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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冰泣双子暗星涌

吩咐完这些,朱世倾的目光再次转向依旧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的我,那目光深处翻涌的情绪远比话语复杂。

关切之下,是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对我那颠覆认知的治愈能力的震惊,对我这个身份成谜、行为出格的地球女子的探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因近距离接触和生死相依而产生的微妙悸动。

“凌沐祈,”他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柔和了三分,带着一丝连怀恩都鲜少听闻的、近乎笨拙的关切,“今日之事,多谢。你的……伤势?还有精力……” 他目光扫过我依旧残留着惊恐与疲惫的脸,以及那微微颤抖、曾绽放出奇迹般光芒的双手。

“我没事,”我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努力让自己的脊梁挺得更直一些,不愿在他面前,尤其是在这群刚刚目睹了“神迹”的侍卫面前,显露出过多的脆弱。

这份倔强,与其说是坚强,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一种不愿与这陌生世界、与这些高高在上的权力者产生过多纠葛的疏离。

“就是有点脱力,休息一下就能恢复。” 我刻意让语气显得平淡,仿佛刚才那耗尽心神、逆转生死的一幕只是举手之劳。

朱世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我故作镇定的表象,直抵我内心深处的虚脱与混乱。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对身旁垂手侍立的怀恩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属于王者的沉稳与决断,但那决断中,似乎掺杂了一丝针对我的、不易察觉的维护:“怀恩,派两个最稳妥、口风最紧的人,小心护送凌侍卫回涵清宫休息,务必确保一路安全,不得再有任何闪失。若途中有变,即刻发出信号,附近所有棍国护卫需第一时间响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侍卫,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传朕口令,今日帝宫内发生的一切,包括刺客袭击、朕的伤势,以及……后续的所有情况,对外全面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分细节,违令者……立斩不赦。”

“立斩不赦”四个字,如同冰锥砸落在寂静的空气里,让所有侍卫浑身一凛,齐声应道:“遵命!”

他下令时,目光最后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邃的漩涡,其中包含了尚未散尽的、对未知力量的震惊,深沉如海、亟待解密的探究,真诚却碍于身份不便过多表露的感激,以及一丝我无法准确解读的、晦暗难明的、仿佛在权衡着什么的眼神。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唇瓣微微动了动,或许是想询问我那能力的来历,或许是想警告我保守秘密,又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保重”。

但最终,所有未竟的话语都只化作一个轻微却郑重的颔首。

随即,他不再停留,在侍卫们严密而恭敬的簇拥下,转身,迈着略显虚浮却依旧竭力维持威仪的步子,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惊险、血腥与奇迹、也注定会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破旧宫室。

那墨色衣袍上大片暗红的血渍,如同无声的宣告,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当我被两名神情肃穆、眼神里却难掩好奇与敬畏的棍国侍卫,几乎是“护送”回涵清宫宿舍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漫天绚烂的霞光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将凌宫连绵的殿宇飞檐染上一层温暖而悲壮的金红色。

这血色夕阳,仿佛是对今日惊心动魄的呼应。

我刚踏进宿舍区域,早已等候多时、心急如焚的玉听、叶雅和林达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疲惫虚弱,脸色苍白得吓人,裙摆上甚至沾染了可疑的暗红色痕迹?

还有,为何会是棍国的侍卫护送我回来?

面对她们连珠炮似的追问和写满担忧与好奇的脸庞,我的心猛地一紧。

朱世倾的警告言犹在耳,而那治愈能力的秘密更是绝不能为外人道。

我只好勉强挤出一個看似轻松的笑容,用早已在脑海中反复斟酌过的借口含糊地搪塞过去:“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对宫内路径不熟,想抄近路回来,结果不小心迷了路,绕到了一个废弃的宫苑。那里年久失修,地面坑洼,我笨手笨脚地摔了一跤,不仅磕碰到了膝盖和手肘,好像……还不小心按到了某种残留的、废弃的染料或者什么化学药剂……”我指了指裙摆的污渍,努力让语气显得懊恼又无奈,“正好遇到了巡逻经过的棍国侍卫,他们好心,就把我送回来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永昼星的古老宫殿有些奇怪的遗留物并不出奇。

玉听她们虽然将信将疑,尤其是对我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未散的惊悸感到困惑,但见我似乎不愿多谈,也便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催促我快去梳洗休息。

