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裴之一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他在出席完一场活动后被客客气气地请进待客室的时候，心里也是忐忑的。
里面正在把玩茶杯的人他见过，之前在剧组的时候对方来给尹万探班的时候打过照面，据他当时的观察来看，两人关系非常亲密。
在见面的那一刻，裴之一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不过所有猜测都在李鲜开口的那一刻落空。
倒也同时让人安心。
“你好，我是李鲜，尹万的表哥，我有些事情想向你咨询。不用站，来，坐吧。”
对方笑容非常亲切，态度诚恳，仿佛一个开明的长辈在审视的同时带着点欣慰地看着自家的女婿。
裴之一的不安在这种态度之下转变成了一种说不清楚的紧张。
坐下之后李鲜从容不迫地用开水温杯，一边悠悠开口：“我见过你，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万万的情况我看你心里也有数，我不想打哑谜，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整件事里面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你们两个的关系，所以我想和你谈谈。”
李鲜和彭敏不同，他把对话的主导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看似温和，实际上无论是正在进行的泡茶还是他和平时说话方式大相径庭的直白，全部是无形施压的方式。
他在传达一个信息，不是怀疑敲打，而是心平气和地在要一个毋庸置疑的答案。
面对这样一个人，打太极是施展不开的。
滚水入壶，茶香四溢。
气氛幽静而紧张，李鲜垂眸专心泡茶，给裴之一开口的主动权。
裴之一问：“您想知道什么？”
李鲜把头汤浇在茶宠上，抬眸道：“你喜欢他？”
……
问的也太直接了吧。
“对于两个艺人来说，这种问题是不应该讨论的。”
“那就是喜欢。”
不是……不应该是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表弟的戏码吗，这是在干什么,情感咨询？
裴之一有些无措，犹豫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李鲜笑了：“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可能有些情况不得不交代清楚。”
“我几乎是看着我这个弟弟长大，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你看到的，你接触的，并不是真正的他，而是被姨父规训出来的样子。”
“大部分的孩子都会受到家庭的影响展现出家长需要的模样，但是在自己掌握决定权之后那些影响会慢慢变弱，而万万，他到现在才开始想要去弱化这些影响，或许方式极端了一点，但我觉得是好事，不过他究竟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现在也说不准，但是应该不会是现在让娱乐圈的诸位熟悉的样子。”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当初的话似乎还在耳畔回响，裴之一还记得当时他是如何劝说，让尹万不要妄自菲薄。
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然，我找你并不是只因为你的情感，更多的还是为了我们万万，万万一直以来都非常的，安分，或者是说老实，在以前哪怕心里觉得不妥，也不敢明面上反抗姨父的安排。而现在转变来的非常突然，我觉得，绝对不是自我觉醒这么简单，必然有一个诱因。”
李鲜把茶倒进杯中，递了一杯给裴之一。
“我觉得那个诱因是你。”
心乱如麻原来是这种感觉。
裴之一几乎接不过那小小的茶杯，整个人都陷入了不可置信的状态。
“你们两个合作的作品我看过，故事聚焦于一个迷失初心的人在他人的影响下回归本心的经历，而你，根据我的了解，你之前在一座高校就读法学，毕业之后就业也没有问题，薪资待遇都非常好，完全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但是你却毫不犹豫的辞了工作进了娱乐圈。就最开始的一年内你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你进娱乐圈是因为自己喜欢，或许还有别的，比方说……”
李鲜这时礼貌地停顿，略过了那个容易引起歧义和尴尬的答案。
不过他们都知道。
比方说，尹万。
裴之一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对尹万的情感的确早就变质，但是在作出选择，甚至是入组之前，他一直都是粉丝心态。
但尹万也确实是占比很大的因素。
“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你这么一个自主选择的先例，自然而然会走向现在这样。”
李鲜结案陈词，低头饮茶。
这茶叶是他自带的，沈煜树从家里翻出来的，生意伙伴送的安吉白茶，据说是头采的，看茶色很淡，喝起来和印象中一样，没什么苦味，鲜甜清冽，饮完后，杯底的兰香若有若无。
的确是给年轻人喝的茶，他们家茶叶罐子还是会选茶，他非常满意。
“您既然都知道了，找我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不，我来问一个经过，我拿不准他对你的态度，分辨不出来他对你是什么感情，你们圈内传的出柜其实并不是父子关系破裂的原因，万万的性向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和我的一起明牌了，姨父一直都是冷处理，没有闹翻，不过一直在给他找小姑娘相亲。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很重要，但是我想要仔细了解，到底会重要到什么程度。”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一时没有头绪没关系，你今天的行程我调过，一个下午，好好坐着，慢慢讲。”
裴之一低头，轻轻饮了一口茶。
他品味不差，喝得出来好茶，立刻就认出了茶名。
不过此时五味杂陈，他也没功夫细细品味。
“从头开始吗？”
“不用这样，从和万万认识的部分开始就行，我知道你之前是他的粉丝，但是他的粉丝非常多，不是每一个都像你这样能够对他造成影响的。”
这话攻击性很强了。
裴之一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汤，静静思考。
“你懂茶？”
“律所实习的时候学过，上司喜欢，不能不知道。”
这孩子还真是实诚啊……
李鲜沉默了片刻，其实那句前途无量不是客套话，从资料上看，裴之一入行的时候其实在律师行业的事业已经进入上升期了，连他家眼高于顶的沈煜树都得客观地称赞一句青年才俊。
他突然想起看资料的时候沈煜树的评价。
“这任性的劲头和你表弟很像。”
的确很像，现在的前途多难找啊，多少人在为了生存奋力拼搏，求安稳已经成了大潮，像这样特立独行放弃康庄大道的选择，在社会上的眼光来看，礼貌点叫任性，直白点就是傻。
看着眼前低头沉思的年轻人，李鲜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态度来看，他很欣赏，但是真正落在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会后悔，又到底有几个人能够如意。
康庄大道上也有失败者，幽幽小径未尝不能走向罗马，一切的结果在未来尚未到来之前都是薛定谔的猫。
古往今来，那条未选择的路让多少人犯难。
然而选择是自己做的，就像在品目繁多的茶叶中挑选待客所用的，在真正坐下，茶汤入口之前，都不会知道效果。
选了之后，甘苦自知。
对面的人还在思考，李鲜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位先生在尹万心中重要程度的评级，似乎还是低了。
李鲜看起来是在评级，实际上已经对弟婿非常满意了[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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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甘苦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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