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被加班蚕食的夜晚。我揣着一颗被KPI反复捶打后麻木的心，勉力拖着身体，好让自己不要散架，一步一拖地挪回了居住的公寓楼。夜色深沉，大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疲惫地按下电梯按钮，门缓缓打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烟味如同有实质的拳头，迎面砸来，呛得我瞬间皱紧了眉头，残余的睡意都被驱散了。
“又有人在里面抽烟！”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来，本来加班到这么晚心态就快崩了，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撞到这种毫无底线的缺德行为！电梯侧壁上那张印着“禁止吸烟”的标识此刻仿佛一个疲软的笑话。门扉上不知被哪个有正义感的小朋友用铅笔稚嫩地写着“禁止吸烟”四个大字，但可惜在成年人的漠视下，这几个字显得如此细弱无力。郁闷地回到家，目光扫过玄关的小零碎杂物堆，落在一支几乎被遗忘的正红色口红上——是某次凑单买来玩的便宜货，由于颜色过于普通（无趣），从未用过。一个念头瞬间闪过。
我拿起那支口红，来到楼道里，打开电梯。电梯厢里依旧残留着令人作呕的烟味。我拧开口红，用那饱满、刺眼的红色，狠狠地、一笔一画地，将那行铅笔写的“禁止吸烟”大字，重新描摹、加粗，还在旁边加上了三个感叹号。鲜红的颜色在冰冷的金属轿门上显得格外醒目，像一道泣血的警告，又像是我无声的抗议。看着那抹刺眼的红，心中那口憋着的恶气，总算找到了一丝缝隙，缓缓舒了出来。带着这点微小的、近乎幼稚的胜利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我洗漱后，几乎是晕厥般地陷入了睡梦。
……
意识的锚点再次固定时，我已身处五十岁退休嬢嬢那惬意松弛的躯体中。窗外阳光明媚，我刚给自己泡了粉色的杯薰衣草柠檬花茶，准备享受一个无人打扰的悠闲上午。然而，个人终端那熟悉的、代表有任务的震动适时响了起来。是青鸾。
“舞孃顾问，早。保障任务启动，请到楼下汇合。本市国际会展中心正在举办大型国际葡萄酒烈酒展会，我们所负责外围特殊情况的应急保障。我们要在附近预设点位待命。”
“收到。”我利落地回复，心里有点嘀咕，国际展会？听起来挺高大上，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我的老搭档黑色拉杆音响，确保电量充足。换上一身灰色的条纹运动套装，把自己收拾得像是早锻炼的普通嬢嬢才踏出门口。
楼下，青鸾那辆看似普通的灰色SUV已经等着了。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夹克，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拉货司机或者某个场馆的工作人员。
“杨顾问，今天这任务，估计就是以防万一，大概率用不到您出手。”青鸾一边平稳地驾驶车辆汇入车流，一边说道，“咱们就在外围盯着，算是例行公事。”
“那也不错，我也乐得清闲。”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这种国际活动，安保级别肯定高，咱们估计就是最后多加的那一道额外保险。”
车子没有开往会展中心主入口，而是拐进了附近一条相对安静的支路，停在了一个划定的临时停车区。这里距离主会场还有几百米，能远远看到会展中心宏大的轮廓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但又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感和隐蔽性。我们就在车里待命。
深秋的阳光透过车窗晒得人暖洋洋的，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青鸾拿出一个保温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就用上保温杯了，难道是为了在所里显得合群？），慢悠悠地喝着茶。我则刷着个人终端，查看小路提前发来的展会基本资料和周边地形图。气氛相当放松，确实像是来“蹲点”的。
