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到了深夜也不会安静，作为杭市最大的横店，当地最不缺的就是拍夜戏的剧组和加班熬成狗的工作人员，只是大大小小的剧组安排不同，有的地方静谧地融入黑夜，而有的地方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横店的景观作为一个切片好像可以一叶知秋地反映这个圈子的全貌。
快节奏，流水线，高投入，高回报，分化严重。这里的人情世故无处不在，资金来往量大速快，不缺无依无靠兢兢业业的素人，也从来不缺有背景颐气指使的天龙人，机遇无处不在，危机也四处潜藏。多的是一夜爆红功成名就的例子，同时只多不少的是蹉跎青春最后在纸醉金迷中万劫不复的案例，而绝大多数的人都在默默无闻地熬着生活，与寻常社畜一般无二。
这里泾渭分明，不同身份天差地别，却又像是个大染缸，把不同的东西并在一起，而且时时刻刻都有天翻地覆的机会，非常繁荣刺激，也异常残酷无情。
回酒店的路上裴之一一直在看车窗外，今天拍摄的内容大部分是武戏，一整天下来，他非常地疲惫，没什么精力去多做别的。
相应地，车里非常安静，无形拉长了归途的漫长。
其实不算归途，毕竟不是回家。
到了房间，经纪人彭敏正好也到了，事先没有通知属于突然驾到，目的不明。
裴之一表现地宠辱不惊，打完招呼之后请彭敏先一步进门，
到进门后，借着房间的灯光可以看出彭敏的神情似乎是有些不满，不过裴之一好像没有发现——他十分自然地坐下，困倦地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气氛有点奇怪，助理小七默默降低存在感，在张罗着倒茶被拒绝后，如释重负地离开了房间。
彭敏是文心嘉华的王牌经纪人，手下带了不少艺人，每天忙得像陀螺，裴之一哪怕现在已经跻身二线，也并不算彭敏手中重要的艺人，她轻易不会到他这里来。
她这次突然来访的目的，裴之一其实心里有数。
从听说尹万拒绝和公司续约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会有那么一天。
吃瓜群众猜的其实并无道理，圈内确实传的就是出柜，拍完耽改之后就出柜，两个小伙子也都不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天天和眉清目秀的对方一起演绎绝美爱情，据说相处的也还不错，的确很难不让人往因戏生情那个方向想。
这是人之常情，他安之若素。
尹万是有作品有口碑有人脉在圈里早早屹立不倒的大前辈，还是他们文心嘉华大老板的独子。而他只是刚刚入行不到一年因为运气好而爆火事实上还没站稳脚跟的新人，虽说有一定流量，但事实上在真正的资方那里看完全是不入流的人物。
他会面对别人的恶意揣测和上面的耳提面命，甚至如果尹惟德稍微小心眼一点，他估计现在已经被封杀了。
不过很奇怪，彭敏开口之前，向来容易紧张的他，心里一片平静。
彭敏找了个委婉点的话题切入：“不出意外的话，《未完待续》是播不了了。网上现在谣言四起，你不用回应。”
裴之一因一天忙碌消耗过载而此时有些迟钝的脑子被强行拉着要灵敏反应，却在几近卡顿后才寻找出思路大概读懂了弦外之音。
一直没有看手机的他并不知道微博上面如今激烈的战况，但结合谣言这个词和现实，脑袋稍微灵光的人也能大概预测到现在的情况。
彭敏觉得他跟这件事没太大关系，所受的是无妄之灾，但是同时也应该是承担了上面的任务，来打探消息和敲打。
究竟是不是无妄之灾，他自己最清楚。
最差的情况应该就是像现在了，如果当初萌芽的情意没有被对方委婉拒绝，如果他有立场不是以所谓被牵连的怀疑对象之一被做思想工作，如果此刻他能完完全全没有任何私心，那么他在现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至少不会如此难受。
那种难受，细细密密地，像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在心口划着，让人觉得胸闷气短，却迟迟不肯给个痛快。
不痛，但是非常难受。
“你和尹万，拍戏的时候关系怎么样？”
“前辈对我照顾很多，大概是冲着尹老师的面子吧。”
滴水不漏的回答，既没有否认事实，却又委婉的撇清了关系，甚至还替父子问题公关了一句。
彭敏审视地看着他，在娱乐圈干了这么多年的人精少有地露出几分压迫感，随后点了点头，单刀直入地问：“传言你应该也听说了不少，别的不说，你和尹万除了工作，没有什么私交吧。”
私交，他倒是想有，就是没机会。
“局限于同事吧，剧拍完之后就没联系了。”
彭敏眼中闪过一分怀疑，看着裴之一坦率且无辜的模样，最终还是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怀疑什么呢，这一切是事实没错，裴之一暗暗想，估计从今往后，也一直是这个答案。
前辈很好，没有联系。
至于其它，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答案，尚未来得及审视看清，就已经下意识世故圆滑滴水不漏地打太极应付过去，冠冕堂皇，让一切不清楚都不知所踪。
其实藏的远比一切旁观者所猜测的要多，只是他不能透露半分，为他，为自己，也为并不希望到来的将来。
他低头看向文件，是一个新的剧组的立项文件，彭敏让他好好准备试镜。
他点头，笑的客气：“谢谢彭姐，我一定不负所托。”
看啊，他多正常啊，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定和尹万没关系吧。
一直到彭敏要走，他送她出去时，他完美的伪装才露出马脚。
“您帮我跟尹老问声好吧。”
“你知道？”
问的模糊不清。
他也答非所问：“不是也听说了一些嘛。其实这个……咱们也是员工，不应该管这些家事的，不过这两位老师我也都有过一些接触，这个父子关系，还是有点问题，尹老还是需要注意身体。”
看起来太老实了，像村里分地时说和的旁观者，就差拿个大棉衣，把手揣在袖子里再磕个瓜子了。
他确实是个好演员，不过好像还是破功了。
彭敏笑笑，说了声一定会的，然后意味深长地劝他少操心别人。
那笑容简直是斯芬克斯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裴之一出了一身冷汗，在一切重归安定后，他坐在原地。
困倦还是在的，但强行启动的大脑还是在飞速运转。不知道怎么地，他的思路绕来绕去，最后落在了不久前的一个画面上。
尹万转过头，带着和平时无二的温柔笑意，淡淡地道：“谢谢，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不能建立任何恋爱关系。”
尹万讲话向来官方得滴水不漏，还因此被粉丝戏称为没有感情的得体公文AI。
看看他说的话，多么官方。
他不愧是尹万的粉丝，刚在这么一长段冠冕堂皇的话，他也一点没出问题。
不过好像骗不过别人，也骗不过自己。
他此刻极端厌恶自己的冠冕堂皇。
斯芬克斯是希腊神话里面给路人提问的狮身人面兽，用在这里是因为斯芬克斯的谜语答对了可以通行，答错了就会被他吃掉，所以在回答问题时的感觉应该跟之一现在的感觉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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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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