然而,身体的疲惫可以掩饰,脑海中的风暴却无法平息。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洗不掉掌心那仿佛依旧残留的、紧贴朱世倾伤口时奇异的温热流动感;洗不掉他那双充满了极致震惊与深沉探究、仿佛要将我灵魂都看穿的深邃眼眸;更洗不掉他耳根那抹在血腥与危难中、依然清晰可见的可疑薄红……这些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影像,不断在我眼前闪现。

与此同时,严司辰今日在听雪阁洗手间里那判若两人、充满侵略性与危险压迫感的行为,也像一根冰冷淬毒的尖刺,深深扎在我的心底,时不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和寒意。

童年记忆中那个温暖善良、会因为我额角起包而慌张跑来的少年滤镜,在这一天彻底粉碎,只剩下被欺骗、被冒犯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失望。

这两个身份尊贵、位于权力顶端的男人,一个表里不一如同戴着完美面具的恶魔,一个……看似冷峻不羁却也会奋不顾身、身上藏着无数令人捉摸不透的秘密和心思。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如同破碎的镜片般交织缠绕,时而冰冷,时而灼热。一会儿是朱世倾背上那道迅速愈合、只留下粉色痕迹的伤口和他那双灼热探究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在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会儿又切换到严司辰那邪魅阴冷的笑脸和他充满禁锢力量的手臂,他在我耳边低语:“你逃不掉的……”;转瞬间,场景又跳回地球,那本引发了无数事端的《异度之刃》在我眼前无风自动,书页疯狂地翻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急切地要向我揭示某个被隐藏的、至关重要的秘密……

而在这一切混乱的背景深处,似乎总有一双冷静而睿智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属于那位……潇涵?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叶雅带着极度兴奋的摇晃和几乎穿透耳膜的惊呼声从一片混沌的噩梦中强行拽出来的。

“沐祈!快起来!快!有天大的新闻!不得了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深沉的、充满疲惫的睡眠中拽出,挣扎着坐起身,揉着惺忪肿胀的睡眼,大脑还是一片混沌,仿佛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重得无法思考:“怎么了?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还是永昼星真的要爆炸了?” 我没好气地嘟囔着,昨日的惊险和疲惫让我的语气都带着沙哑。

“是比那还惊人一百倍的消息!”叶雅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脸蛋红扑扑的,挥舞着她那部最新款的、镶嵌着能量晶石的永昼星通讯器,光洁的屏幕正清晰显示着官方发布的、加盖了七国联合印章的重磅公告,“穆森陛下和我们的女帝陛下联名颁布诏令,宣布成立七国特别联合调查组,要重新彻查两年前,也就是2035年大角星入侵时,女帝陛下究竟因何原因未能出战一事!而且,你看这里!看这里!”

她将屏幕几乎戳到我眼前,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公告上明确写着,指名道姓让你,凌沐祈,负责凌国这边的调查工作,担任核心成员!你的名字白纸黑字挂在上面呢!就在凌国代表名单的第一个!”

我瞬间如同被一盆冰水混合着辣椒从头浇到脚,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残存的睡意被炸得粉碎。

一把抓过叶雅的通讯器,指尖因内心的震惊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微微颤抖,仔细地、逐字逐句地看去。

公告措辞严谨而庄重,格式无可挑剔,在列出的七国特别联合调查组名单中,于凌国调查组核心成员一栏,确实明明白白、清晰无比地印着我的名字——“凌沐祈”。

这个名字,在此刻看来,如同被放在火上烤。

我的心跳骤然失控。为什么是我?

一个刚来不久、人微言轻、甚至昨天还公然顶撞了穆森国王的八级地球籍侍卫?

这背后,是女帝的试探?是穆森的阴谋?

还是……朱世倾或者严司辰,甚至是那个我尚未深入接触的潇涵,在暗中推动?

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我,比昨日的刺客的刀剑更让人感到窒息。

这一天,在无数或好奇、或嫉妒、或担忧、或审视的目光中,我领到了一份带着特殊加密印记、触手冰凉的电子档案感应器。

回到那间略显拥挤却暂时能给我带来一丝庇护感的宿舍,我反锁了门,几乎是屏着呼吸,怀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凝重心情,迫不及待地将感应器连接上个人终端。

