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川看着玉簪不敢接只能小声说:“真的不是我。”
湫安斜睨他一眼:“我说是你了?”
虞川别过脸,脸色很不好。
“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再说吧,现在……我不要。”
湫安一挑眉,点点头说:“好啊,随便你。”
他掸掸衣服向前走,虞川却突然拉住他的衣袖。
“你一直都记得?”
湫安侧头看他:“……不然呢?”
虞川急了:“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说不认识我?就前几天!为什么?”
“这边不安全,我想断了你的念头让你赶紧回去。”
“回哪里去?”
“洛都。”
虞川皱眉:“那现在怎么又认了?”
湫安微垂眼睫,说:“你不想走,而且留在这边你也能帮我。我不想再欺骗你,你知道的,我不太会说谎。”
虞川撇开眼不再看他。
“我还是去洛都吧,不留在这里了。”
湫安感到意外,之前不是说好不容易才来到这边的么,怎么现在又要走了?
他收起玉簪看向东方,太阳在薄雾里若隐若现。
“好。”
他说。
本该轻松一点才对,毕竟自己终于不用给他添麻烦了。可是虞川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还起了一股无名火。
“哦!”
湫安看着虞川明显有怒气的背影,瞬间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你要走的吗?怎么还有气了?
“虞川。”
虞川回头看他:“怎么了?”
湫安对他一笑,问道:“生我气了?”
虞川不说话,扭头往前一个劲儿地走。不料雨后泥地实在是太滑,他一个不留神就要摔倒,湫安连忙快步往前走。
这下倒好了,湫安先摔了,接着就把要倒不倒的虞川给绊了。
两人齐齐向河里滑去。
虞川瞪大了眼,一手拉着湫安的手腕一手努力拽着地上的草。
可是两天的大雨下过,土质疏松,每一把草都被毫无意外地连根拔起。这一切不过眨眼间,两人瞬间掉到了河里。
大河水位很高,高浪翻腾,把两人向下游裹去。
这本来是山麓,可是这是这一片山的山麓,再往下就是悬崖。河水如黄练向下滑落,发出声声轰鸣。
瀑布下端是深潭,深到潭水发黑。再向前去,就是一片连绵山丛,常年毒瘴笼罩。
自然伟力不是符咒可以与之抗衡的。
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碎石败木奋力奔腾,虞川死死抱着湫安,在厚重的水流里扛住一次次磕碰。下坠的时候,身体在几息间悬空,心脏悸痛。
而下一瞬,他下意识努力翻了个身。
脊背撞击在巨石上,发出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虞川没听到,剧痛,麻木,水花轰响……堵塞住了所有思绪。
但湫安听到了。
虞川失力,终于松开了他。两人随即滚入深潭,又被飞速下坠的大水狠狠地推向潭水深处。
湫安张开眼睛。
浑浊的黄色河水挤入碧绿的潭水里,一朵朵黄色的云边在潭水里伸展开,刺目极了。
不过,比这还要扎眼的,是上方从虞川身体里向外逃逸的红潮。
心脏忽然一阵闷痛。
虽是仙身,但是法力被封,与普通凡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肺中空气所剩无几,他努力咬牙想向上游,可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唯一的动态是眼睛里还在蔓延的红。
衣裳、发丝,这些都不算,因为这些不重要,不会让人难过。
湫安睁开发涩的眼睛,在窒息中集中意念唤出刚才那片莲花花瓣。
花瓣在冰冷的潭水中缓缓浮现,却没有办法变成莲筏。
仙术在人间是用不得的。
太着急反而会忘记许多重要的东西。
仙术……人间……用不得……
他模模糊糊地想,一个遗忘了很久的法咒突然掠过脑海。
请九解禁,祝我自如。
湫安刚在脑海里默念两遍,一道微蓝光芒就从上方潭水中快速穿过,隐入他的灵海。
一点云纹印记在眉心若隐若现。
湫安抬眼的瞬间,灵海封禁被打破,一只莲舟快速升起,载上了他们两人。
虞川面色苍白,几无血色。
脊柱断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湫安没有耽搁,立马运起法力给他疗伤。眼下他修为解禁,这些伤自然不是问题,他顺道还把自己腰间的、腿上的伤口一并疗愈了。
他扶着虞川躺到岸边的大石头上。手一拂,莲舟消失。一个响指,莲瓣回归他的手中。他低头把莲瓣喂给了虞川。
虞川的脸色立马好了些许。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虞川醒了。他一睁眼就看见湫安衣容端庄,正跪在下面的泥沙地上面向东方行跪拜礼。
“上清第三宫湫安,谢帝尊授予请云令。”
一抹微蓝光芒从他的眉心脱离,返回第九境了。
虞川躺着,安静地看他拜了三拜。
湫安起身回头,便看见虞川的深棕眼眸。
“什么意思?”
湫安走过来,伏在他旁边,问:“什么什么意思?”