“说起来，这种酒类展会，估计试饮的好酒不会少，”我随口闲聊，“会不会有人喝高了闹事？”
“有可能，”青鸾点点头，“不过这种情况常规的安保应该能处理。除非出现群体性的、非正常状态的亢奋或者混乱，才可能需要您出马，用音乐帮他们‘降降温’。”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慢慢过去。展会似乎一切正常，入口处人流如织，秩序井然。
然而，这种平静很快被加密通讯频道里王队沉稳却带着一丝紧迫的声音打破了。
“舞孃，青鸾，注意。接到现场观察员报告，展会入口东侧休息区出现突发状况。大量参展人员，包括不少外籍人士，聚集吸烟，无视禁烟标识，现场乌烟瘴气，已引发多起投诉和摩擦，影响极其恶劣。常规劝阻无效。任务要求：立刻采取行动，‘不著痕迹’、‘非对抗性’地驱散吸烟行为，净化该区域环境。授权使用能力，注意分寸，避免引发国际关注或冲突。完毕。”
悠闲的待命状态瞬间结束！
“明白！”我和青鸾同时应道，身体都坐直了。
“位置确认，会展中心东侧休息区，靠近三号门。”青鸾迅速操作车载导航，调出周边详细地图，“我们需要一个能覆盖该区域，且不易被察觉的制高点或声音传播有利点。”
路博士的声音也切入了频道：“数据链路已接通。舞孃顾问，根据现场描述，没有出现任何激烈冲突，主要诉求是对不良行为的抑制和对环境的净化。建议尝试利用音乐引发通感，进行‘嗅觉与感觉的替代’。”
“明白！”我大脑飞速运转，核心思路是利用人的通感进行 “嗅觉与感觉的替代”。
清新驱散：需要带有“清风”、“流水”、“雨后森林”、“薄荷般清凉”意象的纯音乐或电子乐。我迅速在脑海中锁定了几首备选。
洁净暗示：融入一些空灵、纯净的吟唱或水晶音乐。
情绪平复与转移：加入一些能让人心情平静、减少焦躁的舒缓曲目。
我快速将这些想法构建成一个临时的“清风净化”歌单。
青鸾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这里，东侧配楼的天台，有通风设施和部分绿化遮挡，视野开阔，能清晰看到休息区，声学条件也适合定向传播，不容易被下面的人直接发现。”
“好，就去那里！”
我们迅速下车，凭借青鸾的证件和提前报备，顺利通过安保，登上了配楼天台。这里果然是个理想位置。向下望去，东侧休息区的情况一目了然——二三十人聚在那里，男男女女，中外面孔都有，人手一支烟，谈笑风生，吞云吐雾。蓝色的烟雾缭绕，几乎形成了一片低空的“云层”。不少路过的行人捂着口鼻，面露不悦，匆匆加快脚步。几名工作人员正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劝阻，但收效甚微，反而显得有些狼狈。
“就是那里了。”我找准位置，固定好我的拉杆音响，调整好定向传播角度，将音量控制在既能有效覆盖目标区域，又不会引起广泛注意的程度。
我闭上眼睛，将精神高度集中。这次任务，我的意念不能再是简单的“禁止”或“驱赶”，而是要更精微的感知替代—— “此间空气，理应如此清新”、 “烟草燃烧的气息在此是如此的突兀、刺鼻与令人不适” 。我将自己对清新空气的渴望，对烟雾的本能排斥，以及对文明环境的想象，全部融入即将响起的旋律中。
指尖轻点，歌单启动。
空灵、悠扬、带着微风吹过山谷般清凉感的电子乐，如同无形的涟漪，精准地向着下方那片烟雾弥漫的区域扩散而去。
效应并非瞬间颠覆，而是悄然浸润。
一位刚掏出Zippo打火机，正准备点燃香烟的西装男士，动作突然迟疑了一下。他看着手中细长的卷烟，又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真的想分辨什么），眉头微蹙，最终耸耸肩，略带困惑地将烟和打火机都收回了口袋。
旁边一位正惬意地吞云吐雾、留着络腮胡的外籍参展商，吸入一口烟后，没有露出享受的表情，反而咳嗽了一声，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看着指尖的烟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之前没有的嫌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摁熄在了旁边的砂岩烟灰缸里。
