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周林辉带来女主辞演的消息。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算意外，或许正因此事，剧组那边迫于压力，也速度极快地同意让邢溪来试试。
试试男主。
那天围读，导演给的是整体剧本，也正方便邢溪自做好决定后，连夜简单了解角色，并对此有个九成九把握。
想来对方濒临开机，两位主角却接连罢演，这时没有直接散组，进而驳回他的想法，应当也是知道那人存在的。
哦，得到本人授意的可能性最大。
娄昀把毛绒兔用细链子穿起来，挂在背包上，又仔细装好水，挎起两只带子，给自己也戴好帽，跟着邢溪就要出发。
“别怕。”
邢溪拍拍他肩头，整理娄昀打皱的衣服，只担心他头一回跟自己去正式见人会紧张。
「我也要小溪摸摸。」
「是理衣裳啦。」
“我没事的。”娄昀乖乖躬身给他拍拍，一会儿才站起。看他也不像紧绷的样子，邢溪将注意力转回和周林辉的通信界面。
“剧本可能会大改。”
这倒是在邢溪意料之中，但那毕竟是几十集的本子，不是几集，要改不会很快，他提前了解这个可能会有人设变动的角色，是为了和做决定的人展示能力。娄昀也没说什么他一定会成功的话，面色平和。
一路不太顺当地到了目的地，开车的娄昀就白着脸，顶着满头薄汗到处找卫生间，要吐。
“那里有个——小娄怎么了？”
周林辉有些担忧，邢溪摇摇头：
“他自己讲是晕车，等会儿就回来。”
那他的驾照是怎么来的？周林辉悄声疑惑。
但这也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了。
他问：
“你呢？你准备好了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林辉一把将他推进房间。
「哎呀轻点，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好了好了，嘘，安静，别打扰我看孩子发挥。」
屋里气氛没有想象中严肃，除了之前见过的导演，编剧也在。
“你胆子倒是大，他的班儿也敢接。”
导演含混调笑道，神色和言语间焦虑痕迹不浅，但要说有多害怕会散组？
倒也没有。那忧虑中混着一种诡异的轻松。
随意活跃过气氛，导演拿着邢溪带来的剧本，翻了几页，指向其中一部分:
“你来试试这段。”
正是和那小宫女有关的一场戏。
邢溪上辈子拍了多少年戏，他很清楚每种题材的观众都会有类型预期和道德底线，在这原来的剧本中，男主是一个暴戾无情、只对女主格外特别的君王，若是现实向正剧，一个高高在上的封建王朝皇帝，他不把下边儿宫女太监当人好像也正常？要是对这些没有治国才华的底层“下”人也关怀备至才叫稀奇。但偏偏这是古偶，男主会对女主特殊，这就是极具商业性质和成人童话属性的电视剧，就是要有鲜明的好人和坏人，而终获happy ending的男主显然得是正面角色。
一个偶像剧里的正面人物行事失德？
或许他或她可以不是纯粹的正派，编剧会用这样正时髦受欢迎的点子来营造角色魅力，但如果失德方式低端流俗，角色、演员本人、甚至制作组自身，他们会被观众质疑人品、质疑三观导向，这是必然且正当的。
邢溪今天要表演的情节，正是原本不改必会有争议的版本。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就带上了不便察觉的愠怒、和显而易见的疲惫烦躁。
“拖下去。”
他沉沉低头，继续被打断的奏折批阅，一只手就支撑在拧紧的眉心。
刚刚那不知死活的婢女，竟敢和他提起被家人轻视又利用的往事来诉说自己的不得已，以求宽恕。
一国之主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愈发厌烦起来。
……
结束了。
众人心里眼里有惊叹，对于邢溪的表演怎么都算是极为满意。导演靠墙笑了笑，和他定好:
“新合同过几天和新剧本一起发给你和周经纪，注意看消息。”
“对了。
“邢叙川。”
象征性地握手过后，导演简单和邢溪介绍了自己。就在这时，编剧也凑过来，戳戳邢叙川:
“为什么不说起我？我姓陈。”
她眉眼弯弯:
“之前你对剧本的疑问，我听邢导讲了，说来也巧，知道这事后，昨晚我就做梦梦到了新剧情。所以，新剧本不会让大家等很久的。”
“那太好了，”邢溪语调和缓，“我们会等着剧组的好消息。”
「太棒啦宝贝！」
「什么是游刃有余……」
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它们还沉浸在小房间里的场景，也不想聊点儿别的。
「演技好到我都顾不上他的脸，我又看了一遍回放，才发现他神情真美，生气也美。」
那可真是了不得的评价。
周林辉领着还脚步虚浮的娄昀，绕着邢溪转圈圈:
“今天发挥得不错啊，他们都很认可你。”
也许吧。
他不置可否，眼见娄昀因为又上了车，刚恢复没多少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毛茸茸的脑袋虚弱地贴着车窗，跟随玻璃抖动，一下下被颠着撞头。
回程是周林辉开车，邢溪就稍稍摇下一点窗进风，手臂伸出，在娄昀脖颈悬停几秒，终究是不忍心。
于是，娄昀的上半身被邢溪环进怀中，整个人侧躺在他腿上。
“邢溪。”
“嗯。”
对于向外展露出脆弱的人，邢溪一向温和，他轻柔语气:
