川不就行了。”
“请教林川什么？”李成轩极具个人特色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两个小姑娘吓一跳。
“你要亖啊！！！”张云云回头，破口大骂。
“咋了，”李成轩一脸委屈，“我好心问问不行吗？”
程清亿看他没什么恶意的样子，于心不忍地悄悄暗示张云云别那么暴躁。
看在小姐妹的面子上，张云云平静下来：“请教上次二郎神出的那张双曲线专题。”
李成轩明显是知道她们说的是哪一张午练：“嚯！你说上次那个变态专题？我们班当时一片哀嚎。”
“什么爱好？”
刚从教室后门出来的林川突然加入，一脸懵。
“哀嚎！”李成轩清了清嗓子，“就上次那个双曲线专题午练，二郎神还没讲的那张，你订正好了么？借我用用。”
“嗷……你说那张啊……”
三人目光一齐聚到林川身上，一脸期盼。
“All right.”
对于这人拽英文的做法，李成轩一脸鄙夷：“你错了几个？”
“我不说了么？”
“All ”[中文意思：全部]
“right.”[中文意思：正确]
有没有小天使看到这里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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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All 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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