更明显的是那些被动吸烟者。一位原本用手帕捂着口鼻、眉头紧锁的银发老太太，下意识地放下了手帕，深深呼吸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又带点舒坦的神情，仿佛笼罩他的污浊突然被一阵清风吹散了。
可恶的二手烟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那种令人窒息的焦躁氛围被一种无形的清凉与平和所取代。争吵没有发生，对峙没有出现，那些吸烟的人们只是自然而然地、或迟疑或果断地停止了行为，仿佛集体意识到在这个空间里吸烟是一件多么不合时宜的事情。问题被无声无息地化解于无形。
大功告成～我们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天台。
回到车上，我看着远处那片恢复秩序和清明的休息区，却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路博士，”我接通了他的频道，“这次效果很好，但似乎只是暂时的驱散。等我的音乐停止，或者他们离开这个区域，很可能又会复吸。有没有可能……利用我的能力，进行更深层次的干预？”
“哦？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路博士饶有兴致地问。
“比如，‘催眠’，”我斟酌着用词，“不是那种让人睡着的催眠，而是像我之前读到过的艾瑞克森的那种催眠。在我播放特定音乐，能力生效时，将一种强烈的意念——比如‘公共场合吸烟是可耻且令人厌恶的’——直接植入牠们的潜意识深处。让这种观念生根发芽，从而长期、甚至永久地改变牠们的行为？”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甚至已经脑补出路博士推眼镜和眼睛发亮的样子。“艾瑞克森式催眠……利用隐喻和间接暗示绕过意识抵抗，与潜意识直接对话……”他喃喃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学术兴奋，“你这个设想非常有趣，舞孃顾问！如果你的能力波动能够模拟这种‘绕过意识审查’的机制，那么它确实可能成为一把开启潜意识领域的、极其特殊的钥匙。这将是你能力应用的一个全新维度，触及了行为矫正的深水区。”
他语气随之变得极其严肃：“但正因如此，其风险和要求也同步飙升。艾瑞克森式的引导极度依赖精准的语境和技巧，映射到你的能力上，就意味着对音乐选择、精神力聚焦、意念纯度以及‘暗示’植入时机的控制，必须达到前所未有的精度。更重要的是，这涉及到最严格的伦理审查。修改或影响他人潜意识，哪怕目的是善意的，其边界、自主权问题以及长期后果也必须慎之又慎。”
他话锋一转，带着科研人员的严谨与热忱：“不过，从理论与可行性层面看，既然你的能力能稳定地影响情绪和生理状态，证明其波动已经可以与深层心理活动产生共鸣。我们完全可以在下次定期能力测试中，设计专门的模块，探索 ‘潜意识暗示的可行性、强度与持久性’。可以从最基础、最无害的正面暗示开始，逐步验证。这或许真能为你的能力进化开辟一条充满挑战但潜力巨大的新路径。”
这个提议让我心潮澎湃。能力的边界似乎又一次被拓宽了，尽管前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
在“能力或许能做得更多”的兴奋与中，我于现实世界的晨光里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刷了刷“小绿书”，大数据仿佛洞悉了我的思绪，一条推送赫然映入眼帘——国家卫健委发布了关于《公共场所控制吸烟条例》修订的意见征集通道。
想起昨晚电梯里那令人作呕的烟味，以及梦中那场无声的“净烟”行动，我不由得会心一笑。立刻点开链接，认真地、斟字酌句地，在平台上提交了关于 “加强公共场所特别是密闭空间（如电梯、楼道）禁烟监管与处罚力度”以及“推广无烟环境建设，保护非吸烟者免受二手烟危害”的具体建议。
完成这一切后，心情莫名地舒畅起来，仿佛昨晚那口恶气和梦中的任务，都在这现实世界的微小行动中找到了归宿。元气满满地起床，准备迎接新一天的牛马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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