淡蓝色的光屏在空气中幽幽展开,如同展开一卷被时光尘封、沾染着秘密与鲜血的沉重卷宗。

我逐字逐句地浏览着那些跨越了十一年光阴的记录,指尖因内心的不平静而微微发凉,仿佛能触摸到文字背后那段动荡的历史。

档案中的大部分内容,与我从那本神秘的《高维空间》中所知的惊人地吻合,冰冷、客观、逻辑严密的事实链条,最终都无情地、紧紧地缠绕、聚焦,指向了女帝最信任的贴身侍卫——花阿姨那份堪称滴水不漏、却将女帝牢牢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证词。

证词描绘得绘声绘色,细节丰富,言之凿凿,仿佛亲历者般叙述着女帝当日如何紧闭宫门,在门后瑟瑟发抖,畏惧不前,将个人安危置于国家存亡之上,字里行间充满了失望与难以理解。

然而,我的脑海中却如同背景音一般,无法抑制地回荡着潇涵亲笔著作《高维空间》中那段令人心碎又窒息的描述。

据那本书所言,女帝当年在大角星战役中没有踏出房门半步的深层原因,并非怯懦,而是一道源自童年、深可见骨、永远无法愈合的精神镣铐——她那本该是庇护港湾、给予她无限安全感的亲生父亲,在她懵懂幼年时,趁家中无人,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罄竹难书的侵犯罪行。

对于将个人尊严、皇室颜面与国民信仰视作比生命更重的女帝而言,这道伤疤是她宁可承受万世骂名、宁可自我毁灭也绝不愿公之于众的绝对禁忌。

尽管当时,在内心的天人交战、良知与责任感的激烈拷问、自我抗争了无比漫长的、如同在油锅中煎熬的数十分钟后,家国大义一度压过了个人屈辱,她最终还是颤抖着、咬着牙决定踏出房门,奔赴战场,与子民共存亡。

但是,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而恶毒的手,精准地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当时在她房内的那个神秘黑暗势力(书中隐晦提及,可能与更高维度的存在有关),动用了他难以理解的神通或科技,将房门内部的锁芯以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彻底堵死、固化,导致女帝无论内心如何焦灼如焚,如何用尽全身力气,甚至不惜用身体撞击,都根本无法打开那扇近在咫尺、却如同天堑的房门,只能绝望地、眼睁睁地被困在方寸之间,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感受着内心的信仰与尊严一点点崩塌、湮灭。

那种无力感,远比死亡更可怕。

可是,这个惊世骇俗、颠覆认知的内容,终究只是小说里的虚构情节吗?

而冰冷残酷的现实真相,难道真的也是如此吗?

如果真实情况竟真的与这本跨越了时空、来源成谜的小说所述严丝合缝……

那么,一个更加毛骨悚然、让我脊背发凉的疑问浮上水面——为何潇涵,能如同先知一般,将未来才可能发生、或者说已经发生却被完美掩盖的真相,分毫不差地、甚至补充了更多细节地写进了自己的小说里?

难道……潇涵……她本身,也是一个像我一样,知晓秘密甚至亲身经历过一切的……穿越者?

或者,她与这永昼星,与这高维空间,有着某种我尚未知晓的深刻联系?

这个念头让我如坐针毡,冷汗涔涔。

然而,就在我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这沉重的秘密压垮时,指尖微颤地划过光屏,翻到证物清单的末尾时,目光骤然被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字体细小的备注吸引,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微光:

“附:案发现场(女帝寝宫门锁及周边)遗留不明能量残留检测报告(编号K-375),能量属性未知,结构极其稳定,与永昼星已知任何自然或人造能量谱系均不符,来源无法追溯,疑似……非本星球造物。”

不明能量残留?!非本星球造物?!

我的心跳骤然漏跳一拍,随即如同被重锤擂响的战鼓,疯狂加速撞击着胸腔,血液轰的一声涌上头顶。

这……这会是苦苦寻觅的突破口吗?

这萦绕在案发现场、无法识别来源的未知能量,是否与我的离奇穿越,与那本如同预言般的《高维空间》,与女帝当年被困的真相,甚至……

与我那能治愈朱世倾重伤的、来历不明的异能,存在着某种隐秘而深刻的、超越时空的关联?