虞川抬抬手,指尖触上湫安的眉心。
他轻声说:“就刚刚。”
湫安坐到石头上,理了理虞川的碎发。
“在人间,所有仙神妖魔的灵海都被封禁,但是,可以向帝尊请求请云令。有了请云令,灵海封禁会消解,自然也就可以动用修为了。用完之后帝尊会把它收回。”
虞川枕到湫安的腿上,说:“那帝尊怎么知道那人是不是要做坏事?”
“六界归于帝尊,只要他想,他在第九境就可以看见世间万物,有人奏请请云令,他自然也能看到这人在做什么,拿了请云令后想做什么。”
“请云令在身,那人若是为非作歹,不要一息,他就会被请云令带到第九境。”
虞川瞪大了眼:“这么厉害?”
湫安笑笑。
“你见过他的。”
虞川点点头:“但是我看不清他。”
“我也看不清。”
虞川笑起来。
他坐起来靠在湫安怀里,拿起湫安的一只手放到唇边亲亲。
“你是真身下界?”
湫安顺顺他的头发:“嗯,你是元神。”
虞川点点头,有些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湫安看出异样,却也不问。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那我们从来没布障眼法,那岂不是我们做什么事情帝尊都知道?什么事情都知道?”
湫安:……
他无奈笑笑:“帝尊还没有这么闲。”
虞川又放下心来,慢慢窝回去。
“你为什么来人间?上清不好吗?”
“有些疑惑,导致修为受阻,无法精进。故而换个环境,来人间参一参。”
“嗷。那等你参透了是不是就可以升为仙尊了?然后再升一升,飞升成神。”
湫安没应声。他默然看着飞湍流瀑,巨大的轰响中再也听不进其他的了。
良久,他轻轻推开虞川,说:“此间事了,你回去吧。收拾收拾,也好早日回到洛都。”
虞川盯着他:“那你嘞?你不回去?”
湫安笑了一下,起身理正衣衫。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送你回去了。”
言罢,他递给虞川一张符纸。
“速递符吗?”
虞川低头看他,又看看符纸,尽管万般不愿,但还是接了。
“那我就不拖你后腿了。但是你真的要相信我,仙莲真的不是我偷的。”
“还有还有,我临来之前收到了一张纸条,是楚岁给我的。呃,她是个占卜的,她说这边可能会有大动静。反正你注意点吧,我……我今天下午就坐船回洛都了。”
湫安点头。
上好的符纸都被虞川搓皱了。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湫安看向他,道:“一路平安。”
虞川:……
谁懂我的无力。
“没、没了?”
湫安眼底是疑惑:“你可以直说。”
“你……不挽留我一下吗?”
“嗯?”湫安一挑眉,“是你自己要走的,我从始至终没有赶过你。之前答应你的我也做了,密信已经递上去了,传书一向极快,皇帝肯定已经知道你中毒未愈。所以,一直没人催你。”
“你自己要走的,怎么却还想要人挽留你?”
虞川:……好吧。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坏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湫安呵笑一声:“你不说我不说,何来欺君之罪?”
“我不说,你不说,自有别人说。簌公子你知道吗?”
目光流转间,湫安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市井传言倒是听闻过些许。”
“嗯,就是他。昨天他来看我了,偏生还让他撞见我好端端的样子了。他是皇帝的人,必定会告诉皇帝真相的,你我都完了。”
“所以倒不如我此时回洛都,说不定还能赶上簌公子,然后和他一起进宫。你那密信是什么时候递上去的?”
“前几日我答应你让你留在这里的时候。”
虞川一下子放心了:“那就没事了,中间差的时间刚好可以说是治好了,然后坐船行途中再休养,也差不多了。”
“那我就……我就回去了?”
湫安点头:“准了。”
虞川往前走两步又回头:“你什么时候回上清?”
湫安的目光落在碧黑的潭水里。
“等我有所感悟就回去。”
他转过身不再看湫安的侧脸,一会儿垂眸,一会儿抬眼,想说,又不知该不该说。
“符纸都要被攥烂了。”
湫安忽然笑说。
虞川一怔。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走就不走,有的是办法。”
“再者,依我所见,簌公子不会告诉皇帝你已痊愈的。他自己就是笼中鸟,不会把已经相对自由的你牵扯回去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说。”
“他的面相告诉我,他是个好人。”
虞川被逗笑了:“你这什么呀,毫无依据。”
湫安看向他,道:“打个赌,要不要?”
虞川看着他笑,一会儿不知怎么,笑意渐渐淡了。
“我还是不留在这里了吧,我什么都不会,还给你添麻烦。”
湫安坐在石头上,侧面高瀑倾泻,水雾将他抱了个满怀。
“我们刚刚是怎么下来的?你可知你几处骨折?伤口几何?”
“我的伤又有多少?可数过?”
眸光扫过来,虞川一下又开心了些许。
他走到湫安身边坐下,蹭了蹭湫安的侧脸。
湫安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深潭里跳。
虞川毫无防备,大惊失色,一连呛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就要拽着湫安向上浮。
湫安却按住他往下沉。
一个巨大的泡泡包含住他们两人,虞川站定,满是疑惑地看向湫安。
湫安仙君眉眼弯弯,说:“我给你的是避水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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