“怎么了？”
“不要管他们。”娄昀说，“我是真心的呀。”
「哎呦哎呦。」
前排的周林辉几次看向后视镜，欲言又止，止又复欲，到底是没忍住:
“你们这样真的很奇怪啊。”
「什么意思？有点突然了。」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认同你，我是真心地喜欢你，的表演。’」
「讨厌，下次说话不许大喘气。」
邢溪感受娄昀的体温和呼吸起伏，看他好受许多，恢复速度极快，刚要松手，这就膝上一沉。
娄昀闭上眼睛。
好吧，看在他仍有些许不适的情况下，邢溪没再继续抽开手臂。
心念电转间，他另一手指尖轻轻叩上娄昀脖颈。垂眸凝望片刻，邢溪放下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现在实施也弊大于利的想法。
「这能怪周林辉说他们吗？」
「先别忙着谈，有人找事儿。」
什么事儿？
邢溪在娄昀头顶窸窸窣窣，在平台中熟练地搜索江凛和他自己、以及公司的名字——
[太子来了，太子真的来了，jl男主剧被抢。]
1L：[？]
2L：[怎么回事，降临难道不就是风尚传影的那个太子吗？]
3L：[公司拉出来挡枪用的假太子罢了，高层心肝另有其人呢。]
这些人一阵曲折打弯儿的推理和暗示，总算是将矛头清晰精准地对向他。
[反了吧？一个糊咖再是公司心肝，怎么抢流量的资源？]
[不一定呢，这人和导演一个姓……]
[谁再说降临资源咖试试呢？废物公司废物工作室成天帮不上他的忙就算了，还拖后腿，他的福气给你担你要不要？]
[认真拍戏抵不过背景关系，张兰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工作室亖了。]
[工作室亖了。]
后边就是长长的戾气宣泄，邢溪没再看下去。
“没事。”
他朝周林辉和娄昀摇头，也并不觉得有多难以承受。这种程度，他早就习惯，从前哪天没有这个阵仗，谁都要冲他说一句：你终于糊啦。
当然现在是真糊。
邢溪那点儿粉丝目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看着她们原本籍籍无名的小演员，如今在各大平台被带大名或不带地讨伐嘲讽。
[成长是什么？原来就是，曾经小小的你被家人高要求，从此学会压迫自己，拼了命挣扎走在如今的大路上，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却还是被别人轻松地截取资源和欺负，我连路过你的痛苦都难免悲伤，幸福究竟何时来到？]
伤感的文字搭配着伤感的BGM。
［我真的好想哭，请幸福降临在江凛身上好吗？］
［究竟是怎样的结局，才配得上你这一路颠沛流离？］
［风尚真太子自己不会觉得羞愧吗？欺负这样一个真诚的人！］
那不会。
作为这个正被群殴的别人，邢溪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他连新的合约都还没签，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舆论发酵得也太快了点，问题答案呼之欲出，原来对方放弃了正面找茬，选择在另一个范畴撕咬他。
剧组里不能演给那人看的戏，场外补上吗？
到家了。
周林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带过走流量路子的艺人，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更何况现在公司的公关也不会给他们工作，局面就很难堪了。
“你有什么想法？”周林辉问。
这个局解决起来说难也简单，邢溪又不是腹内空空如也的真草包。他有自己的内容，有优越的内在和外在，当务之急是安稳住粉丝，再初步设法降低讨论量，以免他“资源咖”“欺负人”的标签在公众心目中成型，那就难办了。
“周哥，现在回应也没用，只会激发他粉丝的情绪，越描越黑。”
邢溪一顿，接着说:“剧组经不起折腾了，邢导定下我，就不会再变卦，他们自会解决。”
还有些未尽之意，这个圈子里能力和外貌都很重要。甚至容貌比重隐隐压过实力，赶巧了，这两样他都有。
届时下大力气推几条片花路透的事情。他现在到底不知名，江凛是大流量，却也不是什么顶流，也没办法带着邢溪上什么大热搜，知道这事儿的人不会那么多，到时用新标签覆盖旧的，这就是现在最好的做法。
‘剧组还有团队，而我们没有，做起事来到底不如他们方便。’周林辉听懂了他的意思，也明白当下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既然如此，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安抚粉丝，周林辉开小号加了几个平台的小群，眼见她们也在害怕:
［怎么办？我希望是真的，溪宝可以演主角，但孩子被嘴得好惨。］
［这些骂挨都挨了，就演就演，周林辉你最好能给我孩儿拿下男主！］
娄昀给他拍戴着红色针织太阳帽的毛绒兔子，凑过来看他连着照片发博。
［收到爱啦，请放心。］
我不怕，你们也不要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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