就在我沉浸在这令人心惊肉跳的思绪漩涡中,心跳如擂鼓,几乎无法呼吸,试图从这有限的线索中拼凑出更大图景时,“砰砰砰——”门外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带着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如同石子投入汹涌却暗流潜藏的心湖,猛地打断了我的沉思。

“沐祈?沐祈你在里面吗?”是林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兴奋?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回心底深处,拉开门,看到玉听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不可思议的奇怪表情,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刚刚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林达?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沐祈,司…司辰陛下,他……他亲自来了,就在外面走廊尽头的小厅堂,说……有重要的事要找你,单独谈谈。”林达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在诉说一个天方夜谭,“他看起来……好像很着急,也很……郑重。”

“司…司辰陛下?”我满脸惊恐地重复道,心脏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冰窟,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

洗手间里那令人窒息、充满侵略性与压迫感的一幕,带着冰冷的触感和屈辱的恐惧瞬间回涌,让我的指尖都微微发麻,胃里一阵翻搅。

他来找我?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想做什么?道歉?威胁?还是……他的那个“暗黑状态”又出现了?

“对,快,快走吧,千万别让陛下等久了,那可是国王啊!而且他特意吩咐了,要单独见你。”说完,林达便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带向了宿舍区外那个用于接待访客的、相对僻静的小厅堂。

我的脚步沉重,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踏在不安与抗拒的心弦上。

厅堂内,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为独自站立在光影中的严司辰挺拔的身姿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朦胧的金边,却丝毫无法驱散我心中的寒意。

看到我进来,他立刻转过身,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深深歉意、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某种急切的、想要澄清什么的复杂神色,与他平日里温润如玉、从容不迫的形象判若两人。

“沐祈。”他唤我的名字,声音比往常低沉沙哑些许,仿佛承载着沉重的负担和一夜未眠的疲惫。

“那,司辰陛下,沐祈,你俩慢慢聊,我先告退了。”林达十分有眼力见地说完,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那扇厚重的大理石白门从外面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内外,也仿佛将我与他单独困在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空间里。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昨日那被侵犯、被威胁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感和那日留下的心理阴影,冷硬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抛出这句话,刚准备转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陛下。”

手腕却被一只温热而极其有力的手从身后猛地、牢牢握住,那力道之大,不容挣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沐祈,求你,听我解释一下,就一会儿,好吗?就五分钟!”严司辰急忙绕到我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唯一的去路,他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邪魅与轻浮,反而充满了某种焦灼的、近乎痛苦的真挚,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乞求,“昨天,刚才在洗手间里……是我的另一个……暗黑人格不受控制地跑出来了!那不是真正的我!我……我为我无法控制他而对你造成的伤害,感到万分的羞愧和痛苦!”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眼眶甚至有些泛红。

“暗黑人格?”我停下徒劳的挣扎,抬起眼帘,一脸怀疑地、仔细地审视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试图从他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闪烁的心虚,或者属于那个“暗黑人格”的残影。

他的眼睛清澈见底,只有懊悔、焦虑和一种急于被理解的迫切。

“对,”他重重地点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剖白灵魂的热切与坦诚,仿佛要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我是双子座,我天生就仿佛被诅咒,灵魂深处承载着两种截然不同、会因情绪波动或外界刺激而交替出现的人格。一种人格,是至纯至善的,恪守礼教,尊重他人,心怀悲悯,向往光明;而另一种人格,是至黑至暗的,充满了破坏欲、强烈的占有欲和……难以控制的、卑劣的邪念……昨天,昨天在洗手间里对你做出那样混账、无耻、不可饶恕举动的人格,就是那个不受控的、该死的暗黑人格突然占据了主导!我……我虽然能感知到,却几乎无法完全约束他!每次他出现后,我都……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真,真的吗?”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忐忑不安地狂跳,如同被困在笼中疯狂撞击的雀鸟。

这个解释听起来太过离奇,像是三流小说里为了给反派洗白而设定的桥段,却又莫名地、精准地契合了他之前那判若两人、极端反差的行为,以及他此刻眼中那近乎崩溃的真诚。

难道,宇宙中真的存在如此极端的人格分裂?

尤其是在这拥有各种超能力和奇异科技的永昼星?

“千真万确!”严司辰更加义正言辞地说道,甚至激动地上前半步,微微俯身,让我们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呼吸可闻,“你看着我的眼睛!仔细看!看清楚!你觉得我现在这双眼睛,里面蕴含的情绪,会是在对你说谎吗?我会用如此不堪的、涉及我自身灵魂缺陷的事情来欺骗你吗?”

