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茶叶蛋请拿好，咖啡在泡请稍等，小票需要吗？乌龙茶10块钱3瓶需要吗？感谢您的惠顾！”
早上7点，24小时便利店里人来人往，异常忙碌。
“实在抱歉，我都上夜班，麻烦你们这么早过来……你们吃早饭了吗？”收银员将手中的肉粽递过去。
“我们都吃过了。”刑警李一澄急忙摆手，然后转过头，悄悄咽下了口水，刑警叶静则转过头翻了个白眼。
收银员已经完成交班，三人一起离开24小时便利店。
“我家就在那边，前面的路口右拐。”收银员抬起头，用手指了指。
这是一张被生活的风霜肆意打磨过的脸，头发花白，眼神黯淡。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女人才四十五岁，一个初三女生的母亲。
李一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情顿时沉重了许多。
“是我女儿的案子有消息了么？”收银员发问。
“案子……还在侦破中，我们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在你女儿王佳慧就读的台市实验中学初三（7）班了解到，她有时会逃课，和一些社会上的人走得近，还有欺负同班同学……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你是否知情。”
李一澄讲得有些艰难，死者已逝，他并不喜欢将这些负面标签贴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身上。
叶静眼前浮现出上一次见面的场景，女人哭得声嘶力竭，“我囡很乖很乖，平时在家很听话，学习又努力……”
“怎么会？我囡很乖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要么就是学校推脱责任，故意乱说。”王佳慧的母亲王丽声音疲惫，尽管她立刻摇头否认，却没有叶静设想的那样出现剧烈的抗拒和反驳。
“路那边是台市实验中学教师公寓，这边就是我家所在的小区。”她甚至还聊了些无关的内容。
“我囡读书很刻苦……但还是读不好，如果没被害，高中肯定考不上，以后也是过和我一样的苦日子吧，她以前对我说，活着真没意思，为什么要生下她受苦……”快到家时，王丽忽然又开口，暗淡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亮。
王佳慧的外婆手握拐杖，坐在家门口的水槽旁。
这一整片都是台市最早的拆迁小区，道路纵横交错，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王佳慧家位于西边靠近公路处的一楼。
“这么晚，我快饿死了。”老太太将拐杖往地上一敲。
“妈，这是粽子，你拿好。”王丽急忙将粽子塞到老人手中，又从屋里拿出一盒牛奶。
老太太因为糖尿病双目失明，脾气也颇为暴躁，李一澄接过牛奶，将吸管打开，送到她手中，又道:“外婆啊，我们是刑警，今天来想再了解一下王佳慧的情况……”
要是在别的老太太跟前，一个帅气的年轻小伙子给你开牛奶，管你叫外婆，保管会乖乖配合，可眼前这位老太太却偏了头，还“哼”了一声。
“我天天上夜班，佳慧在家的时候我都不在，”王丽揉了揉眼睛，“你们问她外婆吧。”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我王家已经没人可以指望了……慧慧啊，我养了十六年！现在就剩你一个不成器的临时工营业员，连你我也是白养了，还有什么指望啊！”老太太忽然爆发出一连串哭嚎，使劲用拐杖捶着地面。
王丽没有吭声，只是在这一串哀嚎声中用疲惫的神色吸了一口牛奶。
“老太太离婚后没有再婚，靠在菜场卖菜独自养大王丽，还将女儿的姓氏随了自己。而王丽，重复了她母亲的命运，也成了单亲妈妈，王佳慧也是在她离婚后改姓王。”
叶静摇摇头:“王佳慧肩负了母亲和外婆的期望，好大的压力……”
从王家出来后，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一边聊着这件案子。
“可外婆和妈妈，显然对王佳慧在学校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她们口中的王佳慧，是一个乖巧、内向、刻苦的学生。”李一澄道。
“案发已经一周，她们却都没问案子的进展，好像对谁杀了王佳慧丝毫不关心。”叶静望向李一澄。
叶静是刑警队长，高考数学满分，特别擅长推理，她认为情绪是右脑的事情，只会影响左脑的逻辑推理，因此应该予以隔离，才能做出理性、正确的判断。
李一澄有些想笑，他知道叶静在这一点上无法完成逻辑自洽，因此询问自己的意见。
“这次感受到什么了？”叶静问。
这家伙自诩能感受身边人的剧烈情绪波动，还煞有其事地解释了一番原理:情绪波动时，人体会产生一系列变化，激素的升降、血管的舒缩、心跳的改变、呼吸节律的变化、全身肌肉的收紧或松弛、大脑里的神经传递、腺体的分泌，零零总总汇聚在一起，他便能感受到。
一开始叶静并不相信，但事实似乎证明，他总能说对。
