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之灯的光芒,摇曳而破碎。
仿佛一枚在狂风之中颠簸的小小萤火。
而翻滚的躯干和肢体,已经从后方涌来。
云汐不得不再度停下,拉起警戒线,在后方补上了两道,稍稍止住它们追击的势头。
而当她再回身,重新去拾拖绳的一瞬——
前方,一张惨白的人脸,从黑暗中进入原初之灯的照射范围。而那张熟悉的脸上,一双留着白脓的眼洞,正直勾勾地对着云汐。
是姜红梅。
它之前被谢医生用警戒线,斩成三段。
但此时,它的破碎人皮下,重新填满黏液。而她身躯被斩断的地方,也被其他人的零碎残躯、一些反向曲折的断肢、几张未成形的诡异人脸……重新填充起来。
它变成了一个由残肢和黏液拼凑起来的庞大怪物,完全堵塞了前方通道!并且正以匍匐的姿势,向着云汐扑爬过来。
只是因为它的体积过大,导致行动迟缓,才给了云汐反应的时间。
云汐立刻冲上前,连续拉出数道警戒线,挡住通道。
而这东西明显还记得,自己被警戒线的规则杀过一次的经历。待扑到警戒线前时,它停了下来,随即高高昂起身。
十几个破碎人头,随着它的动作,从它裂开的胸膛中挤出来。面向云汐张开嘴,发出了一阵阵粘滞的颤鸣!
——它们在等待。
不论是云汐布置的临时警戒线,还是张班长布置的强效隔离带,都有生效时限。
“姜红梅”并不着急。
隔离带外,诡异的人脸不停翻涌,一张浮起来,发出几声颤鸣,又被更后面的扭曲肢体按下去。
它们也早点残肢之间翻滚着,争夺着吞噬云汐的最佳位置。
云汐抬眼,看向“姜红梅”身后。
黑暗似乎没有尽头。
但云汐知道,她距离电梯,只有一小段路了。
【只需要坚持到进入电梯。】
此时云汐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张班长的布置,和他们当前的出路——
根据实验日志记载,黏菌这种生物,只是依靠黏液中无机物作为算法和信息的载体,利用化学机制来实现感知。
这让它不需要思考就能自动捕食,只要食物足够就能无限扩张。
它的本体即使被碎尸万段,但只要它还有一点点本体没有被抹除干净,就能利用黏液中沉积的信息完成重组,快速恢复至初始状态。
所以,这东西一旦庞大到超过一定体积后,基本就会一直存在,极其难杀。
张班长行动前,肯定也摸清了它的特性。而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来和它一对一,也肯定不是来找死的。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电梯。
张班长布置的临时通道,以及尽头的电梯,就是他为黏菌量身打造的一个陷阱。
这条从黏菌培养室一路铺出来的道路,不是张班长的退路,而是他留给黏菌的出口。
因为黏菌的捕食机制,让它能被动获取到捕获食物的最佳路径。
而张班长一路将所有岔道封死,只留出来这一条唯一的“最佳路线”,然后将自己当成了诱饵,把黏菌的本体从培养室引出来,寄生自己。
在被寄生的一瞬,他将利用强制手段,将一部分黏菌封存在自己体内。
接下来,他只要进入电梯,刷卡,关门。
电梯的规则中,“任何与主体保持认知连续性的部分器官、肢体片段、投影残留物进入本电梯,将强制追索其客观认知真实本体”这一条将会首先生效,直接锁定黏菌的真实本体——
不论它有多么庞大,又分布得有多么散碎。
随即黏菌作为寄生体被带入电梯,又将立刻被判定为违反了“一人一卡”的规则。
电梯规则将立刻击杀45号黏菌——就像它击杀掉那只人头蜘蛛一样。
这个行动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要是张班长将诱捕通道,直接连通到电梯门口,那么以45号黏菌对规则的感应机制,它会被动的绕开这个陷阱,根本不会上套。
所以张班长需要在诱捕通道和电梯之间留出一段距离,让黏菌的感应机制无法将二者关联起来。
同时又要确保自己能在被寄生后,能保持清醒的走完这段路。
这要求张班长在摸清黏菌感应机制后,进行精准的计算。
但本质上,这更是一场张班长的自身意志,和黏菌的感知机制以及寄生能力之间的一场相互较量!