我依言,摒住呼吸,紧紧盯着他那双深邃如星海、此刻却清澈见底、甚至带着水光的瞳孔,足足五秒钟。

那里面清澈、坦诚,充满了懊悔与自我厌弃,甚至还带着一丝急于被理解、被信任的、几乎可以说是脆弱的恳求,确实找不到丝毫昨天那种令人胆寒的**和戏谑,只有一片如同被暴雨洗涤过的、懊悔的真诚。

“确实……你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很真诚,不……不像是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我紧绷如满弓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缝隙,但心底那根警惕的弦,依旧牢牢绷着。

这太诡异了,我告诫自己,不能轻易放松。

“是吧!你要信我!”他像是骤然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深深地舒了口气,紧握的拳头也微微松开,语气也瞬间轻快了些许,仿佛温暖的阳光终于勉强穿透了厚重阴霾的一角,“我现在的人格,就是那个正面的人格。这个正面的人格,是绝对、绝对不会对你,以及任何女性,做出任何逾越界限、无礼之事的!我以严国国王的尊严和我的灵魂起誓!如果我撒谎,就让我永堕黑暗,被自身的人格彻底吞噬!”

他的誓言沉重而决绝。

“其实……”我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复杂叹息。

他的痛苦不像伪装,那种对自身无法控制部分的憎恶,我似乎……能理解一点点。“我……我也是双子座。我虽然不像你一样,拥有如此极端、独立切换的两种人格,但是,我的内在也确实存在着很多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侧面,时而开朗如夏日晴空,时而沉静如秋夜寒潭,时而冲动如脱缰野马……我必须承认,其中一种潜藏的性格,也确实如你所说,蛰伏着至黑至暗的一面,只是被我努力压制着,用理智和道德束缚着。” 我想起了自己偶尔会冒出的那些愤世嫉俗、甚至有些阴暗的念头。“所以,我……我大概能理解那种偶尔情绪或意识不受控的感觉。我……我暂且信你了,也……原谅你了。司辰陛下。”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有些艰难,但这基于某种“同类”的微弱理解,让我决定暂时放下直接的敌意。

“太好了,沐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严司辰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整个厅堂都因他这个笑容而明亮了几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他做工极其精致、面料昂贵的礼服内侧口袋里,如同捧出稀世珍宝般,掏出了一个触手细腻、深蓝色的天鹅绒质地小盒子。

盒子上没有任何logo,但其本身材质和做工已显不凡。

他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黑色丝绒的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条设计极为繁复精巧、主钻足足有鸽子蛋大小、切割完美、在夕阳最后余晖下折射出璀璨夺目、几乎令人无法逼视的火彩的钻石项链。

项链的链身亦是由无数细小的钻石镶嵌而成,蜿蜒如同星河,奢华至极,一看便知价值连城,绝非普通货色,甚至可能是一件古董或者大师定制款。

“沐祈,”他语气郑重,带着深深的歉意和补偿的意味,“为了对我昨天那混账人格的无理粗暴行为,向你表达我最诚挚、最深刻的歉意,也为了庆祝我们……冰释前嫌,我特意让手下带我去了凌国首都星辉城最顶级、最昂贵的一家有着三百年历史的珠宝老店‘星泪坊’,亲自挑选了这条据说是整个凌国当下镇店之宝、也是最贵的项链‘星辰之泪’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请务必笑纳。”

他双手将盒子递到我面前,眼神充满了期待。

“这…这怎么行呢司辰陛下,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慌忙摆手拒绝,被那钻石过于耀眼、几乎带有侵略性的光芒晃得有些眼花,仿佛那光芒都带着沉重的、我无法承受的分量,“我既然已经选择了原谅你,你就不必再对我进行如此……如此破费的赔偿。这完全超出了必要的程度。而且,这太招摇了,我一个小小的侍卫,怎么配戴这样的……”

我下意识地想要退缩,这份礼物背后代表的意义和可能带来的关注,让我感到不安。

“不,请你一定收下!”严司辰语气急切而坚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坚持,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固执,“我都已经买下来了,专门为你买的,你若是不收,它岂不是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且我身为一国之君,亲自挑选、赠出的礼物,若是再被退回来,那我的面子要往哪里搁?你如果执意不要,那我……我也只能把它当成无主之物,随手扔掉了,或者……干脆碾碎成粉末。”

他作势要合上盒子,眼神里却带着笃定,仿佛吃准了我不会让他这么做,不会让如此瑰宝被毁掉。

“别!别扔!也别碾碎!那……那我收下便是。”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甚至带着点幼稚的威胁,我只好犹豫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品般,从严司辰温热的掌心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象征着巨额财富、复杂情感与巨大麻烦的小盒子。

指尖触碰到微凉细腻的天鹅绒表面,心头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谢谢……陛下,我会……好好珍藏的。”这句话,我说得有些艰难,更像是一种承诺,承诺会保管好这个秘密和这份过于沉重的“歉意”。

其实,在内心深处,无人知晓的角落,确实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如同在悬崖边偷摘到一朵绝美却带毒之花般隐秘的窃喜与虚荣。

毕竟,哪个女孩能完全抗拒如此璀璨夺目的珠宝,尤其是……由一位如此俊美、地位尊崇的国王,如此郑重地赠予?