“对王佳慧妈妈来说，可能是情感隔离，不提不问能减少失去女儿的痛苦，对外婆来说，可能是……不甚关心死因，她的关注点一直在她们王家从此无法出人头地上。”
叶静甩了甩头，在愤怒的情绪升腾起来之前，立刻就将它甩了开来。
“吃饭！”叶静忽然指向路边的早餐店。
李一澄把剥好的豆沙粽放到叶静跟前，又开始剥自己碗里两个肉粽。
“谢谢。”叶静道，她确实不喜欢碰黏黏的粽子叶。
“你付钱，我出力，应该的。”李一澄咬了一口粽子，“真好吃啊！”他之前对老太太的不快已经荡然无存，整个人因为肉粽而欢欣雀跃起来。
叶静看着李一澄的侧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眉毛浓密，眼睛黑亮，鼻梁高挺，骨相甚是立体，给人特别干净阳光的感觉，美中不足的是，鼻头的形状略显圆钝，特别是从侧面看，多了点蠢萌的意味。但鼻唇沟和嘴唇仿佛雕刻出来的，线条立体，唇形饱满，很是……性感。
叶静狠狠咬了一口粽子，在上一个案子里，这家伙在她难过时抱过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所以她确认这只是作为同事安慰式的拥抱，自己当时还抱着他不肯撒手，当然这些都过去了，两人之间也丝毫没有尴尬，问题就是，她还想抱。
他忽然就让我明白，什么叫作孤独！
叶静的脑子里，冒出来这句话。想到这里，她翻了一个白眼，这个白眼是翻给自己的。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从小到大没有过，和前男友一起时也没有过。尽管上班的时候能看到他，可下班了还想见他，见到他就开心。
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手，叶静眯起眼睛。
可怎么追呢？从来都是别人追求她，导致她拒男经验非常丰富，追男技能等于零。
直接表白:我喜欢你！她这样考虑过，可人家也没说过喜欢自己，如果被拒绝了，就是大型社死现场，这个刑警队长也没脸当了。
她仔细研究了他的朋友圈，背景图是一张风景画，很好看。但也就一张背景图片，没有签名，外加一行字: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以下空白。
非工作时间他从没发过消息给她，既然这样，那我先发，可发什么呢？万一不回复怎么办？
结合网络上查到的擒男攻略，以及和几个闺蜜商讨，得出以下方案:最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哼！这玩意她操作不了一点。
别人追求她时，总是先约她吃饭，这家伙就从来没请过她，不要紧，我先提。
“我请你吃饭。”叶静看向他。
李一澄点点头:“你刚才不是已经付过钱了么？每次外勤吃饭都是你请，叶队威武！”
叶静顿时悲从中来，说得没错，不光外面吃饭她付钱，在单位食堂，他也在她那里蹭饭，她饭卡里的钱都快被他吃光了。
这下完全不想再提什么约吃饭的事情了。
“吃慢点吧。”李一澄将一罐热牛奶加进她碗中，又放上勺子。
叶静将牛奶和豆沙粽拌在一起，搅拌的过程中，案件又浮上心头，她开始思索，动作也慢了下来。
她把头更凑近碗一些，小口小口地咬，从李一澄的角度，能看到鼓鼓的脸颊，雪白光洁的额头，还有上方的美人旋，毛茸茸的……
“真像一只波斯猫。”他想。
叶静在脑子里复盘验尸报告:6月2日凌晨，清洁工在距离王佳慧家约800米处的街角发现王佳慧尸体，被发现时尸体呈跪地趴倒的姿势，死亡时间推测在凌晨两点到三点，死因为颈动脉割断导致的大出血。凶器估计为刀片，一刀致命。除了颈动脉喷出的大片血迹，现场没有留下其他痕迹。
死者四肢均无抵抗性伤口，法医陈星辰推断，凶手先让死者跪下，然后站在死者身后，划开颈动脉，不排除用了麻醉剂掩住口鼻，让死者暂时丧失意识，不然死者不会这么配合。
经核实，王佳慧在6月1日晚自习结束后和几个朋友约在酒吧喝酒，大概凌晨1点独自离开，尸体的发现地点就在酒吧和她家之间，查询了主路口的监控，确定是在回家途中遭到凶手杀害，但小区里面的道路纵横交错，没有监控，无法查到更多信息。
“可凶手在死者脸颊上留下的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李一澄忽然开口，又打开手机，对着图案端详了一番。
“用红色记号笔画在脸上，和颈动脉喷出的血液混在一起，真诡异……希望不是连环凶杀案。”
叶静抬起头:“查了历年卷宗，没有类似的。”
“可能这是第一起。”
“借你吉言！”叶静将他面前刚倒好的咸豆浆搬到了自己那边。
她喝了一小口就急忙放下，实在太烫了，可经不住好吃，她又迫不及舀起一小勺。
“调了派出所的人手抓紧排查王佳慧的社会关系，峰哥一直在跟进，如果排除掉熟人作案，而是陌生人随机作案的话，连环凶案的可能性就很大。”李一澄帮她将豆浆慢慢翻搅，以便快速散出热气。
“王佳慧身上没有抵抗伤，凶手是怎么接近她，再让她乖乖跪下呢？”吃得好饱，叶静放下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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