最终,黏菌赢了。
它确实被引出了黏菌培养室,但在寄生张班长时,它的感应机制预判到了危险,于是它自动执行了最佳捕食方案——
它用来寄生张班长的载体,是他的妻子,姜红梅。
云汐完全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当张班长猛然看到妻子时,心理防线肯定是出现了一瞬的松动,然后他就被黏菌抓住破绽,趁虚而入了。
【张班长……】
云汐想明白的一瞬,也为这个沉默善良的深情男人感到惋惜。
周围菌丝的低语里,充斥着对精神和意识层面的攻击。张班长本来就遭受着长期接受原初之灯照射后,遗留的精神污染。
所以他终究没有撑过黏菌的侵蚀,倒在了黑暗中。
而以谢医生此时的情况,他们可以直接复刻张班长的诱杀策略!
因为张班长选择独自行动,所以他必须一个人扛过从通道到电梯之间的距离。但云汐和谢医生完全可以相互配合。
谢医生可以用被“寄生”的状态,先锁定一部分黏菌本体,然后她再将谢医生拖进电梯,触发规则。甚至他们带出来的逆熵箭头本身就有一定的“禁锢”功效,只要安排得当,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只是此时,逆熵箭头已被迫用掉,他们并没有困住黏菌的手段了。
所以,云汐判断,如果他们继续按照张班长的布置执行,在进入电梯时,只要谢医生还能保有哪怕一点点个人意识,没有完全的变成一团黏菌。
那么,为了避开电梯规则的追索,寄生在谢医生体内的黏菌,就只能彻底地脱离他的身体!
到时候,谢医生就可以回到张班长的安全屋,依靠着原初之灯的光照,一点点恢复。
此刻,他们距离电梯已经很近了。
【只有最后一段路了。】
云汐狠狠攥紧这个念头。
只要能坚持到进入电梯,谢医生就还有救。
只是这最后一段距离,却宛如天堑。
它曾经拦下了张班长,现在又拦下了他们。
隔离带开始大面积的失效了。
畸形的人体、粘黏的残肢,在咫尺之外绞缠翻动。其中一些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向云汐,只是都被一次性的警戒线和隔离带规则,逼退回去。
但最后的几根隔离带摇摇欲坠。
前方,“姜红梅”竖起粘合着无数肢体的庞大残躯,准备好了捕食。
云汐无比冷静地看着它,同时将最后的警戒线,全部拉开,一条一条,贴在身前,直到警戒线用尽。
然后她抓着警戒线两端,以自己的手臂为固定点,它们扯起,拉直。
警戒线规则一生效,云汐眼前立刻一黑,随即才感到,手上传来一股无以言表的剧痛!
那是一种宛如切割、灼烧、硫酸腐蚀……种种酷刑,先轮番碾轧,然后轰然叠加,化作的一种痛入骨髓的洪流!
【……原来这么痛。】
云汐这才知道,之前谢医生在抓起警戒线斩杀姜红梅时,到底承受着什么。
而随着原初之灯的光线,温暖地流入,云汐痛到麻木的手臂,再一次恢复了感知。然后再一次,清晰体会到了酷刑碾压的痛苦!
她的手在不停抽搐。
云汐痛得想要嚎啕大哭,想要原地打滚,想要破口大骂……
但最后,她只是用血红的双眼,紧盯着变异的“姜红梅”,浑身颤抖着,将警戒线一根一根拉起来,往自己手上一道一道的缠。
她在脑海中,将通往电梯的这最后一段路,过了一遍又一遍。
一条警戒线生效时限,有三分钟。
三分钟,生与死。
【谢医生,坚持住。】
【我带你回去。】
云汐将拖绳跨在胸前,手上缠满了警戒线。
在隔离带失效的一瞬。
“姜红梅”身上所有的脸孔,和周围所有扭曲的人体,一起发出低沉的颤鸣!
它们从四面八方,仿佛海面拍起的巨浪,一齐扑向了黑暗中这团唯一的萤火。
“啊啊啊——!”
云汐只觉仿佛地狱的烈焰,正在她手上燃烧。而她将这无比的剧痛化作了愤怒的嘶吼,挥着拳头,对着前方的怪物,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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