更深处,一个声音在低语:因为,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已偷偷暗恋了记忆中那个温暖的少年御星严(严司辰),整整二十五年——从我们五岁时,在阳光明媚、充满欢声笑语的幼儿园操场上初次相遇那天起,他那如同阳光般温暖和煦的笑容,便已深深烙印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成为我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光亮。

此后漫长经年,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经历怎样的孤独与非议,我都会在夜深人静时,默默想念着他那逐渐模糊却始终深刻的身影,将他作为我心灵的一种寄托。

那份懵懂的情感,早已在时光的发酵下,变成了执念。

没想到,命运弄人,造化神奇,如今,我竟然能够在这异度之界的永昼星,再次与他重逢,甚至……收到他如此郑重、价值连城的礼物。

这仿佛是对我漫长暗恋的一种虚幻的、迟来的回报,即便这份礼物伴随着惊吓与不安,也依然在我心中激起了涟漪。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款式吗?”严司辰敏锐地捕捉到我脸上细微的走神和复杂情绪,低下头,关切地询问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你有些出神,是不是觉得设计太繁复、太高调了?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那家店,我们重新挑一条你更喜欢的、更简约、更适合日常佩戴的?随你挑,直到你满意为止。”

他的体贴几乎无微不至。

“不,不是的,陛下,”我连忙抬头,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羞涩的红晕,如同天边渐染的瑰丽霞光,“我……我十分喜欢这个款式,这……这正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华丽又精致的风格。它的切割和镶嵌方式,都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审美。只是……它太珍贵了,我……” 我如实说道。

这时,我环顾了一下窗外已然渐暗、星辰开始隐现的天色,对着严司辰说道:“陛下,时间不早了,已到用晚膳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美食殿吧?想必其他国王和使臣大家都已经在等候了,缺席太久恐怕不太好。”

“诶,慢着!”严司辰却突然举起手,做了一个与他国王身份极为不符的、带着几分俏皮的制止动作,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今晚,就别去什么正式宴会了。就我们两个,偷偷溜去另一家我发现的、更有趣、更放松的小餐厅吃晚饭,怎么样?就我们俩。”

他眨眨眼,流露出一种罕见的、毫无架子的调皮,仿佛变回了童年那个会恶作剧的伙伴。

“啊?另一家?”我满脸惊讶地看着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私奔的提议和孩子气的表情弄得有些懵,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可是,您如果缺席如此重要的国宴,大家必定会着急寻找,女帝陛下那边……恐怕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事,这个我早就考虑到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严司辰得意地笑了起来,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带着几分炫耀,“我刚才啊,已经提前派我最得力的手下去和女帝陛下那边打过招呼了,就说我今晚有非常重要的私人事务需要处理,无法参加集体晚宴了。女帝陛下通情达理,已经应允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原来你……是有备而来……”我低声嘟囔,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发热,心底那点因为洗手间事件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被他这用心的安排一点点融化,“那……那就听陛下的安排吧。”我低下头,掩饰着加速的心跳和一丝隐秘的期待,率先害羞地迈步,走出了厅堂。

严司辰带着我,避开人多眼杂的主宫道,穿过几条蜿蜒静谧、只有月光和地灯照亮的宫中小径,空气中浮动着夜来香的幽香。

最终,我们来到了一家我从不知晓、隐藏在一片繁盛藤蔓与发光花卉深处的、招牌低调的凌宫内部小餐厅。

店面不大,却布置得极其温馨别致,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营造出与外面庄严宫殿截然不同的松弛氛围。

“这里,好像是…冰激凌自助餐厅!”我激动地低呼出声,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色彩缤纷、造型可爱的冰激凌展示柜,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甜香,口水差点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里!”严司辰看着我瞬间发亮、如同孩童般雀跃的眼睛,脸上满是计划得逞的得意洋洋,“我刚才呢,特意私下向你同事玉听仔细打听了一下,她说,你在地球时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冰激凌了,尤其是口感醇厚的牛奶口味。”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所以,今天我包场请客,你啊,放开肚子,随便吃,管够!放心,这家店别看小,手艺一绝,不光有几十种口味的顶级冰激凌,还有很好吃的、据说是复原古地球风味的汉堡和各式炸串,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毫无拘束、不用在意任何礼仪地饱餐一顿!”

