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观众早上好，这里是红花新闻高考特别报道组，我现在位于旭齐中学考点门前。”
“受昨晚强降雨影响，虽然目前雨势已停，但部分路段仍有积水，交通压力较大。”
“在此特别提醒广大考生：请选择合适交通工具前往考点，如需打车或自驾，请务必预留充足时间，注意避开易积水路段……”
程清亿端着盆，站在了隔壁阳台门口。女主持的声音透过桌子上的手机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腾出一只手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来了？”
林川点了暂停，把手机熄了屏。
红花新闻的视频号？程清亿有点迟疑，这家伙看到那个视频了？
“洗衣机在卫生间，现在就可以用。”
“我的洗衣粉用光了，你从你家拿点用吧。”
林川坐在床边穿袜子，看样子是要出去。
“我拿了洗衣液，”她指了指盆里，随后问道：“要出门？”
“嗯。”
林川没再解释。
程清亿点头，随手看了眼时间，九点不到，高考还没开场。
不过现在这个点，大部分考生已经进考场了，这个时候才出门，会不会有点晚了？
“哦对了，”男生系好鞋带，站了起来，不紧不慢道：“我房间的玻璃门这几天不锁了，晚上要用卫生间的话直接进来就好。”
她这才注意到，从一开始，这个房间的玻璃门就一直不设防的大敞着。
坦荡至极，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穿戴整齐的男生朝着大门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要帮你带早饭吗？”
这几天两家都没有大人在，锅里自然是没有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的。
“不用了，看得出来你也挺忙的，”程清亿朝他眨了下眼，“你先去忙吧，拜拜~”
林川似乎没听懂她话里的调侃，短暂地蹙眉，随后没什么情绪地朝她告了别。
“砰”的一声关门响后，整个三室一厅，哦不，六室二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把床单塞进洗衣机，设置好程序后，程清亿从大平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拉开大玻璃门，新鲜空气趁机涌入。
她斜着身子坐在桌前，向玻璃门外望去。
水泥大平台边围着铁栏杆，透过间隔可以看见对面楼栋，再往远点望，学校的教学楼勉强在小区高楼间露出个角。
一夜的强降雨结束了这个城市持续数十天的高温。
一阵又一阵和风吹进房间，程清亿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今天已经是高考第二天了。
明天下午，这一届的高三即将卸任。
到那时，学校里像她这样高二的学生将会被冠以另一个称号——新高三。
那明年这个时候……
程清亿没有再往下想，而是低头揉了揉正咕咕作响的肚子。
她眯了眯眼，决定先出门解决早饭问题。
换下家居服，扎起头发，翻出许久不用的雨伞带在身上……
做好一切准备后，程清亿站在玄关前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因为常来，她早就和小吃店的阿姨混成了眼熟。
一只脚刚踏进门，对方就笑着来了句：“鲜肉小馄饨？”
“再加两个烧卖。”
“好嘞。”
阿姨转身投入后厨，又吩咐了声坐在店里写作业的小男孩去蒸笼里拿烧卖。
薄皮烧卖盛在塑料白碗里，被小男孩端到她面前。
“小林哥哥没和你一起来吗？”
程清亿抽了一双筷子，笑了：“你找他干嘛？”
“我妈说网上有人给他造谣，”小男孩顿了顿，回头瞄了眼后厨方向，压低声音，“都说他谈恋爱了，你知道不？”
“你都说了是造谣了，还来问我？”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可长点心——”
“瞎说什么呢，赶紧回去写作业去！再过几天都期末考试了，还不知死活地玩？将来考不上高中我看你怎么办！”阿姨端着馄饨过来，对着男孩一顿呵斥。
“你别听他瞎说，”原先一脸严肃的阿姨转头对着她又换了副笑脸，“也别听网上那群造谣的，小林的品性咱们都有目共睹的，你别太担心……”
前半段，她一直点头附和，直到听见那句“别担心”，浑身的鸡皮疙瘩立马就起来了。
程清亿：“……”
有没有一种可能，本来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呢。
林川这家伙向来是反矫情第一人，不过是暗恋学姐的事情被大家知道了而已，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姨：“这下再开学就升高三了吧？”
“是的。”
程清亿用汤匙盛了口汤，放嘴边吹冷，笑着回应。
“诶呀，时间太快了，不知不觉两年都过去了。”