“太好了!我最爱的冰激凌和汉堡!谢谢陛下!”听完他这番用心的安排和介绍,我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兴高采烈地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般,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香气四溢、温暖舒适的店内。

“哇塞,这家店种类也太丰富了吧!居然还有我最想念的、地球那种浓醇牛奶味!”我兴奋地指着其中一个洁白的、标注着“特浓牛乳”的冰激凌桶,从笑容可掬的老板手中接过刚刚挤好、造型精致可爱的甜筒,忍不住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顶端旋转的尖尖,那冰凉甜腻、奶香浓郁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直抵心间,带来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幸福感,几乎爆棚。

“我也很爱吃冰激凌,”严司辰拿着一个看起来同样美味的巧克力脆皮甜筒,在我对面的柔软卡座坐下,语气却忽然毫无预兆地低落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脆弱,“小的时候,我父母因为忙碌于繁重的国事和王室职责,几乎从来都没有好好管过我,也几乎……从来都没有真正陪伴过我的童年。”

他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虽然金碧辉煌却空旷冰冷得如同巨大囚笼的宫殿,“每次感到孤独蚀骨、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时候,我就会偷偷溜到空旷无人的厨房,打开那个比我个子还高的、巨大的保鲜冰箱,搬出一大桶家庭装的冰激凌,一个人坐在冰冷又空旷的宫殿台阶上,一边机械地、麻木地挖着吃,一边看着光屏上循环播放的、热闹的星际动漫。

好像只有这样,让嘴里塞满冰冷的、廉价的甜,才能勉强压制住、麻痹住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被至亲忽略、被全世界抛弃的、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听他说完这番发自肺腑、毫无保留的脆弱倾诉,我不禁停下了舔舐冰激凌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了无比心疼和感同身受的神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不已,仿佛能透过他平静的叙述,看到那个坐在冰冷台阶上、独自舀着冰激凌的、孤独的小小身影。

我的童年,虽然也充斥着难以言说的、不被理解的孤独,且因我天马行空的脑回路和总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言行举止,所以总被周围人视为异类、怪胎,但那种孤独,与严司辰这种身处极致繁华与权势中心、却被至亲情感忽略、如同置身情感荒漠的孤独,又是如此截然不同,更显苍凉和悲哀。

“你怎么了?”严司辰好奇地问道,敏锐地注意到我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闪烁的泪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怎么我说我的伤心往事,反倒把你……惹哭了呢?”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柔软的纸巾,递了过来。

“没,没事……”我慌忙接过带着淡淡清香的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角,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哽咽,“我只是……只是很心疼你。我的童年,其实……也充满了各种极致的孤独和不被理解的痛苦,每一天,都像是在黑暗的、没有尽头的隧道里独自穿行,很痛苦,很漫长,也很害怕。”我低声诉说着,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可以彼此倾诉伤口、相互理解的同类,卸下了部分心防。

“没事了,都过去了。那些不好的,都过去了。”严司辰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如同春夜里拂过柳梢的暖风,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隔着那张不大的餐桌,目光坚定而温暖地看着我,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诺言,“我们现在,不是已经遇见彼此了吗?以后,我们就是彼此在这个浩瀚宇宙、陌生星球上,最特别、最好的朋友,互相理解,互相取暖,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感到孤独了。”

我望着他,既惊讶于他如此迅速而直接的靠近和承诺,心头泛起暖意;却又因那被他清晰划定的、停留在“最好的朋友”界限,而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失落。

心情复杂如同被打翻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我抬起有些沉重的头,迎上他那双在餐厅温暖橘光下显得格外真诚、动人,仿佛盛满了星光的深邃眼眸。

此刻,我和他,隔着弥漫着食物香气和温馨灯光的狭小空间,各自手中握着融化了一半的甜筒,相视而笑着。

这笑容里,混杂着释然、感动、一丝未散的悲伤,以及许多许多,尚未来得及、也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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