坐在门口的小男孩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问了句：“那明年小程姐姐和小林哥哥考完了试，他们俩还会再来我家吃早饭吗？”
空旷的小吃店里，没有人再接话。
因为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高考过后，注定会有一场又一场无法避免的离别。
就像她和林川一样，程清亿这样想。
“按照你现在的成绩，如果高三不出现什么意外，大概率可以尝试冲刺一下本省的那几所211。”
这是上次期中考试后，班主任找她谈心时聊到的。
江市的孩子不喜欢去外省上大学，这是长久以来的传统。
唯独有一个例外，当众人口中的这个外省变成了京省，那么一切的约束和原则都将不攻自破。
程清亿从来没有问过林川的目标院校是哪个，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将来想去哪个城市。
这似乎是个约定俗成的答案，所有人都知道。
*
吃过早饭，程清亿去快递站把李椿女士网购的零食取了回来，心满意足。
爬到五楼的时候，隐约听见楼上的楼梯间有些动静。
程清亿没多想，以为是林川先她一步回来了，然而走过转角，她却看见了一个女孩。
一个剃光头的女孩。
一个明明五官精致，却剃着光头的陌生女孩。
她抱着装满零食的纸盒子，站在楼梯口，一度怀疑对方走错了单元楼。
没想到对方却先开了口，打消掉了她的猜测：“你就是程清亿吧？”
嗯？竟然认识？
“我是林川的表姐，何语嫣。”
隐藏在大脑深处的某段久远记忆，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跳出，与眼前之人慢慢重合。
何语嫣，一个浑身上下就属名字最乖巧的姑娘。
高二参加高考录取了本省的211、放弃后回校继续上高三、期间逃课去校外搞乐队、被发现后从重点班休学、复学后从理科转到艺术最后考上了京省的某所音乐学院。
程清亿在初中时期曾听说起过这位豪杰的传奇故事，终于在今天见到了真人。
“林川不在家吗，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
何语嫣从嘴里拽出棒棒糖，指了指她家的对门。
程清亿掂了掂怀里的纸箱子说：“他有事今早出去了。”
“这样啊……”
顺着何语嫣的视线，程清亿看见了对方脚边的行李箱，貌似刚下火车的样子。
“要不先去我家？”她试探性地问了句。
刚刚还一脸愁容的何语嫣听见这话，立马眉开眼笑，十分同意这个提议。
一进家门，程清亿本想学着大人的样子给何语嫣倒茶，但碍于家里现在停水，遂作罢。
冤有头债有主。
想了下，她决定揪出真正欠债的家伙。
【你有贵客大驾光临，速归！】
对方秒回：【？】
刚打出了“你表姐来了”这几个字后，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给小川通风报信呢？”
程清亿回头，看见何语嫣的斜嘴坏笑，一脸惊恐。
“你不用提前告诉他，等下他回来了自然就知道了，给他个惊喜。”何语嫣轻拍她的肩膀，笑着说。
既然是惊喜的话……
程清亿老老实实地删掉了聊天框里的字，满心憧憬地等待看见林川“花容失色”的模样。
“话说，”何语嫣叉着腰，“你们家卫生间在哪里呀，我想上个厕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清亿只好硬着头皮道出自家停水的实情。
“啊？那我还是等小川回来后去他家上吧。”何语嫣扶额，一脸无奈。
“其实……”
“现在就可以去他家。”
何语嫣：“？”
……
在她的指引下，何语嫣一脸惊奇地穿过大平台，顺畅无碍地成功进入林川的房间。
“你们俩？”光头少女显然被这布局震惊到了，“联通的？”
程清亿很想顺势开个玩笑，其实她和林川用的都是移动的手机卡。
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两个房东当时没有做隔断，所以阳台就共用了。”
“我说呢，原来是近水楼台呀……”何语嫣咕哝着。
“啥？”
“林川对你好嘛？”
“？”
这是什么问题？
程清亿迟疑：“好……嘛？”
“跟我就不用伪装了，”何语嫣一把拉过程清亿，“咱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不用害羞。”
忽然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后，程清亿连忙摆手，第一次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感觉是多么的无奈，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是——”
眼看着对方又要反驳，忽然大门一声巨响，程清亿犹如看见天降救星。
林川摔门突然出现：“何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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